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奇碎可可
就在她的思维也差点被杨桃带跑偏到想多加点虾滑的时候,一道横插进来的声音及时地打断了她们。
“——什么人?”
二人一愣,齐齐转头看去。
她们没来得及及时发觉的原因,就在于扎在坑沿上的那根木楔同样覆着冰雪,几乎与雪地同色。而此时此刻,一只戴着黑布手套的手紧紧握在上面,那男人再一使力,就从绳梯爬了上来。
他的脑袋被厚重的防风帽遮住大半,还戴着一副墨镜,声音也是闷着的。
在他身后,陆陆续续又有两三个人攀上了岩壁,尽管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从动作就能看出来,他们正在好奇又不失警惕地打量着顾浅二人。依着笔记里所写,八成是又要外出搜集资源的探险队。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探险队中的一人问。
顾浅和杨桃对视一眼,扭头向这几人举起了那本笔记。
“上面说走投无路可以投奔这里。”
看到她手里的笔记本,这些裹得严严实实的探险队队员俱是一愣。他们交头接耳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领头的那男人最后一挥手,几个队员转身走远,只剩他留在原地。
“欢迎来到我们自己建立的安全区。”他语气比一开始要热情多了,“来,我带你们下去。”
且不论别的,实际一接触,她俩就发觉笔记主人对他们的信任不是空穴来风。
绑在山谷岩壁间的绳梯很结实,靠它爬下去谷底于顾浅而言也不是什么过头的难事。杨桃要差一点,那领队就极为关切地手把手教她怎么在这梯子上爬上爬下,还帮忙在她腰上系了防滑绳,好保证她不会中途不小心摔下来。
越是往下,裹挟着冰雪的寒风远没有在冰原上那么喧嚣。鞋跟落在坚实的土地上,顾浅注意到他们把底下的雪清扫得干干净净。再一抬头,她看见随后一步下来的男人脱下了皮帽和墨镜——
那本不知名的笔记上形容得果然不错。
这领队是个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岁的年纪,矮胖身材,脖子两侧全都是褶子,鼻梁扁平,一双较之常人略向外凸出的眼睛左右分得也要更开一些。跟挤在一起的五官比起来,他的脑袋窄得有点怪异了。
是“长得有点奇怪”,但也仅限于“长得有点奇怪”,仅凭这还不好判断什么。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我姓郑,你们叫我‘郑哥’就行了。”中年男人笑得很热诚,“只要是真心加入的伙伴,别的都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们安排好的。”
“就有一点。”
郑哥看着两人,神色严肃了几分,“但凡加入我们,就得负起应有的责任。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份工作,相对应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不用愁吃不用愁穿,生病了有医生,我们还会定期地组织庆典来让大家放松放松——”
他刻意咬重了“责任”这两个字。
“郑哥你放心,”杨桃赶紧说,“我们肯定是真心想加入的。”
“你看外头那阴风怒号的,连只鸟都没有,能来这儿谁想待那儿啊。”
中年男人满意地笑了。
“那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吧,也正好介绍一下。”他道。
郑哥前头领路,顾浅二人跟在后边。他们走在用栅栏隔起来的小路上,可以看见墙边窗后都三三两两地有人或纺织或敲敲打打,都低头专心忙着自己的活计。
有的中年人跟郑哥一样长得有些古怪,还秃了头,更年轻些的倒瞧不出什么异样,基本与正常人无二。和外出的探险队员相比,住民们虽然穿得要单薄一点,但个个儿都精神饱满,脸颊红润,显然在这儿过得很富足。
郑哥在这儿的地位明显不低,碰见的居民们十个有九个都会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再向他身后的两人投来好奇的视线。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的外来客也不少,没过几秒就又习以为常地收回了目光。
走过了最热闹的工作区,他们穿行在住宅区里,可能是白天人们都在忙着干活,绝大多数的房子都是空着的。不过,玻璃擦得很干净,连垃圾都整整齐齐地丢在一起,可见是很有秩序的。
但看着看着,顾浅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
“我们的动力平时全靠蒸汽塔来供给,”还一无所觉的郑哥仰起头,指向远处的那座高塔,“你看塔下头,挨着的就是医疗站,好为病人——”
杨桃正想说点什么,回头就看到顾浅正伏在一扇窗户前往里瞄。
瞧见杨桃在看她,顾浅马上在唇前竖起了食指,示意她别出声。
后者再一转头,瞥见前面的郑哥似要侧首,眼珠一转,飞快地几步赶上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甜甜地叫了一声“郑哥”,成功转移了男人的注意力。
“对了,我们在那个本子里看到,”杨桃问,“这安全区是你们村子改建起来的?”
郑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我们祖辈都生活在这儿。”
他停下脚步。
“到了,”他指着眼前这座年代虽久但还算干净的老屋,“这平房还空着,你们可以自己选两间住,待会儿就会有人来分派工作,在来之前你们只管休息。”
郑哥也不多待,他在两人进门后又交代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杨桃应了好,小心地掩上门,转向顾浅后却压低了声音。
“……是有哪里不对劲吧?”
顾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工作区没有还正常,但我刚才还特意挨个看了屋子,全是空的——”她冷笑一声,“要是他们真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村子里,怎么连一个上点年纪的人都没有?”
