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则征
怎么办呢,林昭穆不肯放下方嘉远。
她的心里,被方嘉远塞得满满的,不肯给任何人留位置。
陆承则默了片刻,尔后撑起身,抬起头来,再度看向林昭穆,说:“你在担心他父母领养了孩子之后就将他遗忘吗?”
“没有,”林昭穆快速否认,“他们不会的。”
“那你是觉得那个孩子会代替方嘉远的位置?”
林昭穆顿了下,答非所问:“我知道这是一件好事情,上回我见到方女士,感觉她老了很多,她还隔三差五就去墓地,又雇了人一直打扫我们的房子,我也提了的,建议他们领养一个孩子。”
陆承则垂了垂眼,说:“方嘉远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不能因此让余生都沉浸在悲痛里,我不想说什么方嘉远也无法安心这样的话,而那个孩子会代替方嘉远爱他的父母,不是代替位置,是代替爱,没有人会遗忘,也不会有所谓的替身,只是把爱传递下去,仅此而已。”
他说了这番话,在劝解林昭穆的同时,好像也说服了他自己。
不会有所谓的替身,林昭穆不会接受,他学着方嘉远的样子也不可能让林昭穆多看两眼。
他只能是继续爱她。
林昭穆沉默半晌,才又发出了声音,“我知道。”很轻的声音,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清。
“所以,放在你身上,也是一样的。”
天渐渐暗下来,当房间里开始视物不清的时候,林昭穆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们两个已经说了那么久的话。
她站起身,打开了灯,对陆承则说:“谢谢,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她说的“这些”,显然不包括前面陆承则的剖白,只是感谢他的劝慰。
陆承则摇摇头,“不用。”
很奇怪,聊到最后,竟成了他在劝慰。
两人都没有再提喜不喜欢、做不做朋友的事,陆承则也不知道之后林昭穆会不会决绝地同他保持距离。
他只知道,他只能等,等方嘉远占据林昭穆内心的空间慢慢减少,等到只剩下埋在角落里的怀念,给他腾出位置。
他不清楚这需要等多久,可即便是几年、几十年,他也没办法。
后来两人联系了俞芷旋和俞谨言,一起吃了饭,俞芷旋悄悄跟林昭穆说她本来是要进书房把陆承则赶走的,但俞谨言非要拉走她,说什么得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林昭穆没怎么在意,道了句没事。
之后林昭穆也跟俞芷旋说清楚了关于宁昱的误会。
这事儿就此告一段落。
而林昭穆也在元旦之前搬进了新房里。
用俞芷旋的话说,现在她哥想做僚机也做不成了,她可能都没法再收到他哥送的礼物。
她说完这话还没过两天,就被打了脸——俞谨言说要在元旦假期请她去滑雪,还让她叫上林昭穆。
看来俞谨言的僚机之路并不会因为林昭穆搬家而结束。
俞芷旋打了个电话,把话传达给林昭穆,没料到林昭穆居然利落地答应下来。
这让俞芷旋反倒觉得反常,说:“我哥这么大方地要请我们滑雪,肯定陆承则也是在的,你居然不反感?那天你跟陆承则聊了什么?”
她语气里还透着股激动,莫不是有戏?
只要能让林昭穆接受一段新恋情,宁昱也好,陆承则也罢,俞芷旋都觉得可。
林昭穆说:“聊开了好多事情,他为人不坏,我也没必要避之如蛇蝎,尝试着做朋友吧,何况,我挺喜欢滑雪的。”
俞芷旋忽然想起来,林昭穆和方嘉远的蜜月照片有好多都是在瑞士雪场。
大概在林昭穆眼里,滑雪比陆承则更重要。
滑雪之行就这么定下了,林昭穆是和俞芷旋一起出发的,俞芷旋还带上了她的小男友。不过等他们到了雪场才发现,来的人并不止俞谨言和陆承则,还有周和泰贺卿尔和蒋惜凡,以及秦诗语。
周和泰与贺卿尔确实是俞谨言请的,蒋惜凡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最近贺卿尔与蒋惜凡相了场亲,贺卿尔被家里人逼着元旦度假带上蒋惜凡。
这事儿贺卿尔同俞谨言说过,俞谨言也知道,但秦诗语会来,委实是大家都没料到的——蒋惜凡自作主张、也不提前提一句,把人给带了来。
不过林昭穆并不在意,在度假的雪场里见到蒋惜凡,她甚至都没把人认出来,在蒋惜凡亲热地叫她昭昭时,林昭穆一脸茫然,问她:“你是?”
