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大床上薄被凌乱,被子下是两个光溜溜的人。
昨晚闹到半夜两点,谁都懒得起来穿衣服,干脆就裸睡了。
唐亦宁没睡够,睡得还不好,江刻这人也不知怎么搞的,那么大张床,非要挤着她。她不停地往床沿边躲,他就不停地追过来,唐亦宁差点要被他挤下床去,火起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他才不情不愿地后退一些,没多久又会挤过来。
醒来的时候,两人都在床的左边,脑袋搁在一个枕头上,江刻从身后抱着唐亦宁,唐亦宁用脚蹬他:“松开!热死啦!”
江刻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唐亦宁艰难地翻过身,上手就去呵他痒,江刻绷不住了,“嗤嗤”地笑出声来。
“别闹别闹。”他向她讨饶,翻身要去摸手机,才发现自己离床头柜无比遥远,都睡过了床中线。
“才七点。”江刻丢掉手机后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想再来个回笼觉,被唐亦宁揪住了耳朵。
她警告他:“以后睡觉不准过线!要是再睡到我这边,我就去小房间睡!”
“我大概小床睡惯了。”江刻睁开一只眼瞄她,“总觉得往后退会掉下去。”
唐亦宁晕倒:“真要掉下去的是我!是我!”
两人都蓬头散发,脸上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江刻问:“家具的味道重吗?”
唐亦宁吸吸鼻子:“睡过一晚没感觉了,就刚进来时会有味儿。”
江刻说:“一会儿去上班,记得把全部窗子都打开。”
唐亦宁“嗯”了一声,江刻又翻身抱住她,与她面对着面,细细地看她的脸。
唐亦宁捂住眼睛:“有眼屎,别看。”
“我也有。”江刻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早上好,老婆。”
唐亦宁从指缝里看他,江刻侧着身,黑发乱糟糟,结实的肩膀与胸膛露在被子外,还有修长有力的胳膊。
他的眼睛长得很有特色,眼皮薄,双眼皮是精致的隐双,睫毛还长,眼尾又微微下垂,网上说这样的眼睛会有一种无辜感,叫做“狗狗眼”。唐亦宁看了江刻六年多,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的眼神向来冷淡,对着她时还会笑,在外头走的就是高冷路线,唬人唬得游刃有余。
而此刻,江刻眼神慵懒,两只小腿缠住唐亦宁的腿,脚趾挠着她的皮肤,是很少见的黏人状态。
唐亦宁抱住他的腰,也去亲亲他的鼻尖:“早上好,老公。”
江刻突然问出一句话来:“你爱我吗?”
唐亦宁傻眼:“啊?”
“我爱你。”江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半垂着眼看她,“我说过好几次我爱你,你都没说过你爱不爱我。”
怎么这样的啦!老清早问人家这种问题,唐亦宁这个尝过五年欢爱滋味、结婚都已数月的小女人,这会儿竟被江刻搞得面红耳赤,活像一个被表白的高中小女生。
不过这句话,她在心里可是预习过无数遍,现在终于可以看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我爱你。”
江刻:“爱谁?”
唐亦宁:“爱江刻。”
江刻:“谁爱江刻?”
唐亦宁:“唐亦宁爱江刻。”
江刻笑了,眼睛都眯起来,低声说:“江刻也爱唐亦宁。”
可爱的多巴胺,再多分泌些吧!他想,什么肉麻矫情、恶心吧唧的甜言蜜语,他都hold住,都能说出口,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呢!
唐亦宁心里也美极了,美得都不想起床,但他们必须得起床,打工人的生活光靠“我爱你”是活不下去的。
“起床吧。”她用手指去戳江刻的胸,“早上吃什么?我八点半要到厂里。”
江刻说:“再躺会儿,还早,八点出门都来得及,我送你去厂里。”他抓着唐亦宁的手往被子里摸,“我还没下去。”
唐亦宁“被迫”耍流氓,差点要疯,哇哇叫着去拍打他。
江刻躲着她的魔爪,忽然说:“对了,问你个事,你还剩多少钱?”
话题怎么转换得这么快?一下子从梦幻跌到现实,唐亦宁说:“五千多,怎么了?”
江刻抬手捂住眼睛,抑制不住地发笑,笑得肩膀直抖,唐亦宁追问:“怎么了呀?你笑什么?”
江刻说:“我只剩四千多了。”
唐亦宁知道,江刻没有信用卡,按照他的年收入要是办张信用卡,提前刷个大几万都没问题,但他就是不愿意办。
他不会问任何人借钱,极度排斥提前消费,这种观念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但唐亦宁能够理解。
所以,他说只剩四千多,就是只剩四千多,是他能动用的所有现金的余额。
“啊?”唐亦宁真的惊讶,“你怎么只剩这么点啦?”
江刻望着天花板:“买东西嘛,买的牌子都不差,买来买去就只剩这么点了,哎你知道么,我十八岁以后就没这么穷过。”
那语气,还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唐亦宁听笑了:“算一算,我和你加起来的存款,刚好够我上礼拜去吃的那顿饭。”
江刻和她一起笑:“可能还不够,吃完了摸遍裤兜,还差三百,被留下洗碗抵债。”
唐亦宁:“哈哈哈哈哈……”
江刻渐渐止住笑,伸手揉揉她头发:“年底前,我老板应该会找我谈话,我会和他提加薪的事。”
唐亦宁问:“加多少?”
江刻说:“至少加到35K,我会提40K,给他一个还价空间。”
唐亦宁:“他会同意吗?”
