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大王
第66章 你疯了
“不要, 我不还。”
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林诗兰擦掉眼泪,直接挂断电话。
从夜乐园出来, 回到雨季,他们每天过着快乐的生活。他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美食, 养小狗。他们一直在笑,默契地对分别的话题避而不谈, 仿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她忆起雷雨交集的夜晚,他在她的面前死去。从此以后每当打雷, 林诗兰都宛如惊恐发作, 谭尽也权当没有看见。
他的存在, 蚕食了她的正常生活。
本该结局的故事,本该消逝的雨季, 被誓言强行留住。真是一段孽缘啊,他们的爱情偏偏萌芽于灰烬之中。
其实早就该放开彼此的手, 才能解脱……
震动的来电提醒,来一个, 她掐断一个。
说她在逃避也好, 说她是懦弱也罢, 林诗兰不愿意给谭尽一个解开誓言的机会。
连着三天, 他时不时来找她,她都故意躲着。
大雨延绵, 苏鸽走后, 天气的开关好像坏掉了。
【雨下个不停啊。照这样下雨, 雁县的水灾说不定会提前。】
苏鸽发来的短信, 林诗兰不知道怎么回。她把手机按亮, 又按灭。这几天,她白天睡觉,晚上失眠。
——下雨才好呢。
林诗兰最怕的是不下雨。
吃晚饭的时候,吕晓蓉带回来一个消息。
谭叔叔作为石化厂的领导,自费组织了一次员工旅行。吕晓蓉的丈夫是前石化厂员工,林诗兰又是谭尽的好朋友,所以她们母女也在受邀之列。
一听吕晓蓉所说的旅游日期:6月25日,林诗兰便知道,这次的邀请出自谁的策划。
谭尽真能想办法,把路全给她铺好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了他爸,还能把她家一起捎上。
知道这个消息的林诗兰根本开心不起来,吕晓蓉倒是对免费的旅行很感兴趣:“你高考结束了,我也放假。正巧有这么个机会,我们母女趁机出省玩一圈,多好啊。”
“嗯,”林诗兰勉强一笑,没有扰乱谭尽的规划:“那我们去吧。”
吕晓蓉满意地给她夹了一个大鸡腿。
有气无力地嚼着米饭,林诗兰双眼无神。
她妈的手机响了。
林诗兰帮她把手机拿过来,看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她堂叔。
吕晓蓉刚才还笑容满面,接过手机忽地脸色一变。她拿着手机离开饭桌,快步走到里屋,才接起电话。
隐约听见她妈叹了声气,又语速很快地说了些什么。
林诗兰没听清。
讲电话回来,吕晓蓉的胃口明显变差。匆匆扒完碗里的几口饭,她便拎起背包打算出去。
“你去哪里?”林诗兰感觉有古怪。
吕晓蓉敷衍地答:“买点东西。”
她追问:“买什么?”
“你别管了,吃你的饭。我很快就回来。”吕晓蓉依旧含糊其辞。
堂叔的电话,外加她妈神神秘秘的样子……林诗兰联想到苏鸽走之前讲过,她撞见她妈给堂叔塞钱的事。
如果是之前报冲刺班,她妈向堂叔借了钱,那上次找他也该还上了。
怎么没几天,她妈又得去找他,还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林诗兰感到事情不太对劲。
她妈前脚出门,她后脚跟上。
骑着小电驴,吕晓蓉驶向堂叔家的方向。
林诗兰抄小路过去,比她晚到了一会儿。
果然是堂叔约了她妈。
林诗兰到的时候,他俩正站在水井旁边说话。那条巷子没灯,她走近了他们都没察觉。
“嫂子,你这是给了我一堆零钱啊?”堂叔喝了酒,说话有点大舌头:“你这么没诚意,是觉得我好应付?”
吕晓蓉好声好气地哄着:“唉,是少了,你多多谅解。芮芮刚高考完,这阵子花了不少钱。你先把这钱拿着买酒,我发工资了再给你带点下酒菜过来。”
堂叔朝路边吐了口痰,把钱塞进兜里。
“说到这个,啥时候嫂子你请我去你家吃一顿呀?为了照顾小芮芮学习,我可有阵子没去了,胃里的馋虫都想念你家的饭菜了。”
“是是,”吕晓蓉赔着笑脸:“过一阵请你,我肯定好好招待你。”
“别过一阵子了,明天吧。”堂叔打了个酒嗝:“明天我正好有空,带点朋友去你家搓搓麻将。”
“明天不行啊,芮芮在家。”
“什么意思?她在家,我还得避着?”
酒劲上头,堂叔声音一下子高了:“我告诉你,她在正好。当着我朋友的面,让她为上次的事给我赔礼道歉。”
林诗兰从暗处走出来。
“堂叔,你要我给你道歉啊?”
