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付思远:“……”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能不能,你们两位一起上去呢?”乔清梦在旁好心建议道,“反正只要在范围内,付先生就一定能保护好老板对吧?那只要你俩一起行动就可以了呀。”
……那倒也是。
廖斐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万一这面攀岩墙仅存在一条正确的线路呢?两个人一起上去,很可能会发生互相抢占落脚点的事件……啊,别激动。我不是说你会故意抢我东西,只是可能有这个意外……”
眼看着付思远的嘴角因为她的措辞而一下子塌了下去,几乎把“你居然这么想我”这几个字都写在脸上,廖斐赶紧出言安慰了两句。安慰完后,方又道:“总之,攀岩本来就是有危险的。在不明确正确线路的情况下,两个人一起上去,更是增加风险。”
如果能靠碧琪公主摸清所有突起的分布,从而排出正确的攀爬线路图,这倒是个可行的思路。问题是碧琪公主本身能摸到的高度就有限,根本没法提供完全的分布情况。
“还有种方法。”付思远思索片刻后道,“就是我先上去,然后做分布记录……”
“如果担心落脚点冲突的话,那也很好解决啊。”还没等付思远说完,乔清梦就抢先开了口,“你们两个走一条线路上去,不就好了?”
“……嗯?”
廖斐思考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他……”
跟在你后面上去——乔清梦在内心顺畅地接口道。
“背着我上去?”廖斐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
乔清梦:“……”
“这法子不错,我觉得可以。”廖斐又仔细想了一下,认同地点头,没忘给乔清梦一个正面反馈,“你真机智。”
“……”不,我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
“差不多吧。”望着廖斐瞬间亮起的眼神,乔清梦同学决定将错就错。
廖斐再次点头,面上显出几分思索。过了会儿,她又看向付思远,问道:“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付思远:“……”
“没什么,不重要,瞎说的。”付思远果断道,“我们是现在就上去吗?”
乔清梦:“……?”
不,我记得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个——乔清梦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突然十分庆幸自己有张面瘫的脸。
*
总之,最后的画面就变成了,付思远背着廖斐,稳健且谨慎地,摸着透明的突起往上爬。
这确实一个比较安全,同时又能保持效率的方法。一方面付思远作为NPC,体力完全负担得起背人攀岩这种高难度运动;同时他也能火焰直接“覆盖”周边的墙面,从而快速找出合适的落脚点。
另一方面,廖斐也能直接参与行动,错过线索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有付思远保驾护航,她出事的概率同样大大降低。
完美的配合——廖斐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就是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身体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付思远肩膀和背部肌肉的耸动,廖斐趁着付思远停下的当口,腾出一手搔了搔脸颊,视线无意中向下一瞟,很快便又收了回来,胳膊复又揽住了付思远的脖子。
“斐斐?”正在研究线路的付思远动作一顿,微侧过头看向她,“你的心跳又有点快了。”
“嗯,刚才往下看了一眼……稍微有些紧张了。”廖斐老实道。
他们此时距地已经快七米,已经是可以摔死人的高度了。一般的室内攀岩,顶点差不多也就在六到八米之间。而且他们所攀的还是透明的攀岩壁,只要一低头就能笔直地看到地面,给人的心理压力自然更大。
对于付思远,廖斐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更何况对方因为害怕自己不小心滑下去,还给搓了好几条火绳,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了他的背脊上。从理智上来讲,廖斐非常清楚,自己在当前环境下,出事的概率并不大。
然而情感上,她还是会在无意识向下望时感到害怕。这是一种本能,和她对付思远的信任无关。
付思远很明显也察觉到她这种无用又累赘的情感,想了一会儿,主动道:“如果会害怕的话,就不要往下看。”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廖斐诚恳道,“我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往下瞟。”
“转移注意力?”付思远建议道,“你可以想想别的。”
“没什么好想的。不如来聊天?”廖斐眼瞅着付思远驾轻就熟地又完成一轮攀爬,顺口提议道。
“嗯。”付思远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廖斐咕哝着,微微直起身子,伸手摸了摸付思远面前的透明墙壁,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
她的语气依旧是有些漫不经心的,话语下却潜藏了几分试探的意思:“不如就聊聊,你最近怎么不开心?”
付思远:“……”
“我没有不开心。”默了一下,他如此回答道,向上攀爬的速度分毫未减。
“你有。”廖斐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从恢复成人型那天,就一直有些怪怪的。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付思远再度沉默了。
他不说话了,廖斐却还有话要说。她回忆着付思远最近的古怪举止,一直往前追溯,最终追溯到了他们从云鼓商业街返回非非便利的那班车上。
真要说的话,付思远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有些奇怪了——廖斐一直记得,他当时和自己说,不想再看到那些由杨灯楠留下的情报了,语气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后面因为杨灯楠匆匆离场,廖斐的计划被打乱,一时也就没顾得上问付思远那儿是什么情况。然而现在串起来一想,付思远的不对劲确实从那时候开始的。
当时杨灯楠写的什么东西来着?
