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老杜的笑声从外面传进来。
杜春分:“听见没?爷爷都笑你。”
老杜进来说:“我不是嘲笑甜儿,我是觉得甜儿说得对,高兴!”
甜儿挑眉:“听见了吧?娘,你要是实在太闲,”停顿一下,“你的年龄生孩子危险,要不收养一个?”
杜春分:“哪儿痒?”
甜儿顿时不敢皮,给她爷爷拿一把馓子。
老杜道:“要不要你爷爷奶奶先尝尝?”
“他们听得见吗?”杜春分反问。
老杜:“要不我试试?怎么说来着?”
杜春分:“就说过年了,今年日子不错,最近两年也不能回去给他们烧纸,让他们过来尝尝。”
老杜又拿几把,嘀咕一番就放堂屋条几上。
甜儿见状不禁打个哆嗦,小声问:“真有鬼啊?”
杜春分:“这事玄乎的很,说不准。”
平平的手抖了一下,将将夹出来的馓子掉油锅里。
小美吓得一下子跳起来。
杜春分乐了:“亏你们一个个还是信奉科学的大学生。”
甜儿忍不住说:“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啊。”
杜春分道:“反正自打我嫁给你爹,这些年过年准备年货我没祷告过,咱家也没出什么事。”
“肯定是因为老爷爷老奶奶心疼你。我们都上大学,你现在日子好了,还不知道孝顺孝顺他们,肯定有意见。也有可能二姥姥和二姥爷孝敬了。”
话音落下,甜儿听到敲门声,又忍不住打个哆嗦:“不不,不会这么巧?我刚说他们就,就来了吧?”
杜春分真想给她一巴掌,“哪个画本里的鬼敢大白天敲门?”
甜儿想想:“对啊。聊斋里面的鬼都得借助人身。除非是厉鬼。”
老杜到厨房门口正好听到这句话,“甜儿,这是干部大院,平均每家都有一个党员,几乎每家都贴着主席和老总的画像,院里还有警卫,哪个鬼敢往这边来?开门去!”
甜儿拔腿朝外看,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卫,“爷爷,找你的。”
老杜看过去,是保卫科的人:“出什么事了?”
“门口有两个人找你,一个四十来岁,一个看起来比您大,说您是他二哥。我没敢让他们进来,您要不过去看看?”
老杜的神色一怔。
杜春分不禁问:“二哥?”
老杜微微点头,叹气道:“我大概知道谁了。让他们进来——等一下,开我的车去吧。”
他未来几天不出去,就给他警卫和司机放假了。
俩人回老家的时候保卫科的人都看到了,有几个还羡慕没能给他当警卫,以至于大过年的还得在大院里巡逻。
甜儿把两扇大门都打开,就忍不住问:“爷爷,您不是老大吗?”
老杜:“以前在国防部的时候因为职位高年龄小,一些人不好喊我名字,喊职位又生分,我是那个部门二把手,就喊我二哥。”
甜儿惊奇:“您还在国防部待过?”
老杜道:“常凯申的国防部。”
甜儿愣了愣,想起那人是谁,不禁说:“咳,我就说怎么没听你提过。爷爷,既然你们都不在哪儿了,他们怎么还叫二哥啊?”
老杜:“是我不在那儿。”
甜儿懂了,“可是也不对,他们居然还留在这儿?”
杜春分也好奇,忍不住朝外看她爹,咋回事啊?
老杜就在厨房门口,注意到这点,道:“当年那些溜须拍马无才无德的人是都跑了。被光头忽悠的宁可战死也不当逃兵的那些军官都没跑。有的看出光头靠不住,起义早的成了人民的军队,对他还抱有希望,稍稍犹豫错过时机的都成了俘虏。今天来找我的这个以前应该是战俘。”
平平不禁问:“居然没毙了他们?”
老杜:“这些敢打敢拼不怕死的军人当年打鬼子的时候都立过不少功。不过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所以最少的也被关了十年。”
平平忍不住说:“有功就难怪了。”
话音落下,门口多出一辆车。
然而车上的人却迟迟没下来。
平平小声问:“爷爷,这是想干嘛?不会看你现在住的好,还是个大领导,羡慕嫉妒又不想见你了吧?”