“35K应该问题不大。”江刻说,“年薪能不能过四十五万,得谈了才知道。不过薪水加了,明年就会比今年忙,我可能大多数晚上都要加班,要是回来得晚,你得自己做饭吃。”
“哦,没事。”唐亦宁抱住他,“要努力搬砖呀,江先生。”
江刻也回抱住她:“撑过明年,我们就会宽裕很多,顺利的话,后年春天我们就能摆婚宴了。”
唐亦宁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也会挣钱,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等我工作稳定些,我们两个工资加起来,日子可以过得很好呢。”
江刻说:“到时候给你买辆车。”
唐亦宁说:“我想去旅游。”
江刻一愣:“旅游?去哪儿?”
唐亦宁说:“哪儿都行,以前厂里组织旅游,一共三次,两次没出省,就是省内两天一晚或三天两晚,还有一次去的上海,也只住了两晚。我还没长途旅游过,四、五天那种,飞机都没坐过呢。”
“啧。”江刻皱眉,“土包子。”
唐亦宁气恼:“你好意思说我?你也就去过一次西安和张家界!”
江刻:“我看过兵马俑了!”
唐亦宁:“我吃过烤乳猪了!你吃过没?”
江刻不甘示弱:“我吃过烤全羊!你吃过没?”
“哼!”唐亦宁抬脚踹他:“起床啦!做早饭去!”
江刻敏捷地打滚躲开:“往哪儿踹呢?踹坏了你以后要用就没啦!”
唐亦宁:“……”
江刻掀开被子跳下床,就那么赤身裸体地去衣柜边拿衣服,状态已经正常了,回头问:“你穿什么?我给你拿。”
唐亦宁真要没眼看,拿手遮着眼睛:“你随便拿吧。”
江刻给她拿了一身干净衣服,他俩衣服都不多,大衣柜显得很空,江刻看到那件挂着的黑夹克,愉快地说:“今天我穿新衣服去上班,这天气差不多能穿了。”
两人起床洗漱,江刻给唐亦宁煮了一碗饺子,自己吃泡饭和剩菜,都是昨晚剩下的。
吃完后,江刻拉开所有的窗帘,又开窗通风,秋天的早晨气候怡人,他站在窗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过窗外那略显陌生的风景,和唐亦宁一起出了门。
“网约车司机”江先生又一次把“乘客”唐小姐送到望金拉链厂门口,调转车头直奔科创城,到公司时刚过九点。他进门刷卡,前台露露看到他,眼睛都亮起来:“哇!江刻,你今天好帅呀!”
江刻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看身上的新夹克,拎拎衣领,唇边泛起一抹笑:“谢谢。”
露露惊恐地瞪大眼,看着江刻往里走,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早上好,早上好……”
“呦,刻儿今天这么帅啊?”
“哪有,我一直都这样。嗨,早上好!”
“早上好,咦?这衣服没见你穿过,什么牌子啊?”
“别人送我的,杂牌。”
“我看看……呸,什么杂牌!这牌子不错的呀,你这件得要几千吧?”
“不知道,穿着还挺舒服。”
“是女朋友送的吧?”
江刻笑而不语,单肩挂着电脑包,走T台似的去了自己的办公区。
旁观一切的露露:“……”
真·活久见。
唐亦宁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培训。
培训没什么特别,就像她刚进铠勋时下车间去学习面料生产步骤一样,在拉链厂,就是下车间去学习拉链的生产过程,认识每一台机器,知道每一道工序。
望金拉链建厂二十一年,占地面积不小。目前钱塘厂区共有九栋大楼,其中一栋是办公楼,两栋宿舍,一栋大礼堂兼体育馆,用来开年会和搞活动,一栋食堂,剩下的全是生产车间和仓库。
厂里连管理层加工人共有一千人左右,公司名字里带个“科技”,说明它有研发新品的能力,厂里有专门的研发组,拥有几十项专利。
培训中,唐亦宁听到广州来的几个新同事聊天,说这边很正规,厂子也大,生产经营井井有条,而广州分厂不是这样。
广州分厂要比这边小很多,厂区规模大概是这边的三分之一,因为管理混乱,工人走得只剩两百多个,有订单就开工,没订单则放假,产品生产时频频出错,业务员和生产部每天都在吵架。
本来,广州分厂和钱塘总厂一样,有正规的培训机制,厦门办事处和广州本地的新入职员工都是就近去广州培训。但从去年开始,广州分厂的管理层就懒得再搞培训,业务员流失很严重,一边不停地走,一边不停地招,招来又留不住,完了一股脑儿送到钱塘来培训,也省得他们掏吃住费用,路费也由钱塘总厂承担。
这就导致一个很尴尬的结果——钱塘总厂各部门来给新员工上课的管理层,看广州来的那五个人特别不顺眼,对他们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总有一种“我们在扶贫,你们在占我们便宜”的意思。
厂里有位男经理尤其过分,第一天欢迎晚餐,大家去厂外吃,这人居然不让那五个广州新人一起去,只让他们自己去食堂,面子里子半点不给,把其中两个姑娘都气哭了,当晚就要收拾行李回广州,还是HR连连道歉才肯留下。
唐亦宁觉得大可不必,这不是职场霸凌么?人家新人有什么错?两家厂闹矛盾,去找对方新人的茬,败坏的也是望金拉链的名声。都不知道这边的管理层是怎么想的,不欢迎人家,就不要答应人家过来嘛。
她对那位男经理印象很差,那人姓谷,名俊豪,三十三岁,厂里的人都喊他“谷总”。
第一天晚上,大家吃完欢迎晚宴回来,几个女人在宿舍聊天,任颖说起她打听来的情况,说谷俊豪不是什么总,其实就是个管业务的经理。
唐亦宁惊讶地问:“厂里也有业务部吗?”
任颖说:“有啊,二十多个人呢!和钱塘办事处差不多,都归谷俊豪管,他和莫姐就是平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