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孔营长淡定的神色终于消失。
柿子挑软的捏。
孔营长找邵耀宗,“邵营长——”
杜春分打断他的话,“跟邵耀宗没关系,少扯他。”
孔营长不禁问:“你们不是两口子,不是一家的?”
杜春分反问:“现在说家事还是工作?工作上别说两口子,父子亲兄弟,也得丁是丁卯是卯。公私不能混为一谈。你孔营长是个军人,国家干部,这么简单的道理就不用我教了吧。”
孔营长张口结舌,“你,你这是——这是强词夺理!”
夺你奶奶个嘴!
然而这话不能骂出来,否则她就落了下乘。
“你有理还让邵营长管管他女人我?”说着就来气,恨不得抓过他打一顿。她杜春分向来能动手绝不动嘴。自打来到这儿,说的话他奶奶的一天比一天多,“孔营长,现在是新社会,你那些老封建该扔了。主席同志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看看主席语录。多看看报纸上总理同志是怎么支持他爱人工作。你不学主席总理,居然还撺掇邵耀宗捆住我的手脚。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上军区告你去。”
孔营长惊得半张着嘴。
廖政委和江凤仪互相看了看,这个小杜可真会拉大旗扯虎皮。
邵耀宗心里舒坦了,原来杜春分挤兑他的时候一直收着。
杜春分不耐烦地问:“还有啥要说的吗?”
廖政委心说,主席和总理都被你搬出来,谁还敢说什么。
“小孔,去食堂工作这事,你不该找小杜。”
江凤仪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得找校长和池主任。”
这事还用她提醒啊。
在学校吃饭的学生可不止江凤仪、刘翠华、李慕珍和周秀芹这几家。还有几家跟陈月娥无冤无仇,跟杜春分也没啥交情的。
陈月娥就问那几家食堂饭菜咋样。本指望人家抱怨,结果听到人家显摆,俩孩子打一碗菜,一个孩子一个月也就三四块钱。
食堂清汤免费,俩孩子要一碗鱼丸,就可以再续两碗三碗,乃至四碗。汤虽说是清汤,其实没有一次是清水。不是鱼汤,就是脊骨,再不济也是棒骨熬上半天。很有营养。他们家孩子都胖了。
陈月娥算一笔账,一个月工资按二十五块钱算,刨去她家仨孩子吃的,还能剩一半。
算完之后陈月娥想到食堂招工前可是说一个孩子一个月至少五块钱。
陈月娥怀疑杜春分故意的。
告诉她这些事的人不这样认为,一来招工的时候杜春分没掺和。周秀芹能进去就说明这点。开学前杜春分不知道周秀芹是黑是白。二来谁也没想到俩孩子打一碗菜。
跟杜春分无关,陈月娥心里也不舒坦,好像被人摆一道。
仔细回想,当初跳的最高的是姜玲的婆婆。姜玲又不去上班,她婆婆没必要瞎掺和。
可就算这样,陈月娥还是不想去。
春节前后那几天,邵家天天院里飘香,陈月娥眼红。她一直盯着杜春分,杜春分没从食堂拿过东西,还把自家磨盘搬去食堂。她也找人打听过,食堂里的米面油吃的干干净净。所以她家能吃那么好,肯定是因为她有工资,过年还有补贴。
杜春分交给池主任的那笔钱她没数,池主任仔细数一遍。她最后两天那么豪气,吃的学生非常满意,学生家长没少向他反映——小杜这个厨师真不错。居然还赚了不少钱。池主任与有荣焉,走路带风。
后勤准备过年补贴,属于杜春分那份就很丰厚。不过不是实物,而是各种票。让邵耀宗带回去的。
杜春分又不是多嘴的人,连蔡家和廖家也没说。陈月娥上哪儿知道去。
陈月娥不知道就往多了猜,越猜越不甘心,忍不住跟她关系好的人嘀咕。
那几人怕杜春分,不敢撺掇她去食堂。
一团长的爱人去陈月娥家借蒸馍的屉子,陈月娥把此事说给她听,请她帮忙拿主意。
食堂是公家的,给她发工资的又不是杜春分。现在新社会,杜春分又不敢虐待她,怕她干什么。
陈月娥仔细想了想,有道理。
人可不能跟钱过不去。
陈月娥就让孔营长找领导。
池主任一推六二五。校长直言不归他管。
皮球推来踢去就到杜春分脚下。
孔营长想说,但凡他们有一个说话有用的,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校长和池主任说,食堂归杜春分管。”
杜春分:“那你不找我,找邵耀宗干啥?他又不是厨师。”
邵耀宗附和:“孔营长,我让春分招谁她就招谁,还用池主任挨个挑?”
