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江刻说:“你说几杯,随你定,我来喝。”
霍云舟拍了拍手,惊慌失措的服务生往前一步,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霍云舟说:“再拿两瓶茅台。”
Becka忍不住了,过去劝他:“Enrico,别这样,会出事的。”
霍云舟冷冷地说:“你别管。”
Becka说:“你听我说Enrico,今天小唐过来,本来就是……”
“你闭嘴!”霍云舟一声大喝,凛冽的眼神又扫视过周围所有人,咬牙切齿地开口,“今天,谁再敢帮他们说一句话,就是和我霍云舟过不去!”
Becka不吭声了,潘蕾已经吓得躲进蟋蟀怀里,钟隐贤又笑起来,觉得这样才好玩。
伍静璇一直在安静地旁观,窦钧急得满头大汗,对江刻喊:“你到底在干什么?!”
江刻鄙视地看了一眼伍静璇,对窦钧说:“老大,你不是说,做人要适当地学会低头么?因为我还没那么强大,所以,为了我老婆,我愿意低头。”
窦钧:“……”
两瓶茅台上桌,外加四个玻璃杯,霍云舟把唐亦宁手里那杯酒放回桌面,五个杯子一字排开,霍云舟逐一倒满酒,每杯都有半斤,五杯53度的茅台酒,两斤半,市值近一万人民币。
唐亦宁绝望地看着霍云舟倒酒,江刻发现她在发抖,安慰她:“别担心,你知道我的酒量,茅台呢,我还没喝过,今天可以喝过瘾了。”
霍云舟放下空瓶子,对江刻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拿起红酒杯先一饮而尽。
江刻走到桌边,脱下羽绒服丢在地上,将毛衣衣袖挽到手肘,端起第一杯酒时,突然笑了一下,转头对唐亦宁说:“老婆,你怎么又闯这样的祸?第二次了。”
唐亦宁忍了很久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他们都记得的,哪里忘得掉?
那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夜,唐亦宁跟着模特经纪人齐昆去签合同,江刻陪她一起去,却被齐昆拦在门外,说包厢里都是大老板,还有另外两个要签经纪约的女孩,江刻属于无关人员,进去会让老板不高兴。
江刻就对唐亦宁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要是有事你就喊我,别怕,我不会走。”
唐亦宁点点头,跟着齐昆进了包厢。
江刻等在了包厢外,蹲在地上闷头抽烟。
包厢里是一张大圆桌,六个男人,三个女孩,外加一个齐昆。男人们都是三、四十岁,没让女孩们坐在一起,而是让她们每一个都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唐亦宁从一开始就发现事情不太对,齐昆说这些人都是影视公司、模特公司的老板,可以将她们培养成网红,还能介绍她们去拍网剧、拍电影。可几个男人绝口不提签约的事,只是让女孩们喝酒,还趁机动手动脚。
唐亦宁敢怒不敢言,见另外两个女孩都喝了酒,心中有了退意。
当一杯白酒摆到她面前时,她坚决地摇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身边的男人四十多岁,发际线后移,挺着个啤酒肚,唐亦宁看到他只想到“脑满肠肥”这个词,他说:“小妹妹,想做明星,不会喝酒可不行,以前不会喝,那就现在开始学,来,你尝尝,就跟喝水一样,喝多了你就学会了。”
唐亦宁还是摇头:“我不喝,我是来签合同的,不是来喝酒的,你先把合同拿给我看。”
胖男人说:“你喝了酒,我就给你看合同。”
有江刻在外面,唐亦宁并不害怕,说:“那我不签了,谢谢你们,我要回家。”
她起身要走,被那胖男人一把按住肩膀,唐亦宁吓得尖叫,不停地去拍打他。男人也火了,把唐亦宁按回椅子上,嬉皮笑脸地说:“想走?没那么容易,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当明星可惜了呀,你跟着哥哥,哥哥保证把你培养成大明星!”
