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橙
“你们昨天怎么回事?昨天一个接一个公然逃课,深高的校规你们还放在眼里吗?还有没有点优等生的样子!”
“哐当”一声,刘希平气得把银色不锈钢保温杯掷到桌上,旁边摞高的作业本被震得歪斜了一下。
柳思嘉双手插在校服口袋,眼神冷冷的,一副不受教的模样。林微夏则低着头没有说话。最后老刘自己也说累了,大手一挥让他们写两千字检讨书。
老刘让她们站着写,写完才能回教室。
上课铃叮铃铃响起来,办公室的各班老师一只手肘夹着课本,另一只手端着保温杯去教室上课了,留下两个女生在办公室写检讨书。
一个落笔较尖锐,一个落笔较缓,两道笔落纸上发出沙沙交错的声音。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像是先谁开口谁就输了。
所以在较劲。
柳思嘉写了一会儿手酸腿痛,甩了一下手,身后茶棕色的长卷发跟着小幅晃动,又继续写。
林微夏的忍受力一向较强,她以前经常跟姑妈去市场上批发水果,一忙就是一天,所以站着写检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看见柳思嘉不断甩手和换腿的小动作,写字的动作一顿,只是把身边的一把椅子默默推到她旁边,什么也没有说。
柳思嘉瞥了一眼,穿着方口小皮鞋鞋尖一转,把送到身边的椅子一踢,凳脚划着地面发出“撕拉”的声音。
声音尖锐得让气氛彻底静默下来。
林微夏没再说话,垂眼写着自己的检讨。柳思嘉被人捧着骄傲惯了,与林微夏安静隐忍的性格相比,时间一过,她就有些急躁,语气有些按捺不住,声调还是冷的:
“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你的事?”
南江的冬天,太阳永远是暖洋洋的,光照进来落在林微夏脸上,叶子的影子晃动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整个人美得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阳光似在烤着空气,使之更静默焦灼,柳思嘉不耐烦地翻了眼睛,忽地想到了什么,肩膀耸下来:
“算了——”
“对不起——”
两个人眼神相撞,先是一脸错愕,接着又异口同声地笑出声,少女的笑声像风铃,慢慢撞散冰冻的气氛。
但也只是撞散了一点。
两人写完检讨后再次被刘希平教育了一番,林微夏和柳思嘉一起回教室,刚好赶上下课,走廊吵闹得不行,学生们四处打闹或聊天。
快到一班教室门口的时候,林微夏发现她的手腕又比之前瘦了一圈,袖口空荡荡的。林微夏习惯性地偏头笑着看向柳思嘉,发现她原本扬着的唇角弧度慢慢放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脚步停了下来。
林微夏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是刚从教导主任那领完处分的班盛,她才发现,他今天穿得一身黑,黑色卫衣外套将他的五官抬得更凌厉分明,鼻梁高挺,单眼皮,黑色锁口运动裤刚好露出了一点脚踝,露出了一半黑百合花纹身,挡住了一半。
他倚在那同人讲话,姿态仍是漫不经心,透着不正经的痞。
昨天包扎在手掌的粉色腕巾被他扣了下来,缠在了左手手腕上,打了一个简单的结。
他在标记他的所有物。
黑百合纹身,粉色腕巾,他眼睛下的小痣,吊诡的一幕,让班盛整个人看起来更蛊惑人心和漫不经心,也招更多女孩往他身上缠。
与此同时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传入耳朵,字字清晰:
“woc,班盛怎么看起来更帅了!”
“是他这次打完架后开始戴在手腕上的粉色腕巾吗?和纹身配死了,妈的帅死我了。”
“第一次见男生戴粉色腕巾还不娘的,太正了,我要死了。”
“别死,要是他那个腕巾是那个谁送的,你再死也不迟。”旁边一个女生朝林微夏这里瞥了一眼。
毕竟昨天班盛为她大动干戈动手,精彩程度被旁观者添油加醋发散,现在已经在全校传开了。昨天大家在贴吧和论坛讨论得厉害,说这剧情发展牛逼,还顺便明里暗里地嘲讽了柳思嘉倒贴,现在每个人都在暗地等着看这场三角大戏。
可目前好像什么动静也没有。
柳思嘉双手插回校服口袋,抬着下巴,冰着一张美艳的脸撇下林微夏独自回教室。
沾起来的冰面又裂了一道痕。
林微夏垂下眼匆匆走进教室,哪知道走了两步就被班干部堵住了。对方是一个戴银丝眼镜,长相斯文白净的男生,自我介绍是文艺策划。
“林同学,校联欢晚会即将来临,我可是听说你会拉大提琴,这个学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结束了,你不想在这个学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吗?”班干部努力煽动她。
“不太想。”林微夏语气诚实。
而且A生基本每个人都自己的专业特长,什么时候校晚会演出轮到她了。
“……呃。”男生站在她面前挠了挠头,想不出说辞却不肯走。
林微夏掀起眼睫看他,问道:“谁和你说我会拉大提琴的?”
而且她还是半个聋子。
“有人说你会,这次校晚会最佳节目会有丰厚奖品,最重要的是,你就当帮帮同学这个忙,而且,你不想在舞台上表演大提琴,好好的演出一场吗……”
林微夏听得有些晃神,最后不知道被他哪句话游说动了答应了下来。等过了两节课,林微夏清醒过来想反悔,对方已经把报名表交上去了。
那天以后,班盛左手腕戴上那根粉色腕巾后就再也没有摘下来,任凭邱明华刺激他说娘炮,别人众说纷纭在猜他那根腕巾谁送的。
他都无动于衷。
郑照行一周后回来上学,人变是老实了点。脾气还是很差,动不动就发火,班盛在场的时候他会收敛点儿。
但郑照行看班盛的眼神多了一层恨意,比之前强烈。
周五放学后,班盛照例送林微夏回家,快临别时,班盛握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林微夏站在路边,手指捏着书包肩带来回滑动。
班盛用拇指滑动着屏幕,感到鼻尖前那一抹清甜的水果香味还没散去,抬头发现人没走,挑了挑眉:
“舍不得我走?成,那再陪你一会儿。”
说完把手机塞回兜里,一副要爷甘愿陪你的架势。林微夏看着他:“现在是白天,太阳还没下山。”
开完玩笑后,林微夏把话头转到正经事上:“就是……我有一把旧琴,不过坏了,你会修琴吗?”
