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眼缱绻
照片上的男人剑眉星目,漫不经心的模样直接撞到她心里去了,顾卿卿借着月光,一寸寸描摹他五官轮廓。
顾卿卿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出声。
顾灿阳那个臭屁精打小仗着自己长得好没少在她面前嘚瑟,现在她找个比他长得更好的,是不是就能嘚瑟回去?
不知道二哥部队今年休不休假呀,要是年底能把他带回来见阿爷阿奶阿爹阿娘叔叔婶婶们……
“啊不行。”顾卿卿甩甩脑袋:“想啥呢,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点醒自己。
“顾卿卿,你得努力呀!”
顾援朝弯腰捉了尾鱼,刚直起身来打算丢篓子里,就看到他妹子双手握拳嘴里嘀嘀咕咕好像要打谁一样。
他纳闷喊道:“卿卿,你说啥?”
“我说哥你太厉害啦!多抓几条明早就有鱼汤吃了哦。”顾卿卿反应飞快给自己圆场顺便拍了把马屁。
顺毛摸这种事她最是得心应手。
上一秒可以气到你跳脚,下一秒有所图嘴巴就像抹了蜜,哄着你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给她。
果然,顾援朝很吃这套:“放心,明早一定让我们卿卿起床就能吃到鲜美的鱼汤。”
时轻舟也是个捕鱼好手,两兄弟半个小时就捉了十来条小鲫鱼,打汤是肯定够了。
顾援朝一手提着竹篓一手提着布鞋,脚底板的老茧已经够硬了,踩在沙石上都不会觉得痛。
“哥,你们走慢点。”顾卿卿悠哉悠哉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看看月亮,时不时看看田野。
“要不要我背你?”顾援朝停下来,篓子给时轻舟,一边穿鞋一边问她。
“行呀。”顾卿卿伸出手,就等哥哥背了。
顾援朝蹲下来,笑着说:“你从小就是我们哥几个背大的,这么多年了好像也没咋长肉。”手臂穿过她腿弯,顾援朝掂量了下,妹子这小身板确实没啥重量。
“你去兵团回来得更瘦了吧,那边都没啥吃的,听说大白菜都吃不上。”
“麦麸馍馍应该还是有的吧。”顾卿卿也有些不确定了:“我听孟南哥说边关风沙大,不好种青菜,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太喜欢吃大白菜。”
“到时候多揣点粮票和钱在身上,实在不行你自己买粮食开火。”
顾卿卿趴在哥哥肩上,双手搂着他脖子听他絮絮叨叨,小脑袋挨着他的脸,心里暖洋洋的。
“我知道啦哥。”
顾援朝嫌弃地拍开她脑袋:“别挨我这么近,头发都要呲我鼻孔去了。自己出门在外记得小心点,别见个新奇玩意就往上凑,注意安全知道不。”
“知道知道。”顾卿卿稍微偏了下脑袋,脸对着顾援朝旁边并排走的时轻舟,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顾援朝还在碎碎念,顾卿卿已经闭着眼睛打盹了。
时轻舟望着脸朝自己的妹子,目光愈发柔和。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顾卿卿已经睡得很沉了,时如霜喊了好几声都没把闺女喊醒,最后顾援朝直接把她背回房,轻手轻脚放炕上。
时如霜拉过一旁打着补丁的蓝色粗棉布被子给闺女盖上,抬手稍微支开点窗,外面透进来丝丝凉爽的风。
“援朝,卿卿从小就被你们这群哥哥护在身后,保护得很好,现在她要去兵团了,伯娘还真有些舍不得。”说着,她眼角微微泛红。
顾援朝点了盏煤油灯放炕边,他哪能不明白大伯母心里复杂的情绪。
妹子是顾家三代唯一的女孩儿,不说在家,就算是在村里也从来没受过委屈,可要是出门在外,他们都不在身边,顾援朝还真有些担忧。
“大伯母,您放心吧,卿卿聪明着呢,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的。”想了半天,他只说出这么句话。
总不能拦着她说不让她去,毕竟心心念念这么久了。
时如霜抬手擦了擦眼角,拍拍他的肩膀:“卿卿也大了,让她出去闯闯也好,不就是探亲嘛,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咱不说这个了。”
“欸,好。”
顾援朝跟着大伯母出去,关房门的时候下意识放轻动作,免得木门的“吱呀”声太大吵醒她。
时如霜和侄儿聊了几句,然后去了周曼房里娘俩说体己话。
时轻舟把鱼养缸里,放了半缸水,怕半夜野猫叼鱼,又拿来锅盖盖上水缸,就留了条缝。
“还劈柴不?”顾援朝瞄了眼立在墙角的斧头。
“来呗。”时轻舟拎了把递给他,说:“反正也没事,咱俩比比?”
