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鹊啊
光线照不到他的脸,等到声控全黑之后,他才起身,“回去睡吧。”
他只是忍不住,想见她。
转了个方向,他插着兜往楼里走。
声控灯陡然照亮他的脸,程尔拉住手腕,望着他侧脸,“你受伤了?”
贺让骁抽了下手,想藏,可惜程尔比他快,站到他对面看得清清楚楚,嘴角破了道口,脸颊有些红,手背也有擦伤。
程尔心尖都揪了起来,她将他拉到光亮下,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又打你啊。”
程尔甚至不理解,他怎么不还手。
“又是他吗?”她问。
他拉起衣领,藏住下巴,嗓音很闷:“不是。”
*
嘉城两面环海,城市的南边有环海公路,也有海滨大道。
海浪拍打礁石,卷起雪白的浪花,犹如夜晚这副画作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海风咸湿黏腻,送来的风里夹杂着颗粒水汽。
程尔还是第一次夜晚来海边。
风很大,浪很吵。
心情也低落。
似乎也不是贺让骁说得最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贺让骁拎着一袋从小商店出来,夜风吹起少年额前的黑发,露出一双漆黑的眼。
夜风吹乱衣摆,他的外套被吹得紧贴着胸膛,凌厉的身线衬得他又高又挺阔。
程尔从台阶上跳下去,视线移到塑料袋,有冰饮有药品。
四周安静,潮起潮落声起起伏伏。
海边有种莫名的治愈感。
贺让骁屈膝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脸藏匿在暗处,拧开可乐往嘴里喂。
程尔拆了消毒棉球,往手背上擦,怕他疼,动作很轻很轻。
“你之前怕我看见啊?”
程尔手一顿,看见他皱眉,快速挪开,“你看见了?”
贺让骁为了口可乐,嗓音沁凉,“嗯。”
他的嗓音淡,态度也淡,不在乎似的淡。
也或许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不知道怎么表达。
程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侧脸看她,他也刚好看过来,视线相碰,微风轻轻撩起彼此的头发,几秒后,默契地移开。
“什么时候啊?”程尔问完又说,“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我。”
“初中那会儿吧。”贺让骁慢第一次话这么多,“那时候他们吵得最凶,隔三差五吵架有时候还动手。有天我发烧了,老师提前送我回来,碰见她被其他男人接走。”
程尔抿着唇线,贺让骁初中就目睹自己母亲跟别的男人走,一定很难过。
她有类似经历,她妈妈去世后,程淮山身边也不止一个女人,外面养的往家里带的,程尔不知道叫过多少女人阿姨。
有次,程淮山喝醉了带人回来,大概是情难自禁,衣服鞋子领带丢满客厅,程尔那时候小,被汪姨带着看见地上的衣服,赶紧捂住她的眼睛带回房内。
在程尔搅乱他几次好事之后,程淮山觉着她无理取闹,不止一次明确告诉她,她妈死了不能复生,他不会寡一辈子。汪姨也告诉她程淮山年轻还有钱,肯定会给她找后妈。
她不喜欢那些女人,也接受不了她们抢她妈妈的位置,她真的难过了很久。
“他们为什么不离婚?”
程尔共情之后,嗓音都有些哑了。
“他不肯。”
他的声音很平静,“大概要互相折磨到死才甘心。”
程尔视线落在他红肿的唇角,心揪得疼。
“她今晚也发现你了吗?”
“没有。”贺让骁说:“她动我奖杯。”
程尔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去找他,他爸妈就提过奖杯,一柜子的奖杯。
“她想干什么?”她记得他妈很爱惜那柜子奖杯的。
贺让骁静了静,喉结动了动:“拿给那个男人看。”
大概是让那个人觉着她不错,有个拿了很多比赛的值得夸耀的儿子。
她想了想还是问他:“你疼不疼啊?”
之前手指受了伤还没好,手背又有新的伤,什么时候贺让骁才能没有一身伤啊。
“疼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贺让骁放下可乐,双手往后撑着,身体倾斜着,偏过头看程尔,夜风很大将她头发吹乱,她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耳尖和雪白的脖颈。
“我妈很早去世了,我爸忙着做生意,出事后他就一走了之,我连他去哪里都不知道。”程尔慢悠悠地说,“那天碰见那个女人是他新找的。”
她没办法缓解疼痛,但她觉着交换秘密会他好受些,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贺让骁整个人很放松,视线专注地定格在她脸上,海风吹散她的短发,好些贴在脸颊,有些折在颈窝。
“她给了我一笔钱。”
“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没问?”贺让骁蹙了下眉。
“没有联系方式。”
贺让骁便不再说话,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让骁。”程尔忽然转过脸,干净的眼睛里目光诚挚,“其实你父母都在身边,比我幸运。”
骨节分明的手忽然靠近脸颊,程尔心跳轻轻颤了一拍,手指拨出折在颈侧头发,又移到她头顶,温热掌心贴着头皮,轻轻抚了下。
程尔全身一麻,感觉一股电流在身体流窜,她的呼吸僵住,但心滚烫沸腾。
“贺让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
“想那么多干什么?心疼我啊,程同学?”
头顶的热度骤然撤开,贺让骁收回手,往后仰平躺在沙滩上。
“第一次见你,你还说自己是渣男劈腿被追杀。”
贺让骁摘掉她手里的酒精棉球扔垃圾袋,唇勾了下,“你信了吗?”
她很诚实,“刚开始信了,后来才觉着你不是。”
“你不怕啊?”
程尔摇头,手指抠着可乐罐,这么好的他,她心疼都来不及。
“我也是第銥嬅一次见你那样看热闹的,不怕挨揍。”他笑。
“不过,你现在为什么有点怕我啊。”
程尔别过脸,“没有。”
海风吹乱少年的衣摆,他干脆摊开手,闭上眼,看起来格外放松。
程尔心跳很快,听见他说躺着看星空更舒服,四周安静,海浪拍岸,她在他旁边躺下。
静悄悄。
星星太遥远了,但贺让骁就在她旁边。
她私心地想,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莫大的荣幸。
程尔侧过脸,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问他:“你想飞出去吗?”
贺让骁没回答。
程尔说她想,不管飞多远离开嘉城就好了,嘉城实在太闷了。
她知道这可能是个很好的时机,轻声说:“贺让骁,我们一起考京北吧。”
她又说:“嘉城实在太小了,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只要离开嘉城,贺让骁就不会被那个人打,更不会满身伤。
他笑了下,没表态。
她以为他不同意,说:“你数学化学好可以走竞赛,实在不行,你就不要去巢了,最后一年封闭学习,我们互帮互助一定可以的。”
其实贺让骁比远比她设想的要优秀很多,考京北对他来说没这么难。
贺让骁眼皮动了动。
忽然,他支起上半身,握住她手腕,说话声戛然而止。
海风很大,带着浓浓潮气,程尔看着他的眼,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呆滞地对视着。
“除了这些,你还想什么了?”
他澄澈的双眸涨潮了,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是温柔的缓慢的,不会让人察觉危险的。
他往前蹭了点,目光紧盯着她的眼睛,视线下移,喉结静静起伏,顿时忍住了。
重新躺回沙滩,手也随之撤开。
京北很远,太多不确定,她不能跟谁早早绑定,他默默告诫自己。
程尔反应过来,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像泄露得太多了。
手指紧紧抠着沙子,想找补又不知道怎么说。
“你听过《藏起来》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