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郑馥玲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唐亦宁,却像与对方很熟悉,拉着唐亦宁的手,亲热地说:“你就是小唐吧?小刻的婶娘说过你的名字,哎呦,你长得可真漂亮呀!”
唐亦宁尴尬,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叫“妈妈”是万万不行,江刻自己都不叫,估计会气死,叫“阿姨”又太奇怪,可总得叫人吧,唐亦宁决定剑走偏锋,喊郑馥玲:“婆婆好。”
郑馥玲:“……”
江刻:“……”
怪是怪了点,倒也……没毛病。
“你好你好。”郑馥玲呵呵笑,“小刻这孩子真是的,我让他把你带回家来吃饭,他就是不带!搞得我们现在才见面,真是失礼,来来来,你们来,和哥哥嫂嫂一起拍照。”
江刻哪会去和江可聪拍照,说:“不用了,我们直接进去。”
他用眼神示意唐亦宁,唐亦宁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郑馥玲:“婆婆,恭喜。”
郑馥玲接过,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唐亦宁:“谢谢谢谢,小唐,这是给你的见面红包,你和小刻以后要好好地过日子呀。”
唐亦宁道过谢,郑馥玲又对江刻说,“小刻,你向来懂事,就当妈妈求你,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不管你们之前有怎样的矛盾,妈妈希望你今天能心平气和地吃顿喜酒,行吗?”
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吧?
江刻觉得好笑:“放心,我不会捣乱的。”
场面话说完,江刻牵着唐亦宁走进宴会厅,正眼都没给江可聪一个。
他们的座位和江岳山一家、江月溪一家安排在一起。江岳山一家三口,江月溪的儿子已结婚生子,就是一家五口,加上江刻和唐亦宁,刚好十人。
江刻实在不想见到江岳山和沈莹真,又知道没办法,这种场合,他来,就是为了不让亲戚说三道四,要是不和他们坐一桌,那等于白来。
他牵着唐亦宁找到那桌,一眼看去,人都到了,有老有小,就是少了一个沈莹真。
江岳山抬眸望向江刻,江刻有一整年没见过他了,心里厌恶得很,谁都没叫,和唐亦宁一起脱掉外套,在桌边坐下。
唐亦宁从未见过江刻的这些家人,不过她很清楚江刻的家庭关系,猜也能猜到那些人是谁。
她原本想着见到沈莹真后可以和对方聊聊天,场面就不会太难堪。现在沈莹真不在,江刻似乎也不打算把她介绍给那些人,唐亦宁想,算了吧,就当是和陌生人拼桌吃饭。
唐亦宁身边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扎着一把马尾辫,五官还挺漂亮,长得和江刻有点像,就是额头上冒着几颗青春痘,刘海也遮不住。
小姑娘歪着脑袋打量唐亦宁,唐亦宁被她看得好难受,干脆对她笑笑,主动打了个招呼:“嗨。”
“嗨。”小姑娘声音清脆,“我叫江可芯,江刻是我哥,你是我嫂子吗?”
唐亦宁:“呃……是,你好,可芯,我姓唐。”
江刻在喝茶,当做没听见。
江可芯快满十五岁,念初三,即将中考,她对唐亦宁十分好奇,又顾忌父亲,就凑到唐亦宁身边小声问:“嫂子,我听妈妈说,你和我哥已经结婚了,你们啥时候摆酒呀?”
唐亦宁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一头雾水,也小声回答:“这个……我们还没定,可能要再过几年吧。”
“为什么要再过几年?”江可芯的声音更小了,“我妈妈很想参加你们的婚礼,特别想看我哥结婚,你们还是赶紧办吧。”
唐亦宁纳闷:“你妈妈……对了,她人呢?”
