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与鸢
梁风没去找沈颐洲。
她离开工作室后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司机一接起电话就问她:“梁小姐,今天用车吗?”
梁风无声惊愕,静了片刻, 问他是否知道沈颐洲在不在家。
司机说他不知道沈先生的行程,又问需要他去问问吗?
梁风道了谢说不用,就挂了电话。
双手插回大衣的口袋里, 不知道自己打这通电话的意义。即使沈颐洲不在家, 即使阿姨给她开了门,她也并不知道沈颐洲把那枚顶针放去了哪里。
他既叫她来拿,就不会随手放在她能轻易取回的地方。
可梁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梁风有些心不在焉地沿着市中心的马路一直往前走,没过一会,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的一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常知远。”
-
梁风打车到医院的时候,梁珍已经没事,在病床上睡了。
常知远打电话来告诉她, 梁珍因为心悸疼痛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结合她之前的病例来看, 病情有朝尿毒症发展的趋势。”
电话里常知远没有遮掩, 直接告诉了梁风最坏的结果。
“常满德怎么说?”
常知远默了片刻:“你知道我爸的, 他不接受这种结果。”
常满德不接受梁珍可能会得尿毒症的可能,他像一个鸵鸟,懦弱地不敢面对现实。
梁风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会对妻子家暴的男人才是最为懦弱的。
梁风挂了电话, 没有再多说什么。
推开病房的门, 常知远正坐在一侧的板凳上打瞌睡。
他们好多年没见, 梁风却并不感到生疏,毕竟曾经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门发出吱呀的一声轻响,常知远睁眼看了过来。
他揉揉脸,无声地走出了病房。
房门阖上,梁风靠在一侧坚硬的墙面上,仰面有些冷地看着他。
他变得更高大了,也变得更成熟了。但还是和从前一样,有种难以驱散的沉闷,那是常年跟着常满德生活积郁下来的东西。
“常满德是你父亲。”梁风开口。
常知远看着她,沉声道:“我早已和他断绝了关系。”
“但你不应该让我妈妈来承受你父亲的所有,特别是他现在负债累累。”
常知远安静了一会,他知道梁风是什么意思。“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你是他儿子。”
“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
“可你改变不了你是他儿子这个事实。”
“但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
梁风怒火噌地就蹿了上来,她看着常知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克制住愤怒说道:“常知远,你知道因为欠债的事情,常满德不肯给我妈妈看病吗?你知道常满德当年为了不让我去上大学把我妈妈打进了医院吗?而现在我妈妈就躺在医院里,你就真的能这样袖手旁观吗!”
“常知远!”梁风身子忍不住发抖,“你至少应该担起一些你作为儿子的责任。”
常知远紧紧地抿起嘴唇,半晌,才又开口说道:
“我只能说我尽量。”
“对了,这次是严琛让我回来帮忙劝劝的。”常知远又补充了一句,随即后退了两步,转身朝电梯口去了。
梁风眼眶涩得发胀,她靠着墙边缓慢地平息了呼吸,才转身走进了病房。
梁珍还在睡觉,频繁的染发已经遮不住她两鬓的白发。梁风坐在她身侧,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梁风记得,五岁那年梁珍认识了一群好朋友。那时候梁风的父亲刚刚过世,她们孤儿寡母多受人欺负。是那群朋友帮着梁珍,给她们寻了个落脚的地方住下。
有一段时间,梁风常常和这些叔叔阿姨一起吃饭,他们都很热情,一口一个“小风,小风。”
后来,其中一个人说要去深圳做大买卖,请大家帮忙借点钱。每个人都纷纷慷慨解囊,梁珍就是再难也记得别人当初对她的好。
于是便跟着那伙人去了一家高利贷社借钱。
梁珍见大家都借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她也帮着借了三万块钱。
谁知道没过几天,那群借高利贷的人就上门,告诉梁珍你欠了三十万。梁珍慌慌忙忙地去找那些“朋友”帮忙,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了。
她被骗了,被骗得彻彻底底。
因为一点“帮租房子”的恩情,她被骗了三十万。
而如今,因为当年那“常满德帮还三十万”的恩情,她又一次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梁风无法否认,她何尝不也是梁珍不肯离婚的原因之一。
离了婚,就只能拖累她了。
梁珍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她清楚地知道常满德的德行,却咬着牙把一切都忍了下去。
梁风眼眶微微发烫,她别过脸去,不想梁珍醒来看见她的模样。
无由地,又想起梁珍那天把那枚顶针送给她。
——“小风啊,恭喜你。”
手指擦过湿润的眼眶,梁风很长地呼了一口气。
心脏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沉闷地跳动在胸腔。
她想要拿回她的顶针。
梁风想着,就起身走出了病房。
推开楼梯间的大门,清冷的风在空旷的通道里流窜。
梁风站在床边,给沈颐洲打了一个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梁风有些出神地望着手机上“佛手柑”三个字,忽觉自己是否太过冲动。
正打算回到病房,沈颐洲的电话就重新进来了。
她呼吸下意识屏了片刻,抬手,接了起来。
“喂。”
“我还在想梁小姐什么时候舍得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他声音依旧带着清淡的笑意。
仿佛他们上次是愉快地分开,从未有过任何的不和。
他要翻篇,她也就翻篇。
梁风靠在窗边,开口道:“我的顶针…在你那吗?”
“在。”他承认得干净利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否欠妥。
“能麻烦你交给阿姨吗?我找个你不在的日子去取,也免得你见我心烦。”梁风缓声道,“又或者麻烦你给我寄个同城快递,选到付。”
电话那头,沈颐洲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我选第三种。”
梁风心跳莫名地加速,她手指微微握紧,听见沈颐洲说道:“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我不想麻烦你。”她坚持道。
“你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话里不容拒绝的强势。
“你现在在哪?”沈颐洲问。
梁风朝楼下看了眼,“新华书店。”
“哪家?”
“市医院对面那家。”
她说完,沈颐洲就挂了电话。
梁风随即走到护士站,请护士帮忙看着梁珍,如果梁珍醒来就给她打个电话。然后快步朝电梯去了。
穿过马路,很快来到了那家新华书店。
临近年关,来看书的人并不多。空旷的书店里零散地坐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学生。
梁风随便走到了一个书柜前,心不在焉地等了起来。
透明的大门将街上的景色一览无余地展示开来,却隔绝了所有的喧嚣。阳光卧进宽大的书柜上,有种抚慰人心的作用。
梁风渐渐地静了下来,她在书柜上随便挑了本书,是一本意大利旅游指南。随手翻了翻,被里面旖旎的风景吸引。
“喜欢哪个地方,下次我给你当导游?”
沈颐洲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梁风倏地回头,吓了一跳。
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半边侧脸上,他站在梁风身后微微弯腰,伸手越过她手臂去拿她手里的书。
因此像是将她半环在胸前,而她前面是高大的书柜,实在是无处可逃。
可他偏偏一副认真的模样,眼角盈着明亮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问道:“尼斯我比较喜欢,天气热点我们去那里?”
梁风把书从他手上拿回来,合上放进了书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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