“咋比?”顾援朝来了兴致。
“半个小时内,谁劈得多谁先去睡,剩下的柴输的人劈完。”
“行啊。”顾援朝往掌心呸了两口唾沫,用力揉搓:“开始吧。”
时家人口不多,也就他大外公大舅小舅还有轻舟这几个男人能干点力气活,不像他们顾家,满屋子大老爷们,平时要是下雨天上不了工在家都能闲出屁来,洗个碗喂个鸡都能抢着干。
他是想着在时家能帮着干点什么就多做一些,这样轻舟也省些事。
周曼听着窗外哥俩唠嗑的笑语伴随着“嘿嚯”的劈柴声,拉着闺女的手坐在炕上说:“援朝是个好孩子,往年雄娃来也是帮着做事,傍晚时分还在山上砍柴挑柴,让他在这歇一晚再回去,第二天墙边整整齐齐摞着劈好的柴禾。”
对于顾家这些孩子,周曼是打心眼里喜欢。
实诚厚道,从来不偷奸耍滑,模样又都清清秀秀,见了人总是乖巧问好。
“如霜啊,”周曼眸光温软:“你嫁去顾家也有二十来年了,当年出嫁前我和你爹就跟你说过,要是在顾家受了委屈就回娘家来。”
时如霜听到这,也笑了:“我知道爹娘是打心眼里疼我。”别人家的闺女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哪会说常回娘家的话。
“你婆母也疼你。”周曼看着闺女依旧年轻的面庞,心下感慨:“你每次回家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你婆母一句不好,娘就知道你在顾家过得舒心。”
“逢年过节都是姑爷陪你过来,别人都说姑爷憨厚,心眼实,这么些年娘也看出来了,姑爷是真的好,每次回来他脸上都是笑吟吟的,没有一点不耐烦,也没有嫌弃咱们家不好,反而经常送粮送菜。”
“如霜,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公婆,也不要跟姑爷置气,如今他当了大队长责任更重。还有你那几个小叔子和妯娌,都是心肠热的人,娘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庆幸,我闺女能嫁到这么和睦的人家去。”
时如霜含笑点头:“娘,这些您不说我也知道的。”
“娘现在就是担心卿卿那孩子,虽然比不上城里姑娘的娇生惯养,但也是一屋子老少爷们宠着长大的,你婆母更是把她当眼珠子。”
说到这,周曼拍了拍闺女的手背:“我就是怕她顺风顺水惯了,以后嫁了人……”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
但时如霜已经能猜到。
娘无非是怕卿卿嫁去了别人家,夫家和他家里人不会像顾家人这么惯着她。
“娘,您放心,卿卿有这么多哥哥撑腰呢。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像她阿爹,心细如发。您看她从小到大和谁关系不好过?”