“她没来。”江可芯不高兴地垂下眼,语气低落,“她生病了,乳腺癌,在医院呢,我二叔二婶不让她来,说她这病晦气。”
唐亦宁懵了,江刻一直在偷听,听到这句话,也懵了。
唐亦宁急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可芯:“十一月……”
“可芯。”江岳山冷冷地叫女儿,“安静点。”
江可芯坐直了腰,乖巧点头:“知道了,爸爸。”
江月溪和大哥关系一般,两人几乎不聊天,她只关注自己的小孙子,和儿媳一起给坐在儿童餐椅上的小奶娃喂这喂那。
一家五口都没去和江刻搭话,仿佛这个人是来拼桌的。
江可芯畏惧爸爸,爸爸对她太严厉,趁着婚礼开始前爸爸去上卫生间的几分钟,江可芯才飞快地和唐亦宁加上微信,约好回去后再详谈。
江岳山回来以后,唐亦宁和江刻再也没与江可芯说过话。
这一场婚礼和唐亦宁以前参加过的同事婚礼差不多,不豪华,也不寒酸,有司仪主持、节目表演、婚礼仪式,也有各种抽奖和游戏环节,所有人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和潘蕾的那场豪华婚礼完全不能比。
可唐亦宁还是忍不住向往,向往她和江刻的婚礼,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这抠门鬼舍得在婚礼仪式上花钱吗?舍得请婚庆公司吗?舍得订四、五、六千一桌的婚宴吗?
这已经是当下钱塘婚宴的市场价了,四千多算低档,五、六千中规中矩,七千往上菜品才能显得高档。
唐亦宁有点儿想笑,葛朗台·江得心疼死吧?
江可聪和褚萍在台上互相表白、宣誓时,江刻的表情呆呆的。他没戴眼镜,眼睛望着舞台,心思却完全不在那儿。
唐亦宁看出他在走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担心沈阿姨?
她也很担心,沈阿姨不是坏人,她对江刻是真心的。
新人父母被请上舞台讲话,江岳河作为家长代表发言,他红光满面,郑馥玲也是喜气洋洋,满眼宠溺地看着她的好大儿和好儿媳,激动地掉了眼泪。
唐亦宁内心毫无波澜,她想不通,江刻也是郑馥玲生出来的亲儿子,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为什么会容忍江可聪去欺负他?
很多年前,唐亦宁听病中的江刻讲述那些事时,心疼得不得了,脑海里把那些人都打上了“坏人”的烙印,想到小时候的江刻打不过江可聪,待在那个陌生的家庭,每天受尽欺负,无人关心,就觉得他好可怜,情不自禁地想对江刻更好一点。
现在,她居然陪着江刻坐在台下,看那些“坏人”在舞台上又哭又笑,而故事里唯一的“好人”沈莹真却生了重病,一个人孤单地待在医院里。
不是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吗?
命运,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
仪式结束后不久,江刻不想被江可聪敬酒,叫上唐亦宁准备离开,就在他们穿上外套起身时,江可芯快速地对江刻说:“哥!你要是有空,能去医院看看妈妈么?她很想你。”
江刻什么都没说,在江岳山冷漠的目光中,拉着唐亦宁匆匆离开宴会厅。
与此同时,霍云舟站在娅仕玫办公大楼顶楼的工作间里,左小臂横在身前,右肘支着左手背,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下巴,眼睛盯着模特身上的那件米白色礼服裙。
他用上了昂贵的塔夫绸,绸面光滑细致,色泽柔和明亮,礼服设计成一字领,长袖,鱼尾式裙摆,领口有刺绣和珍珠,整条裙子高贵典雅却不老气,穿上以后能显现出年轻女孩的灵动俏皮。
通过那条蕾丝礼服裙,霍云舟基本知道了唐亦宁的身材尺寸。这一次,从设计到制作,足足花了半个多月,底下的工人只帮他打下手,这件礼服,算是霍云舟亲手制作。
他想对唐亦宁道歉,为何要道歉?他自己也说不清。
道歉需要诚意,这条美丽的礼服裙,就是他的诚意。
作者有话说:
来吧,让我们一起迎接修罗场+火葬场!(不是下一章啊,就是后面几章都会很嗨!)
第79章 自私
开车回家的路上,江刻一言不发。
唐亦宁把红包拿出来,点了下钱,一千块,作为一个给到正式儿媳的见面红包,这个数目实在是少得可怜。
她也不计较,在这件事上,她和江刻统一战线,那样的父母,还是少来往为妙。
“你……”唐亦宁放好红包,问驾驶座的男人,“要去看望沈阿姨吗?你要是想去,我陪你去。”
江刻齿缝里吐出两个字:“不去。”
唐亦宁想了想,说:“江刻,她得的是癌症。”
“关我什么事?”江刻开着车,语气冰冷,“我户口都独立了,和那一家子人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
唐亦宁说:“如果是你爸妈、大伯得病,我不会说什么,由你自己做决定,可沈阿姨毕竟养了你十年,那十年,她把你照顾得很好。”
江刻音量提高了:“那又怎么样?她后来还不是不要我了!那会儿我才十岁!又没成年!”