只有齐昆知道江刻在外面,怕江刻进来闹事,他帮唐亦宁解围,劝她:“小唐,要不你喝杯啤酒吧,就喝一杯,别惹大哥生气。”
“我不喝酒!我什么酒都不会喝!你们让我走!”唐亦宁的倔脾气上来了,一边叫一边拍打那胖男人的咸猪手,最后放声大叫,“江刻!江刻——”
江刻冲进了包厢,在男人们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拉起唐亦宁的胳膊,想要离开时,却被那胖男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阴笑着说:“信不信,你俩今天要是就这么走了,老子能让你们毕不了业。”
那时候,江刻二十岁,其实还没到,离二十岁的生日还差几天,唐亦宁十九岁,还是两个非常稚嫩的穷学生。
江刻怀疑过男人是在骗他们,一个搞影视的哪有那么大本事能让他毕不了业?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没有万一,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很有钱的大老板,要整他和唐亦宁,并不是件难事。
江刻必须要顺利毕业,唐亦宁也一样,他们的未来只在自己手里,而那本毕业证是他们实现独立的敲门砖。
江刻站得笔直,面对那个恶心的男人,把唐亦宁护在身后,问:“你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男人一笑,拿过桌上一个醒酒用的红酒壶,又把白酒、黄酒和啤酒倒进去,倒满了一整壶,液体的颜色变得很奇怪,他把酒壶搁到江刻面前,说:“喝完它,就让你们走。”
……
江刻端着第一杯茅台酒,看了眼霍云舟,闭上眼睛仰起脖子,那醇香辛辣的透明液体就顺着喉咙滚进了身体。
他品味不出茅台的好滋味,不懂它为何要卖这么贵,一瓶几千,还买不到,还要摇号,还会涨跌,还有一堆人趋之若鹜,真是人间参差。
半斤白酒下肚,那酒气“轰”一下就从体内升腾而起,江刻晃了晃身子,发现脑子还算清明,唐亦宁抱住了他的胳膊,早已哭得泪流满面,摇着头说:“不要喝了!江刻,不要喝了!我们走吧!”
霍云舟抱起手臂,阴沉着脸,不置一词。
江刻笑笑,喝得太急,还没上脸,他抬手揉揉唐亦宁的头发,问:“老婆,你不生我的气了?”
“不生了不生了,你别喝了,会出事的!”唐亦宁又哭着去求霍云舟,“总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你别让他喝了行吗?他也不会喝白酒!”
霍云舟什么都没说,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江刻歪了歪头,浑身都冒着酒气,又端起第二杯酒,双目赤红地看向伍静璇,“我呢?我又犯了什么错?伍小姐,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有错,需要特地赶来,向你道歉?”
伍静璇没想到江刻喝多了会把矛头对准她,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向她望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霍云舟和唐亦宁身上,几乎都忘了还有一个伍静璇存在,要不是她,事情会发生吗?
伍静璇拉不下面子转身离开,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反问:“你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啊……”江刻点点头,“应该的,我今天过来,本来就是,想向你和伍总道歉。大概是因为……”
江刻醉了,再冷静理智的人也敌不过半斤白酒的威力,他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拉着唐亦宁,面向伍静璇大声开口,“你开车闯斑马线差点撞到我,你不下车看看我的情况,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我删了你的微信,不想和你聊天,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我在朋友圈发了我和我老婆的照片,没顾及你的感受,所以我要向你道歉!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老爸就看我不顺眼,要逼我辞职,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尊敬的伍小姐!我错了!”
潘蕾难以置信地看着伍静璇:“哈?”
伍静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江刻已经又一次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把酒往嘴里灌。
霍云舟:“……”
唐亦宁跳着脚去抢江刻的杯子,被他躲开。他没能一口气喝完,喝到一大半时呛了出来,他弯下腰撑着桌面大声地咳嗽,唐亦宁帮他拍背,急得要疯:“你没事吧?你别喝了,真的,别喝了!你会死的!”
霍云舟还是什么都没说,唐亦宁望向桌上剩下的三杯酒,快步上前拿起一杯,仰头就喝。
江刻看到了,想去阻止,可这时候的他几乎已丧失行动能力,支撑着身体的手刚离开桌面,人就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瘫,被窦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给霍云舟跪下。
江刻目眦欲裂,想起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仿佛永远都喝不完的酒,恶心的人,恶心的味道,喝到一半他就吐了,搞得身上一塌糊涂,唐亦宁大哭着抢过那个酒壶,接力一般帮他喝,她酒量更差,没喝多少就支撑不住,栽到了他身上。
江刻搂着她,去看齐昆,用尽最后一点神智求他:“我们给你赚了不少钱,放我们走,我谢谢你。”
齐昆还有点儿良心,求了老板们半天,终于把江刻和唐亦宁带离了包厢,可这两人烂醉如泥,到了楼下就再也走不动。
室外暴雨倾盆,狂风肆虐,齐昆没办法,拍着江刻的脸去叫他,江刻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手脚缠着唐亦宁,冲着他狂吼:“滚!滚开!别碰她!”
