作者：撕枕犹眠
“比那好些。”廖斐答道，目光依然紧紧地锁着前方。
“我看到道格拉斯那憨批了。”
第126章
乔星河一直认为, 自己在偌大的商业街中，能凭借那玄之又玄的熟悉感认出自己的妹妹，是一个奇迹。
然而现在他发现, 这个奇迹，好像也不是很少见。
最起码，廖斐也做到了——不过一眼, 她就从人群中精准地识别出了那个名叫道格拉斯的NPC, 真要论起来，她的效率还比乔星河要高得多。
当然, 她认人的难度也相对要低些，但也仅仅是一些——道格拉斯虽然没像清梦那样面目改换得彻底, 但光看外表，还是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乔星河曾在廖斐的会议室里匆匆见过一眼道格拉斯, 当时的他虽然神情慌张, 看着很怂，但气质和外貌都是没得挑的。尤其是那张五官深刻的脸，看着很有西方贵族的韵味。
然而现在的他，外表邋遢、气质狼狈，头发糊了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将原本的发色完全盖住了，脸上则抹着厚厚一层血色，还能清晰地看到肌肉和经络。
乔星河第一眼看到他时, 还以为他的面皮让人给扒了, 吓得着实不轻, 后见他在脸上抹了一下, 将那层血色抹去了些, 才知道这是他给自己上的特效妆。
不过他的眼睛可不是特效——回忆起道格拉斯那双黑洞洞的眼窝, 乔星河仍是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乔星河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失去双眼的情况下摸到这个地方来的，乔清梦对此却司空见惯。她说有的NPC虽然是人型，但实际手段可比普通玩家多得多，没了眼睛却还能找路也没什么奇怪的。
“也是。比起来，我还是觉得廖斐能一眼认出他更奇怪些。”乔星河思索了一下，认同地点头，“我认出你是因为我是你哥，她是为什么？”
“为了铺面。”正翻着笔记本的无光悠悠从两人旁边飘过，语气淡漠而飘忽，“他欠了老板好多铺面。”
乔星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了。”默然片刻，乔星河缓慢且沉重地点了点头，“照廖斐的性子，怕不是化成灰都能直接认出来。”
“是吧。”无光淡淡地说着，将手中的本子合了起来。
“走吧，我带你们去四楼看看。你们可以自己挑一个喜欢的房间。”
*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非非便利店，已过了大约五分钟时间。
廖斐自打在车上认出了道格拉斯之后，就一直处在一种风雨欲来的低气压中。张哥被她的气势所震慑，赶紧找地方靠边停了车，廖斐还没等车门完全打开就一阵风似地窜了出去，冲到便利店前，将道格拉斯直接从人群里揪了出来，引起一片哗然。
当时黄叶正在店门口作登记，一看廖斐出现，立刻“老板老板”地叫起来。廖斐冷漠地点了点头，让他帮着把张哥车上的人和货都安排一下，说完就径自拖着道格拉斯反身离开，不明所以的吃瓜NPC们纷纷自觉地为她让开一条路，一脸不明觉厉地目送着廖斐离开。
廖斐拖着道格拉斯，绕过店铺，从另一扇门进了居民楼。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NPC的队伍里才再度有了动静。
“原来你们老板喜欢这种的？”一个身上完全没有皮肤的NPC迟疑着开口，炫耀似地抖了抖身上鲜血淋漓的肌肉，“要论肌肉纹理和色泽的话，我比刚才那人的还漂亮些……”
“……”正推着两个行李箱从店门口走过的付思远闻言，脚步一顿，然后冷冷地转过了头。
那NPC背后忽然窜上了一股凉意，浑身的血管都下意识地缩了起来。
“远……远哥？”黄叶怯怯地叫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不敢迎上前去。刚巧无光从店里出来，镇定地将他按回了座位上，跟着飘向付思远，替他拉走了那两个行李箱。
“四楼和五楼的房子专门为你们腾出来了。你直接去休息吧。车上的人我来安顿。”无光往后看了一眼，看到正陆续下车的几人，淡漠地开口。付思远点了点头，默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道：“刚才那个说话的……”
无光：“？”
“不要留他。没皮没脸的。”付思远小声咕哝道。
无光：“……”
“这个要看老板最后的决策，我只负责登记和初步审核。”无光淡定道，“你这样子方便上楼吗？”
付思远：“……”
“还有什么事吗？”无光又问了一句。
“算了，没了。”付思远闷闷道，自行爬上了楼梯，找廖斐去了。
付思远上了楼之后，就再也没下来过。无光嫌黄叶做事不麻利，便一个人完成了卸货与清点的工作，又将白辰几人分批安排到了合适的房间内。除了平头哥因为行动不便而被安排进了二楼外，其余人都被引进了四楼的空屋里。