唐亦宁说:“她留不下你呀,留下你,你大伯可能会被开除,你总不会是想让她为你堕胎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江刻发火了,“上次说我道德绑架你,你现在难道不是在道德绑架我吗?她养过我,得了病我就要去看她?那她死了我是不是还要去她坟上磕头啊?!”
唐亦宁皱眉:“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她现在在治病,你别咒她!”
江刻:“谁咒她了?哪个人不会死?我也会死!这是个客观事实!早死晚死罢了!”
唐亦宁沉默下来,他们又碰到一个分歧点。
她可以理解江刻的苦与恨,知道他是无辜的,错的都是那些大人,但她理解不了江刻对沈莹真的冷漠,平时不联系也就算了,人家都得癌了,想让他去看一眼,他都不肯。
江刻没发现唐亦宁已经放弃沟通,顾自说着:“江岳河和郑馥玲也养了我八年。沈莹真工资很低,养我的钱都是江岳山挣回来的,照你这么说,江岳山也养了我十年。那他们以后生病了,我是不是也要一个个去看过来?”
唐亦宁耐着性子说:“养小孩很辛苦,一岁养到十岁,和十岁养到十八岁完全不能比。你刚才也看到你姑姑是怎么照顾小孩的吧?一岁多的小孩带出来,他们连晚餐都是自备的,瓶瓶罐罐带了一堆。你怪沈阿姨没留下你我可以理解,那现在就是让你去看看她,也没让你原谅她,就是那种礼节性的探望,哪怕待个十分钟也好。你难道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江刻咬牙切齿,“她得病又不是我害的,那群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唐亦宁说:“行吧,那我明天自己去看她。”
江刻生气:“你干吗要去看她?这又关你什么事?你和她很熟吗?!”
“那是癌症,一个人随时都会没了的,江刻。”唐亦宁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好歹拿过她一个金戒指,当时我不肯收,是你让我收下的。那个戒指价值上万,我做不到连看都不去看她。”
江刻难以反驳,这场争执就此结束。
回家后,唐亦宁和江可芯在微信上聊了几句,问明沈莹真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说自己第二天会去看她。
江可芯问江刻去不去,唐亦宁说江刻要加班,她先一个人去,江可芯的回复透露出她的失望。
【江可芯】:好吧。
第二天是元旦小长假的最后一个休息日,唐亦宁早早地出了门,带着一袋水果和一千块现金赶到医院。
亲人间探病就要适当地给点经济帮助,唐亦宁其实没有这个义务,她是帮江刻给的。
她对医院不陌生,爸爸曾经住过好久的院,她每天放学都会先去医院看望爸爸,陪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再回家做作业。
那时候妈妈几乎不回家,天天在病房陪夜,只有小姨父偶尔和她交班。爸爸家的亲戚除了一开始给了点钱,再也没帮过忙,家里都归唐亦宁照看,天天把爸爸妈妈的脏衣服带回家洗,一家三口咬着牙挺过了那段苦日子。
乳腺外科病区是唐亦宁从未来过的地方,这儿住着的都是女病人,年龄不等。她在走廊上看到几个穿病号服的年轻女人,心想,她们的病是良性还是恶性?希望是良性,她们看起来比她都大不了几岁。
唐亦宁找到沈莹真的病房,是个三人间,每张病床间有帘子隔断,沈莹真睡在靠窗的那张床,采光最好,可以晒到太阳。
江可芯坐在病床边,还有一位护工阿姨。唐亦宁看到了半躺着的沈莹真,原本胖乎乎的沈阿姨现在瘦了很多,面容苍老,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头戴毛线帽,眯着眼睛对她笑:“小唐,你来啦。”
唐亦宁在床边坐下,问:“阿姨,你怎么样啊?”
沈莹真摆摆手:“让可芯讲吧,我都不想管这事儿。”
江可芯年龄虽小,却很懂事,条理清晰地对唐亦宁讲述沈莹真的病情。九月初,退休职工体检时,沈莹真就被发现乳房有肿块,体检机构让她去医院复查,她嫌麻烦,一直没去,直到十一月才去医院看,这一看就被医院留下了。
她经历了一次手术,现在是化疗阶段,能不能治好,或者说存活期有多久,江可芯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