齐昆在边上陪了他们一会儿,见唐亦宁睡着了,江刻红着一双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时不时的摸摸怀里女孩的头发和脸庞,还哄她:“你别怕,我在呢,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后来,齐昆就走了,把江刻和唐亦宁留在了那个屋檐下。
……
这些记忆都湮没在漫长的岁月中,吵架时,没人会想起。
可现在,那些细节、点滴,彼此的好,花骨朵般稚嫩、纯粹、珍贵的爱,他们都想起来了。
唐亦宁根本就不会喝白酒,她平时连红酒都不喝,只会喝点儿啤酒。一杯火辣辣的白酒像喝水一样灌下肚,她整个人都懵了,感觉天在摇,地也在摇,眼睛看到的东西既清楚又扭曲。
她想起江刻的那个问题: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对啊,她一遍遍地向霍总监道歉,可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她歪着脑袋去看霍云舟,糊里糊涂地问他:“我、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啊?我是结了婚,骗你说我是单身,我骗人,是因为我结了婚,没生孩子,找不到工作!真奇怪,我结婚还是单身,关你屁事?我又不喜欢你!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我是说过我喜欢你还是说过我要和你交往啊?”
“莫姐告诉我。”唐亦宁打了个酒嗝,满嘴都是白酒刺鼻的味道,竖起食指点点霍云舟,“碰到垃圾人,有些生意宁可不做!要离垃圾人远一点!莫姐说得对!要离垃圾人远一点!娅仕玫,我不要了!垃圾人!”
霍云舟要气疯了,可对着一个喝多了的女人,他似乎也无计可施。
唐亦宁又指向钟隐贤,“还有你,你也是垃圾人!更垃圾!玩弄女孩感情的臭垃圾!怪不得你们是好朋友,垃圾人配垃圾人,天生一对!恶心心!”
钟隐贤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
“啊哈!恼羞成怒!”唐亦宁哈哈哈地笑起来,还拍起小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身子已经摇晃个不停,她什么都搞不清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学着江刻的语气对霍云舟说,“不管怎么样,你给我介绍过客户,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尊敬的霍总监!我错了!”
霍云舟脸黑了。
潘蕾扶住了唐亦宁,她站不住了,整个人歪在一把椅子上,不远处就是江刻。他趴在桌上,脑袋搁着手臂,眼睛半睁半闭,遥遥地望着唐亦宁。
唐亦宁冲他傻笑,叫他:“老公老公,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去~”
江刻说不出话来,他想吐,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带唐亦宁回家。
事情已经失控,谁都能看出来江刻和唐亦宁没法再喝酒,继续喝会出事的。可霍云舟还是没有表态,他不表态,旁人都不敢造次。
除了窦钧。
窦钧再也不管了,冲上去对霍云舟说:“这位先生,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现在是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你这是在用私刑吗?他们真要犯了法你找警察去治他们,你这是、你这是……仗着自己有钱,不把人当人看吗?”
霍云舟神情凝重,一脸冰霜。
窦钧是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来自于家庭的经济支持,他就是运气比较好,靠技术、靠机遇,创立杋胜科技的启动资金也是他在互联网大厂辛苦多年攒下的所有积蓄。
所以他理解江刻,欣赏江刻,他会为了江刻向资本低头,那低下去的头颅何尝不是为了致敬曾经的自己。
窦钧并不忌惮霍云舟,他端起桌上第四杯酒,左手叉腰,右手举杯,将之一饮而尽。
他酒量比江刻好,半斤白酒一口闷,小意思!窦钧把玻璃杯重重地搁到桌上,心里热血沸腾,中气十足地说:“我是江刻的老板,他的事,我也有错,这第五杯酒……”
“第五杯酒,我来喝。”
一道好听的女声在人群里响起,霍云舟震惊地看着对方,Becka走到桌边,优雅地端起酒杯,对霍云舟说:“Enrico,这是一杯散伙酒,我正式向你辞职,你太让我失望了。”
霍云舟:“兰笑你疯了吗?”
Becka,也就是兰笑,名字带笑,精致的脸庞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她鄙夷地看着霍云舟:“你为什么会生气,你想过没有?你气的是小唐不喜欢你吗?不,你只是气她让你丢了面子。”
她目光扫过那醉倒了的两个年轻人,说:“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小唐,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哪会舍得让她喝白酒?这是对喜欢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兰笑指指江刻:“这小伙子要帮小唐喝酒,蠢爆了,他不会审时度势,不会见好就收,把你惹得更加生气。你能理解他的做法吗?是不是理解不了?你不会觉得他是在挑衅你吧?我告诉你,他就是单纯地想护着他的老婆,不想让他老婆喝一滴酒。”
兰笑再不迟疑,仰起脖子,豪爽地喝掉了整杯白酒,她放下酒杯,最后对她的前老板说:“霍云舟,收起你的傲慢吧,你根本就不懂,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里有人说喝酒这段没必要,太抓马,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