直接把蒋惜凡问了个黑脸。
俞芷旋顺势就添油加醋,“看吧,你整容整得跟换头似的,昭昭都认不出你了。”
人才刚打了照面,就开始火药味十足。
第33章
蒋惜凡的脾气一点就炸, 上来就要跟俞芷旋干架,被秦诗语温温柔柔地拦下,说:“我们跟昭穆这么多年没见了呢, 我也差点没认出昭穆来, 变成熟漂亮了好多。”
林昭穆轻轻看向她, 略一点头以示招呼,心想,哦, 秦诗语啊, 还是那么会做人。
不过蒋惜凡也没就此消气,主要是俞芷旋的那句“换头”着实戳到了她痛点上,但秦诗语又夸林昭穆成熟漂亮,这份火气就转嫁到了林昭穆身上,阴阳怪气地说:“都过了这么多年,可不就是变‘成熟’了。”
陆承则闻言眸色冷下来, 抬眼扫过周和泰,再瞥了眼贺卿尔。
他们一个是蒋惜凡的远房表哥,一个是把蒋惜凡带过来的人。
那两个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贺卿尔摸摸鼻子, 丢脸得很,心里想得是绝对不会听从家里把这次的相亲继续下去。而周和泰则直接一个眼神狠狠瞪过去,正要破口骂她, 当事人林昭穆已经轻飘飘开口,“是啊, 岁月不饶人,还是你好,一点儿没变, 童心未泯。”
蒋惜凡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林昭穆突然就夸自己了,俞芷旋已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蒋惜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好话。
放在五年前她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但现在,她前不久被周和泰当众警告过,这会儿还遭了周和泰的瞪眼,贺卿尔这个相亲对象也没有要来帮她的意思,而好朋友秦诗语做着和事佬且对着林昭穆歉意地笑。
众叛亲离也不过如此。
蒋惜凡有气没处撒,硬是憋了回去,差点憋成内伤,但当她瞥见在一旁没有说话,目光却始终关注着林昭穆的陆承则之后,连冷脸都没敢甩。
她总算智商在线了一回,意识到如果真的让林昭穆受了委屈,陆承则会让自己很惨。
秦诗语打量了一眼林昭穆。
果然,跟五年前不一样了啊。
曾经林昭穆受蒋惜凡挤兑,从来不会回击,置若罔闻,或者说是,把委屈都咽进肚子里。那时候她好像很怕给陆承则惹麻烦,从来不会与那些对她不友好的人起正面冲突。
而那时候陆承则本人并不会关心这些女人间的弯弯绕绕,有时候蒋惜凡当着他的面闹得过了,他也会让周和泰管一管这远房表妹,只不过林昭穆一句懂事的“没事、开个玩笑而已”,就真会让他觉得没事。
现在不一样了,不一样的不仅仅是林昭穆,还有陆承则。就在刚才,秦诗语就注意到了陆承则看向贺卿尔与周和泰那意思很明显的眼神,她有理由相信,假如蒋惜凡再闹下去,陆承则会亲自收拾,不会再顾及颜面。
只不过在林昭穆反唇相讥时,陆承则便收了那凌厉的气势,嘴角微微上扬,几不可查地笑了下。
这个小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秦诗语想,她不应该跟过来的,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没有必要。
他们去的是一私人雪场,雪场主人也是他们圈子里的一个朋友,这一回是俞谨言去借的雪场,所以算是他主导的局,只不过俞谨言说,他原本是打算付钱包下两天的,结果雪场主人听说陆承则也去,愣是不肯收钱。
他们这会儿在雪场下的独栋度假木屋里,人到齐后,大家各自去房间里穿戴装备,尔后坐推雪机上山。
雪厚且松软,踩下去能几乎埋掉整只脚。
林昭穆怕冷,却偏偏喜欢玩雪,可能是小时候在南方长大、见得少的缘故,她对积成厚厚一层且干净得没有染上一点儿污泥的雪地没什么抵抗力,假如不是因为同行的人她不太熟,她甚至想毫无形象地直接在雪地里打滚。
她戴着厚厚的滑雪手套,从地上捞起一手掌的雪来,捏了几下搓成一个球。
在她不远处的陆承则一瞧就知道,她想砸人,看她目光所在的方向,应该就是俞芷旋。
也是,这儿的几个人,她就跟俞芷旋熟,要砸也只会是砸她。
陆承则只静静地望着,没出言提醒,眼角含着笑意。
果然,下一秒,林昭穆就把搓起来的雪球砸向俞芷旋的后肩,但是俞芷旋的小男友反应快得很,拉着俞芷旋一个转身,最后雪球砸到了小男友的后背上。
被强喂一口狗粮的林昭穆:“……”
俞芷旋回头笑瞪她:“多大了你,还玩这个呢?之前平城下雪时我忙着工作是不是憋坏你了?”