这种老式居民楼，一层有四户，供他们暂住绰绰有余，还剩下一间多的，则被用来安置那个隶属复眼的中年男子——他一直到被人抬下车时才终于醒过来，无光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便索性将人眼睛一遮嘴一封，找了个空屋直接扔进去算了。
至于三楼，目前全空着。按照廖斐之前的构想，这层可以接入几个新的店铺。不过今天，这层房子却被她强行征用了，用作了临时会议室——
或者说，临时审讯室。
*
廖斐的居民楼，301室，客厅内。
廖斐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那个不住拿着手绢擦拭着面庞的男人，耐心等了几分钟后，终于冷冷地开了口：“擦完了吗？”
“差不多、差不多了。”道格拉斯干笑着，将手绢拿下来，露出一张肤色正常的脸。
之前被特效妆挡着看不见，现在却是明显可以看出来，他相比起之前，模样憔悴了不少，脸上还挂着不少深深浅浅的伤口与扭曲疤痕，看样子这些日子没少吃苦头。
廖斐本来想直接询问关于房产的事的，一看他脸上这幅惨兮兮的模样，再看看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窝，一时间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蜻蜓庄园的旧主，下手居然这么狠？”
道格拉斯闻言一怔：“你都知道了？”
“七七八八吧。”廖斐本来也只是猜测，那句话不过诈他一诈，听到道格拉斯这样说，方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侧头看了付思远一眼，后者正默不作声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恰好是能直接扑向道格拉斯的位置——毕竟道格拉斯现在是什么情况，廖斐也还没摸清楚。万一他也被控制了呢？警惕一点总是没错的。
“你的眼睛，也是蜻蜓庄园的旧主干的？”廖斐试探地问道。
“啊？不不，这是我自己……”道格拉斯摸了下自己的眼眶，面露唏嘘，“那该死的疯子，往我的眼睛里面植入了复眼。我趁着那复眼还没长好，赶紧把它剜了，然后偷偷跑了出来……啧，还好我平时有留心眼，特地留了几条密道。果然派上用场了。”
……你有那心眼，就不能用在庄园的安保上吗？系统把这么一大座庄园给你，你就用来挖地道？？
廖斐只觉槽多无口，内心却还是存着几分警惕。想了想，她又试探道：“说实话，我还蛮担心你的。毕竟你当年那么对他，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把你杀掉……”
“你又知道了？”道格拉斯诧异地看他一眼，微微张大了嘴。
“七七八八吧。”廖斐谦虚道，“所以，你们是达成了什么协定？或者说，你是靠什么打动了他？”
“……”道格拉斯的嘴巴缓缓闭上，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看向廖斐，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深深地叹出口气，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你放心，我真不是那家伙派来的……”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廖斐故意道，“他派你来我这儿，有什么意义吗？我这里有他想要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知道吗？”
道格拉斯：“……”
“行吧。我们不要拐弯抹角了。我就直说吧，我来这里，是逃难的，也是搏命的。”道格拉斯坐直身体，两手按在了桌面上。
“我确实是被他给抓到了，而且都被囚禁了很久。你看我脸，看这里、看这里，看到没有？你不要以为那疯子对我有多好。他没杀我，对，但他是馋我的房产。他想用复眼控制我，好让我心甘情愿地把房产过给他。我能同意吗，肯定不行啊。遂了他愿我就真没命了，所以我就剜掉眼睛跑了，就这么简单。
“至于为什么来找你，一方面是因为，你和我算是利益共同体。你的铺面都在我这儿，要是我真把房产给他了，你也吃亏，对吧？第二则是因为，我知道，你这儿有个人叫杨灯楠……”
廖斐嘴角一撇，若无其事道：“那谁？不认识。”
“你别装了。我都听他们说了。”道格拉斯道，“杨灯楠近来只在云鼓商业街露过面，而且正好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才会千里迢迢冒险跑过来……”
道格拉斯说着，脸色一沉，眼窝空洞的面庞上，突然多了几分认真：“那家伙害怕杨灯楠。单冲这一点，我就一定得来找你们。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再说，咱俩还是利益共同体呢……”