“那些老人都去哪儿了?”
第8章 潜入
“对啊,这一点真的很奇怪!”
顾浅这一点明,本也隐隐有所察觉的杨桃立时恍然附和道。
“往难听了说,哪怕是大多数老人体质差,没挺过当初寒流带来的环境巨变,也不应该连一个都不剩啊!”
不光是这一点,顾浅想。
“我说的‘去哪儿’可不止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她压下声音,往外一指,“这里既然是这些人世世代代生活的村子,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杨桃脸色刷的变了。
她们当初站在石崖边沿,居高临下地将整个山谷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时候再联系起来,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个村子,连一座坟墓都没有。
真应了一句话——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也说不好,”杨桃安静了数秒,嘀咕道,“这村子以前靠海,兴许流行海葬呢……”
可这还是没法解释老人的问题。
相对沉默之际,就听有谁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
这老屋建得早了,又是在村子里,用的还是那种古早的木板门。木头沉闷的敲击声回荡在屋内,杨桃心脏狂跳,眼睛不住地往门那儿瞄。
“谁?”她问。
“都在里面吗?”是个带点乡音的女声,“郑哥找我来给你俩分派工作的。”
眼下表现得太反常妥妥引人起疑,杨桃咽咽口水。她演技还是不错的,一扭脸就又语气如常了:“来啦。”
她笑着打开门,看见站在外头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了几岁,她面容的异变还没有郑哥那么明显,只有眼睛往外凸了些。可当顾浅把视线投向她扶住门框的右手时,看到她手指短得惊人,还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么做似的,弯曲着紧贴手掌。
“我叫张莹。”
女人目光扫过她俩,笑了一下,“跟我走就行。”
这个被派来接待的张莹没有郑哥那么善谈,但在杨桃左一句右一句的热情问候下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向她们介绍起之前没来得及讲完的各处设施。转眼又临近了人多眼杂的工作区,杨桃寻思这家常拉扯得差不多了,眼瞅着张莹也卸下不少防备,正想趁热打铁地问最后一个问题——
“张姐!”
岂料最边上的那座铺着茅草的木屋前,有人大老远地招呼道:“又来新人了啊?”
杨桃暗骂一声,顾浅也眯了眯眼。
那年轻人坐在台阶上,身后斜搁着一把长弓。他像是在用小刀把木棍削得细细长长,这会儿停了手,冲这边打过招呼后就笑盈盈地看着她们走过来。
说也奇怪,在这个由村子改建的安全区里,中年人多多少少都长得有点难以言喻,年轻点的却一个比一个俊俏,是那种扔进人群里也能一眼瞧见的好看法。眼前误了事的这位还要更出挑,但就冲打断了她们打探消息的时机这一点,长得再好也没用。
他身边还摊了块包袱皮,上头零零散散地堆着些小玩意儿,等张莹走近,其中一样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哟”了声,弯腰拾起那只玉镯,“小黎,又是从外面带回来的?”
“可不是么。”年轻人笑嘻嘻地说,“张姐你要是想要,我给你打个九五折,就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
张莹笑骂道:“你小子掉钱眼儿里了。”
但她说完也还是没把那镯子放回去,瞧瞧着实成色不错,只道了句“记我账上,月底一起结”。
“诶,原来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正常做生意的?”杨桃眼睛眨了一眨,好奇地问,“郑哥说只要好好工作就有水有吃的有免费医保,我还想着是不是都得共享呢。”
“水和食物是这样。”
张莹忙着把镯子塞进自己兜里,抽空回答道:“但现在这些储备都丰富得够所有人吃了,所以上不上交全看自愿。他们探险队平时出去还会带点别的非必需品回来,这买卖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杨桃佯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向前方越发嘈杂的工坊,心说果然还是趁这时候人少问问吧。
“对了,其实还有个事。”她软下语气,“我们不是捡到那个笔记本才找到这儿来的吗?好像到现在还没见到它原主人,我挺想当面谢谢他的,不知道张姐你能不能帮忙引——”
她说得真诚又无辜,却见张莹的眼神闪了闪,接着就打断了杨桃的话。
“这个有点不巧了。”
张莹满脸为难地皱起眉,叹口气道:“唉,最近安排给他的事有点多,可能不太忙得过来。但放心,我会帮你们转达这感谢的,等之后有空了就让他来找你们。”
心里怎么想是另一回事,杨桃面上还是又惊又喜,“好好好,谢谢张姐。”
俗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方面有杨桃挡在前头,张莹注意不到她,顾浅也就懒得再多做点伪装了。她只跟着往前走,突然听后头那年轻人叫道:
“哎,对不住,前面那位,能帮我捡个东西吗?”
她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小块铁块滚到了脚边,瞧形状像是个箭头。
想想台阶上的那把弓,顾浅也明白过来他是在自己做箭。她捡起箭头,几步返回去,又到了那姓黎的年轻人跟前。
“谢啦。”
年轻人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在她手心里接过那枚箭头。下一秒,只见他笑容不变,声音却是压得极低。
“你们要找那笔记的主人?”
“是啊,”顾浅拿不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应道,“怎么了。”
“我知道啊。”
他用大拇指往某个方向远远一指,“他被带到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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