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与鸢
梁风把那香料撕开一条小缝,凑到沈颐洲鼻侧。
“你闻闻。”
沈颐洲抬手挥了些气味过来。
“莳萝。”
梁风眼睛笑起,“就知道你懂,你上次说我意大利面做的一般,我就去专门研究了一下。这次准备做意大利面和煎鱼。莳萝能去腥,还有特别的风味。”
沈颐洲面色如常,应了声,又靠回椅背去翻那杂志。
梁风听得出他语气里不满。她一边低头把香料开口用夹子夹好,一边语气清淡地说道:“你今天给我的消息已经太多了。”
沈颐洲瞥来目光。
梁风也朝他笑笑,似是想安抚他。
“又带我回来吃饭,又说要送我房子。沈老板,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这样可把我吓到了。”
“全盘照收不就行了,有什么可吓到的。”
梁风见他情绪缓和,也松了口气。
“我可不像你从小就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她语气故意夸张,逗他笑,“说到底,还是你会投胎。”
沈颐洲此刻倒是笑了起来,可梁风看过去,却只觉得他眼中有霜雪般的冷意。
无由地,鼻息一窒。
梁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把手重新清洗干净,用厨房纸擦干,然后来到了沈颐洲的对面。
吧台较宽,她双膝跪在转椅上,手肘撑住身体凑近沈颐洲的脸。
沈颐洲正要往后一让,就被梁风猝不及防地亲到了嘴角。
他眉头有些不悦地皱起,刚要开口,就听见梁风近乎恳求地哄他:“我们今天不生气,好不好?”
见他没再往后退,梁风眼角笑弯,轻声道:“你今天来找我,我其实特别开心。”
沈颐洲眉毛一挑:“实在没看出来,倒像是我热脸贴你冷屁股。”
“怎么会呢?”梁风凑近他脸畔,气息缠缠绕绕地打在他的鼻间,“你知道我是个矛盾的人,有些时候做的事可能让你不高兴,但我不是故意的。”
“你也知道你矛盾、难伺候?”
梁风忍不住同他额头相贴:“是啊,我太难伺候了。不像沈老板,天下第一好脾气。”
沈颐洲知道她在故意嘲讽,冷哼一声。可心里无端纾解许多,斜斜瞥一眼流理台:“你饭要做几个小时?”
中午两人就在吧台处分食了一大盘意大利面和煎鱼,没有遥远地坐在装饰精美的餐桌上,而是连盘子都没分地头靠着头分享午餐。
两根银叉在各自面前卷起意面,翻转翻转,最后抬起同一根意面。
各自默契地用力,看见那根意面断裂,摇摇晃晃地垂下去。
而后开始乐此不疲地默契地试探。
试探每一次叉子捞起的是否是同一根意面。
每次意面断裂的瞬间,梁风都会开心地笑起来。
沈颐洲笑她别人送她房子吓得说不出话这会玩起面条倒是比谁都开心。
“把握一些真实的快乐。”她声音如常,心却空荡荡地发慌。
沈颐洲瞥她一眼没说话,只继续同她叉意面。
午饭小打小闹地吃完,沈颐洲带着梁风在楼里转了一圈。梁风这才知道这楼现在几乎已不住人,只是沈颐洲十八岁时和他母亲从意大利回来暂住的地方。
如果是在平时,梁风定愿意好好跟着沈颐洲把这件屋子参观参观,沈颐洲说他和他母亲在这屋子里住了不少年头,后来她母亲一意孤行又回了意大利,才和他父亲关系彻底割裂。
可想起晚上的那顿饭,如果说上午甚至午饭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做无事状,和沈颐洲说些无关紧要的,笑一笑。然而时间约是接近,梁风越觉得嗓口似被人慢慢收紧、扼住,渐渐地无法呼吸。
那顿饭到底算是他父母的散伙饭还是沈颐洲向他父母介绍她的团圆饭?她又是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和他们共进晚餐?沈颐洲的女友还是那个注定会被戳穿的骗子?
冥冥中一种滑稽、荒诞、讥讽的意味,像把插在梁风心里的小刀,不停地扭转。
仿佛亲眼看着自己从山顶滑落,却又无能为力。
梁风已分不出更多的精神去应付其他,楼里粗略看过一眼之后,梁风问有没有地方能打个盹?