她嗤笑,一字一句道:“做梦。”
原来,被林诗兰扇了一巴掌那事,堂叔一直记恨着。林诗兰不在家的时候,他带了几个朋友返过来,上门大闹了一番,说要抓林诗兰去公安局。吕晓蓉为了息事宁人,给堂叔和他朋友塞了钱。
谁知她这一给,就成了个无底洞,之后几个月,堂叔没钱花了就伸手管吕晓蓉要。
怕影响女儿高考,吕晓蓉乖乖认栽,做了这个冤大头。要不是今天跟过来,林诗兰至今被蒙在鼓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堂叔撸起袖子,大声囔囔着要报警,把林诗兰关进去。
“报警啊,”林诗兰看他就像看小丑:“你勒索我妈这么久,你看警察关你还是关我。”
堂叔气得直骂娘:“钱是她主动给我的,算什么勒索?谁他妈的能作证?你打我,那天可是全部人都看见了。”
林诗兰一眼看穿他是纸老虎,这种唬人的话,她也能说。
“嫌‘勒索’不够你关,还有别的。你以前蹲在我的放学路上,等我出来跟着我后面,对我动手动脚,这是猥亵罪。你叫一堆朋友上我家赌钱打牌,你们喝醉酒就赖我家,各种犯浑,已经屡次严重扰民。我不信这么多日子,周围邻居没人看见,我们去警察局啊。你的德性谁不知道,我不愁找不到证人。”
话架到这里了。堂叔推搡着她:“行啊,上警局,走呗!”
“不至于的不至于的,”吕晓蓉忙着劝架,将林诗兰拉到身后训斥:“去什么警察局啊,别胡闹了。万一你留下案底怎么办?你以后有大好的未来……”
“如果不敢反抗这种下水道里的蛆虫,就会被他一辈子踩在脚下,那还谈什么大好的未来?”
妈妈畏畏缩缩的样子,令林诗兰更加怒不可遏。
“我问你,你怕他什么?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他可怕吗?”
“我们以前欠他的钱,早都还了。你需要修东西搬东西,以后我来。你有什么用得上他的?你怕得罪他吗?你真觉得我打他那一巴掌,能给我留案底啊?你平日对我那么凶,却对这种人客客气气。他配吗?”
“还不都是为了你!”忍无可忍,吕晓蓉吼了出来。
“你得罪他干嘛?”她痛心疾首地质问林诗兰:“小镇就这么大,你要为这点破事赔上名声吗?他找你报复,你能次次都赢吗?”
白惨惨的月光照着巷子。
林诗兰站在屋檐外,雨水打湿她的脸。
她的下巴尖尖,肌如白雪,眉似柳叶。这样一张温顺的少女的脸,唯独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透出微微失控的疯癫。
“为了我。那我告诉你,没必要。因为我不怕他。”
堂叔的酒醒了大半。她当着他的面说了这话,当日的屈辱立即涌上心头,他推开吕晓蓉,打算收拾这个小兔崽子:“好啊!反了你?今天我做长辈的,就替你妈教育教育你!”
林诗兰不等他话说完,直接下了狠劲抓起他的头发。
“打你一巴掌算个屁,你敢敲诈我妈,今天我要把你的脸扇烂。”
头皮像被她扯下来了,堂叔疼得龇牙咧嘴,还没站稳,她一个耳光已经朝他的脸招呼过来。
“妈的!你敢打我?”他难以置信,自己又被她打了。狗急跳墙,他不管不顾地抬脚,往她的腹部大腿狠狠踹了几下。
明明踹中了,林诗兰却纹丝不动。
她一脚将他绊倒,把他的脸摁在水井上。
常年喝酒吸烟,久坐打麻将,堂叔的身体弱得很,真打起来,胳膊和腿都使不上多大的劲。他挣扎了几下,林诗兰的指甲陷进他的肉里,她的手像铁钳,力道大得可怕。
她之前说要把他的脸扇烂,如今似乎改变了主意,她正把他的头往井里按。
“等等,等等!”堂叔现在想起跟她好商好量了:“芮芮,看在我们亲戚的份上,我只管你们要了合理的钱啊。你想象,你把我打伤了,得有医药费。你让我朋友们受惊了,我请他们喝茶赔罪,得有喝茶费……”
“我给你出丧葬费。”林诗兰浑身充满了戾气。
眼看她就要酿成大错,吕晓蓉扑过来,拼命拽开她的手。
“林诗兰!你疯了啊!”
她妈用尽全力,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指头:“别打你堂叔了,你要打就打我!”
这一幕和曾经何其相似。
之前,她打完堂叔冲出家门,她妈为了拦她说过类似的话。
这个伎俩,吕晓蓉真是屡试不爽呀。
手指麻掉,没有知觉了,林诗兰放开堂叔。
“行,那我先打你。”
语气冷淡生分,她揪住她妈衣领,随手捡起井边的石头。
石头猛地举起……
吕晓蓉死死地闭住眼,脸皱成一团。
不同于上一回,这一回她信了——她信林诗兰会打她。
而那块石头,终究没有砸向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