那信息是通过传真本直接展示给付思远的,具体内容廖斐无从知晓,不过根据廖斐的推测,大概也就是类似人物小传一样的东西——
那会儿廖斐才做完对付蜻蜓的第一版方案,在这个方案里,廖斐需要付思远假扮成杨灯楠来打掩护,所以便让杨灯楠尽可能地描述一下自己,好供付思远学习。杨灯楠自己别扭,不肯口述,又不想相关的内容外传,所以才选用了传真本这样一种保密性高的形式。
也就是说,付思远很可能是因为阅读到了那小传中的某段内容,受了刺激,所以才不高兴?又或者是杨灯楠趁着这个机会,用某种方式作弄了他……这确实像是杨灯楠能干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一种最简单粗暴、廖斐却不太愿意承认的可能。
“付思远,你是因为我要你假扮杨灯楠,所以才不高兴的吗?”
纠结良久,廖斐最终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这对她其实有些艰难。因为付思远一旦承认,那锅就全是她的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付思远却轻轻摇了摇头。
“并不是。”他低声说着,身体向上一提,又往上窜出一段距离。
“我并没有因为要‘假扮’他而不高兴。不过我最近的情绪问题确实和他有关。”
过了片刻,又听付思远如此补充道。他边说着,边偷偷瞟了廖斐一眼,旋即逃避般地收回了目光,转而手一提腿一蹬,又再次往上攀了一段。
他的掌心在粗粝的石制突起上摩挲着,语气忽而带上了一些迟疑。
“我以前只认为,他注定会成为我。但我们之间,泾渭分明。然而现在,我却越来越意识到,也许……我本来就是他。”
“这甚至让我开始怀疑起一些事。关于我的存在、我的情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种感觉,让我……”
他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最后几个字说出了口。
“让我,有点难过。”
第130章
在他原本的认知里, 自己就是自己。
诚然,在他的记忆中存在着“杨灯楠”这一号人,但先天的排斥与割裂感摆在那里, 他从不认为自己和对方可以算作一人。
就像蝴蝶不等于毛虫、蚊子不等于孑孓一样。没有人会指着蝴蝶叫毛虫的, 因为它们本质就是不同的。
这是付思远一直以来的想法。这个想法是如此牢固,与他对廖斐的情感、以及对杨灯楠的排斥一起,构成了支撑在他精神内的三根柱子。
然而,在他认真翻阅过杨灯楠留下的字句后, 那根柱子, 却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他喜欢玫瑰,杨灯楠也喜欢;他喜欢甜饮, 杨灯楠也喜欢。他不喜与人交流接触,而杨灯楠因为一段童年被人排挤的经历, 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孤僻者;他觉得黑暗狭小的地方能让人有安全感, 而这恰恰是杨灯楠独有的解压方式……
那份小传里,杨灯楠以漫不经心的语句书写着自己的前半生。而付思远细数自己的种种特征, 竟都能在这份不长的小传里找到对应——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喜好重合就能解释的事了。
他是杨灯楠的延续——在看完那份小传后,付思远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了这一点。
他是杨灯楠的“果”, 而存在于他身上的一切, 都能从杨灯楠的身上找到“因”。就连他对杨灯楠本能的排斥,都有可能是建立在杨灯楠的自厌与自毁倾向上。而他最为强烈、最为珍惜的那份情感, 则可能是源于杨灯楠的一次心动与事后千百次的回甘……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存在、他的感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名字, “付思远”, 又有什么意义呢?
*
“……你是傻子吗?”
在听完付思远不甚流畅的表达后, 廖斐沉默了好一会儿, 给出了这么一句回答。
话语甫落,她伸手轻轻揪了下付思远的耳垂,声音又微微提高了些:“付思远就是付思远啊。你瞎钻什么牛角尖?”
她这话不说还好,她一说,付思远顿时更沮丧了。
“从杨灯楠留下的文字分析,杨灯楠本人,也有类似的性格特征——固执、易纠结。”付思远木木道,“也就是你所说的,钻牛角尖。”
廖斐:“……”别说,你俩这遇事悲观这一点也是够像。
对付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想让他自己转身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廖斐果断换了个方式:
“所以呢?你是打算怎样?彻底抛下杨灯楠留给你的这些特点,彻底放飞自我?那也太不现实了,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既然你不想当杨灯楠,那就把属于他的特征都反着来就好了。”
她说着,拍了拍付思远的肩膀,凑在付思远的耳旁,低声道:“他讨厌什么,你就去喜欢什么。他喜欢什么,你就去讨厌什么。这不就一点都不杨灯楠了?”
付思远:“……”
付思远抿了抿唇,又往上攀了两下,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可这样,只会更难受。”
“怎么会难受?”廖斐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故意逗他。
付思远闷闷道:“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难道不难受?”
“那不就得了。”廖斐轻轻笑起来,侧头对着他的耳朵,“那说明,你现在喜欢的,就是你真心喜欢的。你只管拥抱它们就好了,管那么多呢?”
“拥抱……”付思远喃喃着这个词,转头看了廖斐一眼。
廖斐望着他,眨了眨眼,跟着道:“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因,这世上又有谁能选择自己因了?不想出生却被迫活着的人一抓一大把,说句老土点的,活在当下。”
付思远琢磨着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继续往上爬。
“你说得对。是我傻了。”他对廖斐道。
廖斐双手环紧他的脖子,再次笑起来。
她下巴依旧搁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检查着面前的墙壁,脑子里却还转着付思远方才那一番话。转着转着,廖斐忽然觉出不对来:“说起来,你一开始就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杨灯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