孔营长的神色尴尬,道:“我跟你媳妇又不熟,拢共没说三句话。”
杜春分好笑,当初你帮陈月娥出头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跟你媳妇也不熟。”
孔营长噎住了。
杜春分饿了,懒得再跟他废话,“去食堂吃饭的学生再加两成也不用招人。一天一顿饭,又不是三顿。不过加几瓢水,几条鱼的事。”说着拽住邵耀宗的胳膊,“回家!”
嘭地一声关上门。
孔营长张开的嘴吓得合上。
廖政委差点被牙膏呛着。
孔营长见状,不禁说:“什么女人。还有邵营长,一个大老爷们,这么——”
砰!
一盆水从天而落。
江凤仪和廖政委吓得后退。
孔营长的身体僵硬,眼睛眨了眨,回过神来,摸一把额头上的水,噗一声甩开脸上的水,朝紧闭的大门吼:“杜春分——”
大门打开,杜春分拿着铁锨出来。
江凤仪知道她手脚多利索,疾如风快如电。
“春分,这是干什么?”
搪瓷缸子和牙刷往廖政委手里一塞,江凤仪上去拦住。
杜春分:“嫂子,让让,不跟他一般见识,当我杜春分是病猫!”啥玩意!给脸不要脸,“堂堂大老爷们,说我一个女人,你说就说呗。连自己战友都不放过。”绕开她朝孔营长砸。
孔营长连连后退:“杜春分,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那也得你打得过我!我打小鬼子的时候,你他娘还在吃奶。”杜春分左手拿着不济事,转到右手又拍。
江凤仪慌忙追上去。
杜春分哪是她一个坐办公室的女人能追上的。
“老廖!”江凤仪急的大喊。
廖政委下意识去追,一看手里的东西,也不能扔,地上全是土:“邵耀宗!”
杜春分回头甩一句:“他被几个孩子拦住了。”说完继续追孔营长。
孔营长下意识朝南跑,正想拐弯,想到那边不安全,转身朝东去。
“干什么?干什么?”
孔营长家东边的东边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挡住他的去路。
“团长,快让让!”孔营长绕开他。
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团长,“站住!我看她敢打!”
旁人是不敢,杜春分有厨艺傍身,不论到哪儿都能找到工作。这事她占理,又把邵耀宗撇的干干净净,只要没把孔营长打残,师长也只能让她赔医药费。
敢让她回老家,孔营长和陈月娥得跟她一起走。
杜春分绕开一团长。
一团长伸手抓杜春分,杜春分给他一胳膊肘子,撞的一团长手臂生疼。
“你这女人——”一团长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彪的女人,“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杜春分的铁锨往地上一插,“你咋不客气?”
江凤仪终于追上来:“小杜,有话好好说啊。”使劲扯一把她的胳膊,朝她使眼色,这里是军区。
杜春分心说,不是军区她也不用忍到今时今日。
“嫂子,这事没法说。你说,第几次了?”杜春分不待她回答,“我上山弄只野鸡,她陈月娥嘴馋也上山。她蠢还不听我劝,往山里走,走到野猪窝里,孔营长居然说我害的。”朝东边看一眼孔营长,转向一团长,抬起下巴,眼高于顶,“这事你知道吧?邵耀宗给几个孩子洗衣服,陈月娥挤兑邵耀宗不是男人,干女人的活。我泼她一身水,没打她也没骂她,孔营长居然跟你这个大团长一起告到杨团长那儿。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前院后院,左边右边的人都出来了,一个个忍不住交头接耳,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
一团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围观过,脸色涨红:“你这个女同志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们告状的时候说的不难听?孔营长挤兑邵耀宗的时候不难听?”杜春分冷笑,“一团长,现在可是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只许你当官的告状,不许我平头百姓为自个讨回公道?老佛爷当政那会儿还有王法。你既然不让我打,还倒打一耙——”
一团长不禁问:“我什么时候倒打一耙?”
“说我说话难听不是?”杜春分反问:“我为啥这样说?”顿了顿,“难怪老话常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跟你废话,我找师长和政委去!我去问问他们人民当家作主的今天,还没有法律!”说完掉头就走。
江凤仪下意识拦住,“小杜,一点小事。”
这么兴师动众,到了政委那儿都得挨批。
杜春分不怕挨训,有孔营长和陈月娥以及一团长陪她就行。
“嫂子,陈月娥要去学校食堂这事可比邵耀宗给孩子洗衣服大多了。”
杜春分这几个月没搭理过孔营长和陈月娥。
他们两口子就此不再招惹她,往后也没打算给他们个眼神。
然而好了伤疤忘了疼。
记性还不如四岁的甜儿。
今天还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过两天还得搞事。
“陈月娥要去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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