林昭穆摇摇头,“那倒没有,不像这样全身武装就冷得很,再好看的雪我也不想出门。”
她这样说着,虽然戴着手套,但捏过雪之后,手指似乎还是有些凉,不自觉地搓了搓,当然,隔着手套呢,也没法摩擦生热。
俞芷旋说:“今天我要先好好滑雪,回头我再跟你一决胜负。”
林昭穆:“你有人帮忙。”
俞芷旋扫了眼陆承则,但也没说可以让陆承则帮你,而是一挥手,道:“女人的战争,我不让他帮就是了。”
不过她在说完后,又想到了个鬼主意,对蒋惜凡和秦诗语道:“要不我们四个来,两两一组,一决胜负?”
蒋惜凡蠢蠢欲动,她看不惯俞芷旋很久了,没法正面冲突那借着打雪仗砸一砸也是好的,便跟俞芷旋讲起如何定输赢要拿什么赌注之类。
林昭穆也很乐意,她一边搓着手一边说输掉的人滚雪道十米,转头就见陆承则向她递了个东西。
她一惊,低头看了一眼,“这什么?暖宝宝?”
陆承则说:“冷了就往衣服里塞一塞。”
林昭穆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周和泰便起哄道:“靠!则哥,没想到你居然随身带着暖宝宝,是什么让你堕落成了这个样子?”
林昭穆闻言扫了他一眼,尔后便对陆承则道:“不用,我不冷。”
“真不冷?”
林昭穆摇头,“待会动起来,没准还会出汗。”
陆承则只得收回了暖宝宝,转过头之后,神色就淡了下来,轻轻地看了周和泰一眼。
自知理亏的周和泰缩缩脖子,尔后被贺卿尔勾着肩膀拍了两下,“少说两句。”
秦诗语安安静静的,一路没怎么说话,瞧见陆承则和林昭穆那头的动静之后,便对俞芷旋笑笑说:“我就不打雪仗了,我力气小,砸不远,跟我组队就是添一累赘。”
三个人就没法组队,于是就此作罢,专心去滑雪。
林昭穆穿上滑雪板,她滑的是双板,不过这儿好几个人是滑单板,像周和泰、贺卿尔、俞芷旋和蒋惜凡。
俞芷旋的小男友是第一次滑雪,从前一点儿没学过,俞芷旋就让他滑了双板,说双板好上手。
到现在林昭穆在蒋惜凡这儿的标签还是从山区里来的人,她见林昭穆滑双板,便凑过去挑着眉毛说:“你也第一次吧?要不要我教你啊?”
她还是长了记性的,这次说话降低了音量,没让陆承则他们几个听见,还假装出友好的样子,当然,那挑起的眉毛嘲讽意味明显。
林昭穆只觉得好笑,“为什么觉得我是第一次滑雪?”
蒋惜凡脱口就问:“你们山里头难道也能滑雪?”
林昭穆道:“你这几年记性变差了吗?之前有一年冬天去日本度假,我记得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