第140章 老友相见
老杜笑了,这孩子跟甜儿呆久了,人开朗了,也敢胡思乱想了。
“大概看到我现在这样觉得没脸见我。我去看看。”老杜到门口明知故问,“没来吗?”
警卫从车上下来,绕到这边打开门。
车里的人下意识朝外看去,老杜看过去,四目相对,不敢相认。
老杜记忆中的沈舒城年轻气盛,敢与天公试比高。如今的他头发全白了,穿着很普通的蓝棉衣黑棉鞋,和普通的工薪阶层的老头没两样。
沈舒城记忆中的杜启元意气风发,风流潇洒,上至名媛闺秀,下至歌女艺伎,没少为他拈酸吃醋。可现在的他两鬓斑白,腰板虽然还是那么直,却还是老了。
老杜笑道:“舒城,好久不见。”
沈舒城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往前趔趄。
甜儿慌忙过去:“小心!”
沈舒城条件反射般抓住她的胳膊,借力下来,双脚沾地,张了张口,好半晌没发出声音。
老杜上前,甜儿后退让开,老杜过去抱住他。
沈舒城的嘴角哆哆嗦嗦,未语泪先流。
“好了,好了。”老杜放开他。
沈舒城哽咽道:“二哥……对不起……”
老杜微微摇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是人民。不过在里面十来年也够了。现今问心无愧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沈舒城的眼泪流的更凶,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甜儿和平平不由得相互看了看,这是高兴还是难过啊。
老杜虽然从未当过阶下囚,但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在敌营,多多少少能理解他此时的悲喜交加。递给他一个手帕,“别让孩子笑话。”
沈舒城擦干模糊了视线的泪水,终于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是二哥的?”
老杜:“孙女。”
沈舒城怀疑他年龄大耳朵不中用了,“孙女?”
“菲菲的孩子。”
沈舒城恍然大悟,“还好吧?”
老杜:“早年有点辛苦,好在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她现在叫杜春分。”
“杜春分,春分,一年的开始,新的开始,好!”
老杜很想解释,她随便起的,压根没别的寓意。注意到从另一侧下来这中年人,把话咽回去:“这位是?”
沈舒城:“思维。”
老杜不禁问:“你家老大?”
沈舒城见他不敢信,“没看出来吧?”
沈思维却记得他,两家人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已有六岁,“杜伯伯。”
老杜:“你不是跟你妈走了吗?”
沈舒城很好奇:“二哥知道?”
老杜笑道:“忘了我以前干什么的?”
沈舒城想起来了,搜集敌情。
“确实走了。他这次回来是特意来接我。”
老杜诧异:“没去那边?”
沈舒城微微摇头,“当年让我带兵帮他搬运黄金,我就知道不妥。没敢让他们娘几个跟过去。”
老杜不由得问:“既然知道,为何,还……”余下的话顿时不好说出来。
沈舒城长叹一口气,自己说:“追随他那么多年,难免心存侥幸。后来管理所的所长说联系到我妻子,我妻子正打算去求常凯申救我,不相信跟她联系的人。我知道他什么德行,求他屁用没有。我就给她去一封信,别折腾了,等我出来。原本是想给她和孩子留个念想,谁能想真能出来。”说到此忍不住笑了。
老杜见他的表情轻松多了,便直接问:“这些年没遭什么罪?”
沈舒城:“也是我幸运。本该放出来那年正好赶上革命。那些人只顾革命没心思管我们,就把我们弄去农场劳动。又怕给那边留下话柄,也不敢在精神上折磨我们。虽然辛苦,但跟农民比好多了。每天能吃个八分饱。”
老杜颔首:“还不错。早些年我也不敢敞开了吃。”
沈思维不由得看他。
老杜笑道:“真的。”
沈舒城点头:“确实真的。我起先也不信。到农场才知道像二哥这样的政府高官买东西也得要票。”
老杜道:“先进来,外面冷。”眼角余光看到甜儿和平平,为他介绍,“这孩子叫甜儿,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小美。这是平平,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安安。”
沈舒城不由得停下:“两对双胞胎?”
老杜笑道:“对。比较幸运。我女婿和春分都结过一次婚。甜儿和小美是春分生的,平平和安安是我女婿的。”
沈舒城下意识问:“春分离过婚?”
甜儿道:“我生父和她生母死了。”
老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为了掩饰这一点,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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