时如霜安慰老娘:“我们村那个钱桂花您知道吧?十里八乡有名的碎嘴子,谁没在背后被她说过几句?每次记工分自己还带个本子对数,生怕人家亏她一点。”
周曼被闺女逗笑了,眉眼舒展开来:“钱桂花娘家就是咱们旁边生产队的,她们老钱家的人出了名的抠,从不让人占便宜。”
“是呀,可再抠也架不住您外孙女儿有本事,您从她口中听过关于卿卿儿的半句闲言碎语没?咱们家那皮猴子还经常去她家蹭吃的呢。”
“这么说咱们卿卿还真是个讨喜的。”周曼提到外孙女儿,眼神软成一滩水。
“可不嘛,她呀,从小为了那点吃的就知道怎么说好听的话哄人开心,爹今天说得没错,她笑得越欢越甜,图谋的东西就越大,心里憋着坏呢。”
“就您外孙女这样,不欺负别人我就阿弥陀佛了。”
“那你自己都知道,还愁什么?”周曼笑眯眯地看着闺女。
时如霜愣了好一阵,旋即趴在老娘脸上捂着脸笑:“搞了半天,是您在开解我呀。”
周曼轻轻抚着她后背,“儿女总要长大的,见你一天魂不守舍我就知道你不放心卿卿去兵团。”
“你呀,灿阳和青烈还没卿卿这么大呢,就去部队当兵了,他们还打过几次仗呢,也没见你这么担心呀,怎么换了卿卿就不行了?”
“这不一样,卿卿是女娃。”时如霜脑袋埋在老娘肩上,闷声道:“我就是舍不得。”
“娘知道。”周曼在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当年闺女要嫁去顾家,她也是心里堵得慌,整宿整宿睡不着。
现在看到闺女幸福,她又打心底里替闺女高兴。
“卿卿长大啦,得让她自己成长起来独挡一面咯。”
顾卿卿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旁边有温热触感靠近,她鼻子动了一下,是阿娘身上熟悉的皂角味儿。
她轻声嘀咕:“阿娘。”翻进熟悉温暖的怀抱。
时如霜慈爱地看着闺女熟睡的脸庞,抬手掖好被角,轻轻拍着怀里的心肝儿宝——
“阿娘在,卿卿睡吧。”
第二天一早,时如霜起床帮着老娘和大嫂弄早饭,顾卿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洗漱完,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和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们打了招呼,坐着生产队的牛车去了镇上。
顾援朝和时如霜坐在两边,她坐在中间打着哈欠,双眼朦胧。
“想睡就再睡会儿。”时如霜盘算着手里的布票能换多少布料,去裁缝铺子做身衣服要多少钱。
顾卿卿闻言,靠在顾援朝胳膊上蹭了两下又睡着了。
时如霜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跟闺女待久了,真的会很无奈。
顾援朝一只手抓着旁边的青梅篓子避免掉下去,另一只手扶着妹子后背免得牛车颠一下她直接飞出去。
“到了。如霜啊,你好不容易回来咋不多住两天。”赶牛车的是队上的车把式。
“家里事多,得赶回去,叔,麻烦您了。”
“哪儿的话,一个村的人客气啥。前面就是供销社,我把你们放那儿?”
“成,谢谢叔。”
“卿卿,”时如霜下了牛车,把闺女晃醒:“咱们到镇上了,阿娘给你扯点布做几身新衣裳好不好?”
“好!”顾卿卿被时如霜拉着,先是去供销社买了布,而后又去了裁缝铺子。
裁缝铺子的老师傅戴着一副老花镜,“你这布料挺多的,做两套夏衫两套长衫?”
“成,按您说的来。”时如霜爽快答应。
“这么算还能多做一套。”老师傅拿尺子和粉笔在布料上划了一道:“要不再给你闺女做套长衫?”
“不用了,”时如霜瞥了眼旁边和闺女说话的侄子,“再做套男娃穿的长衫吧。”
“得嘞。”老师傅利落地打款式,给顾卿卿和顾援朝量了尺寸,开始踩缝纫机。
“你们坐外面等吧,下午就能取了。”
“好,麻烦您了。”时如霜拉着闺女出门:“卿卿,阿娘带你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