他不强调这事还好，他一强调，廖斐压抑许久的火气立刻窜上来了：“知道是利益共同体你还一直压着房产的名单不给我？你知不知道你这耽误了我多少进度？”
“这、这不能怪我啊，我当时一回蜻蜓庄园就被他给抓了，你给我的联络器也毁了，我也没办法啊。”道格拉斯连忙道，“我自己也是很想联系你的。你看我一逃出来就来找你了……”
“所以那些房产呢？”廖斐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啊？都好端端地存着呢。”道格拉斯愣了一下，答道，“不过为了避人耳目，我的大富翁现在都不运营了……”
谁管你的大富翁运不运营。廖斐暗暗翻了个白眼。
略一思索，她转向了付思远：“付思远，帮我把那个万能合同打印机拿一下。”
道格拉斯一听到“合同”两个字，背上的汗毛自然而然地就竖起来了。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警惕道：“你又想干嘛？”
……什么叫“又”？
廖斐无语地望他一眼，接过付思远递过来的打印机，当着道格拉斯的面，开始噼里啪啦地操作。道格拉斯一脸防备地望着她，只觉每一下都仿佛敲在自己的心脏上。
“坦白讲，我们呢，也是老熟人了。你都这么开诚布公了，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但你也看到了，我这店里现在不止我一人，还有我的员工、我的队友、我的顾客，我也得为他们负责，是不是？所以，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廖斐话未说完，手上一份合同已经改好了。跟着就见她将打印出的合同一扯，直接递到了道格拉斯面前。
“给，签了吧。”
道格拉斯懵了：“这啥？”
“抵押合同。”廖斐淡淡道，“将你名下房产先抵押在我这儿，等确定你确实没问题了，我再还你。”
道格拉斯：“！！！”
“我特么就是为了保我一点房产——”道格拉斯忍无可忍地拍桌而起，人还没站直就见付思远身上的火苗窜出半米高。
于是他膝盖一弯，又悄悄坐了回去，连带着音量也收回了不少：“廖老板，我冒死跑过来，就是为了保我一点房产。你这直接就给收走了，这未免也过了些吧？”
“不是收走，只是抵押。”廖斐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说了，只要你确实和蜻蜓没关系，绝对会还你的。我也不是贪你这点东西，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心安。再说了，你这既算求收留，也算求合作，既然如此，那总得展现点诚意嘛不是。”
道格拉斯：“……”
默然片刻，他艰难开口：“我的诚意在这里……那请问你的诚意呢？”
“我的诚意？”廖斐诧异地望他一眼，“你在我这儿坐了十多分钟我还没有把你给丢出去，这诚意还不够吗？”
她说着，又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来，一并递给了道格拉斯：“对了，签完后，记得把房产名单补一下。合同里对这事做了约束了，建议你还是早点补上比较好。等你写完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还要聊？”道格拉斯又懵了，内心一阵颤抖，“还聊什么？”
“聊正事啊。”廖斐淡定道，“关于蜻蜓庄园的一切，多知道些总是没有坏处的。我们现在面对着共同的敌人，我想，你总不至于再隐瞒些什么吧。”
道格拉斯：“……”
他正在签名的笔尖一顿，静默片时后道：“其实，这其中有些情报，是我费了不少劲才打听到的。这其中的风险与成本，都相当之大……”
廖斐往那合同上看了一眼，见道格拉斯的名字已经签上，便将它抽了出来，慢悠悠地补上自己的名字后，方道：“情报共享，也是这合同约定的义务之一，不履行义务的话房产可是会一直抵押在我这儿的……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道格拉斯：“……”
*
事实证明，道格拉斯确实是有带来不少有价值的情报的。虽然其中不少都是廖斐和杨灯楠已经推测出的，但能从他这里得到验证，也是很挺不错的了。
首先是关于蜻蜓庄园目前的机制——据道格拉斯所说，蜻蜓不仅自己回到了蜻蜓庄园，还带回了好些已经被他寄生成功的玩家。
这些玩家大部分都被他驱使去操作控制台了，其中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专门负责直接操作，另一部分则占了一个小房间，天天在那儿写各种字符串和吵架。经过争吵后，有些字符串会被用于控制台上，有些则不会。
这和杨灯楠当初的推测一致，看来蜻蜓是真物色了一批懂编程的玩家，由他们来升级和操作控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