林微夏平时就看他爱组装和拆卸无人机,加上上次的助听器是班盛修好的,所以林微夏想问他会不会修琴。
“不会。”班盛坦诚道。
“噢,那……”林微夏垂下眼睫道。
“但我家有一把还不错的大提琴,你可以拿来用。”班盛看着她说。
林微夏抬眼撞上他的眼睛,摇头:“谢谢,但我——”
班盛打断她:“家里那把琴不知道是谁送的,你不用就会一直落灰。来我家练,你就当是我借你的。”
“记得拿奖,分我一半奖品。”男生懒洋洋地看着她。
班盛是这样,体贴又周到,永远不会让人感到难堪和尴尬。
从那之后,除了学习的时间,林微夏几乎每周都会去班盛家练习大提琴。这件事有好几次她想告诉柳思嘉,可每次柳思嘉都会打断她的开场白,然后转移话题。
周五放学后,教室里面没几个人,林微夏一向走得慢,正慢吞吞地收拾东西,邱明华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林同学,你对我班爷下了什么蛊?”
“啊?”林微夏后知后觉地应道。
“他现在篮球不打了,天文台也不去了,一问就是有事。我看他也没啥事啊,除了要送你回家。班爷脾气这么臭的人,在你面前像条巨型犬似的,你肯定给他下蛊了!”
“班盛同学一直都很乐于助人。”林微夏认真斟酌措辞道。
邱明华还想再说什么,忽地感觉喉头一阵发紧,漆黑的影子压下来,班盛仗着比他高一截,从身后锁了他喉。
“错了,错了。”邱明华立刻滑跪,脖子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掼着,喉咙一阵发紧。
邱明华被班盛弄了几下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轮桔红色的太阳照了进来,林微夏还在收拾课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林同学。”班盛语调懒散地喊她。
林微夏抱着书听到喊声下意识地“嗯”了句,班盛猝不及防回头,一张脸忽然出现在眼前,鼻息相对,声音震在耳边,痒又麻:
“真以为我乐于助人?”
“你去问问我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
班盛家有间琴房,林微夏在他家练琴的时候,他通常在隔壁陪她,用看电影或者玩游戏来打发时间。
或者他干脆什么也不做,往房间里搬了张U型沙发,支着脑袋看她在一旁拉琴,时间一久,薄薄的两片眼皮往下耷拉,昏昏欲睡。
中场休息时,班盛让她过来喝水。林微夏把琴弓放到一边,在沙发处坐了下来,班盛倾过身,正打算给她调一杯咸柠七。
班盛起身去冰箱里拿腌好的柠檬,朝沙发的方向走来,阴影落下来,男生重新窝回沙发上,恰好林微夏搁在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声,一只纤白的手去捞,他瞥了一眼。
林微夏拿起手机回复,神色专注,长睫毛翘起时像颤动的蝶翼。
班盛拎起一罐七喜,骨节清晰的手指穿过银色的拉环正要开时,语气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问道:
“在跟谁聊天?”
林微夏还在回复对方,比较沉浸,头也没抬:
“周京泽。”
“哒”的一声,拉环扯开,无数白色气泡向上喷涌而出,班盛神色淡淡哦了一句。林微夏似乎在想起什么,抬头对他说道:
“忘了跟你说,他是我以前去京北参加大提琴比赛认识的朋友,他拉大提琴很厉害的,天赋型选手,这次刚好有比赛我有不懂的要问他。”
林微夏说完又低下头去了,班盛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酷着一张脸,却不动声色地将短小的拉环硬生生掰成了两半,唇角漫出若有若无的挑衅:
“呵。”
林微夏还停留在和周京泽的聊天对话框里,他让她一会儿录个练习视频发过来好看出问题解决。
她敲了个“好”字在对话框正准备发出去,一道压迫性的阴影落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手机被伸出的一条长臂夺走了。
“还我。”林微夏立刻伸手就要夺。
班盛仗着个高腿长,举着手机让林微夏够不着,看到林微夏那张冷淡的脸好不容易起了波动,他生了逗弄她的心思,一会儿往这举一会往那边扬。
可林微夏不是乖巧的猫,她是会蜇人的蝴蝶。她坐在那里抢了一会儿就没搭理班盛,在他神经放松的时候,立刻转身去抢手机。
可班盛反应更快,拿着手机往上扬,林微夏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砰”地一声,两人双双倒在沙发上,林微夏整个人压在他身上,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味道,混着好闻的乌木香,一点一点挠人心尖。
林微夏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双目对视,她才发现他是单眼皮,眼睛漆黑,如捉摸不透的夜空,脸颊那粒痣更蛊惑人心,多看一眼,整个人快要被吸进去,而手抵着胸膛处越来越烫。
心跳愈发清晰有力加快。
班盛盯着眼前樱红的唇,往上一寸就能碰到,尖尖的喉结随之缓缓滑动,伸手抚上她的脑袋,作势要往下压,一开口声音喑哑,却是漫不经心的笑:
“现在是我往上亲,还是你主动往下亲。”
“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