沈颐洲抬手看表:“睡三四个小时都够。”
沈颐洲带着梁风上楼,二楼左手边穿过阴凉的圆形客厅,就是沈颐洲的房间。
梁风跟着进去,却并没有她以为的“长久居住的生活气息。”
里面既没有收纳旧书旧物的书柜,也没有张贴任何海报、纸张。一切都是和楼里一致的装修风格,深绿色的床单被罩,床头有一盏高高的竹编落地灯。
空旷,也寂寥。
梁风不禁开口:“这是你住了很多年的房间?”
沈颐洲点头,轻车熟路地把外套脱下,搭在桌边。窗帘拉上一半,遮住大部分的光。而后朝梁风伸手。
梁风走过去,也脱了自己的外套,只剩里面一条长裙,同沈颐洲一起卧进了床里。
微凉而柔软的真丝床单将他们包裹,像是躺进一片安静的湖泊。
他的心跳就在耳畔,他的体温在将她熨帖。
忍不住收紧手臂,更加靠近地攀缠在他的身上。
沈颐洲垂眸,而后向下探手,被梁风一把抓住。
气息打在她耳畔:“我以为你是这意思?”
梁风失笑:“哪天都行,今天不行。”
“因为晚上吃饭那事?”
“嗯。”
沈颐洲收回手,重新抱住梁风。
“不是什么大事。”
梁风没回答他这话,只抬头亲了亲他的下颌:“我要睡一会了。”
卧室安静下来。
下午两三点的阳光从床尾未拉上的窗帘处泻进,婆娑的树影穿过明亮的玻璃无声地在地板上摇曳。
鼻间是他身上稳妥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发自皮肉的气息。
明明这是梁风第一次在这里地方入睡,明明这是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
可被沈颐洲抱在怀里的时候,却叫她无可自拔地觉得安心。
像是走进一片沼泽,放任自由便会越陷越深。
可她一半惶恐、一半贪恋,生生将自己撕裂成两个矛盾的个体。
惶恐那顿她“名不副实”的晚餐,却又贪恋他此刻的“深情”。
最后,只能试图让意识停滞,只怪她不会酗酒。
可如何睡得安宁。
梦里似有无数个场景疯狂切换,惊醒的一刻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浑身疲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睁眼直直地望向洁白的天花板,仿佛手脚都被捆绑。
许久,听见门口传来声音。
转头去望,才发现是沈颐洲走近。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重新躺回梁风的身边,半靠着床头,伸手点了一支烟。
双目轻轻地阖上,眼下有极淡的疲怠感。
梁风靠进他的怀里:“出什么事了吗?”
沈颐洲眼皮缓缓抬起,声音平淡:“晚饭取消了。”
梁风一怔。
沈颐洲:“你现在可以安心地睡会了。”
梁风静在原地没有说话,嘴角机械地扬起,却没听到心里任何喜悦的声音。
反而察觉耳边传来呼啸的冷风。
心脏在这一刻猛地失重,跟随着身体一起掉入万丈深渊。
原本以为这段晚餐的存在才是万劫不复。
然而此刻才发觉,她心中涌起的没有半分喜悦、半分解脱、半分劫后余生。
即将成行的晚餐在开始前的两小时被取消,倒像是冥冥之中的预示。
告诫她,这条路不是你的。
风声越来越大,她仍在加速下坠。
当下才更加清晰地察觉她心里或许根本就是期待的、渴望的,要不然怎么还会待在这里。可她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自欺欺人说她是惶恐。
所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要上来给她一巴掌。
将她打醒,看看这条根本不属于她的路。
梁风无声地闭上了双眼,而后忽然握住了沈颐洲的手腕。
睁眼,凑上去,含住了他的烟。
尝到冰冷的薄荷气息,也尝到时日无多的绝望。
而后坐正身子,同他面对面。抬手掀起裙摆,略过头发丢到一边。
双手捧住沈颐洲的头吻下去。
墨绿的深色床单上,如瀑的乌发遮住赤/裸的后背。
窗外的阳光变得刺眼,明晃晃地照在彼此的身上。
想起第一次在晒台上遇见他,想起他第一次去到她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他抽身叫阿姨来帮她包扎,想起他第一次主动来电话。
上一篇:唐小姐已婚未育
下一篇:不要让父母输在起跑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