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鹅 第59章

作者:小红杏 标签: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女孩的小揪散了一些碎发下来,沾了汗水贴在细白的颈上,细小的绒毛在夕阳下缀着金光,随呼吸一起一伏,妆也花了,眼睛弯弯,眼线晕了一些在眼角,像小熊猫。

  但时景就是觉得她现在特别可爱。

  站着偏头笑够了,才在她对面蹲下,“说吧,你刚才想让我答应的事儿,是什么?”

  余葵颤巍巍抱着瓶子喝水的手顿住。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先说来看看。”

  余葵张口欲言,但还是忍住,“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喔。”

  朝夕相处了这段时间,她对校草的了解与日俱增,知道他多少是有点儿洁癖和偶像包袱在身上的。每天上学,自行车架都要擦得一尘不染,打完篮球会立刻洗头洗澡,要让他知道,自己T血衫背后有个人脸粉底印子,还穿着满操场跑……

  少年指骨抵住下巴,遮挡笑意,清了清嗓子肃正脸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只管说。”

  组织了几秒钟语言。

  余葵眼睛一闭,双手护住额头,蔫巴道:“对不起,我刚才就应该告诉你的,你T恤背后现在有个我的脸印儿,听说是防水粉底,洗衣粉可能搓不干净,我错了错得很离谱,下次走路会记得带眼睛,你别生气,我愿意付干洗费!”

  她一口气说完,对面半晌没声。

  她悄悄从指缝中睁开一只眼睛。

  校草确实抬起了手,但脑瓜崩不知道怎地,迟迟没落下来。

  她大着胆子放下手。

  “你不生气吧?”

  时景是不常笑也不爱笑的,但跟余葵呆在一块儿,那个阀门总是容易失控,此刻,他终于不再掩饰笑意,探过手,替她理顺毛绒绒的乱发。

  “你呀你。”

  他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氤氲弥散。

  男生的笑容带着温柔又清朗的少年感,如沐春风,低沉上扬的尾音,很容易叫人听出几分没有边界的纵容。就连冬天校园灰扑扑的背景,都因他而带上了青春电影的滤镜,鲜活盎然,叫人心动。

  他漆黑的眼眸清晰地倒影出她的影子。

  余葵的血液流速又开始不受控了。

  这瞬间,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隐隐触碰到什么,但若要再往前,潜意识却又胆怯止步。

  “……你说,校草是不是喜欢你?”

  当晚,陶桃隔着电话猝不及防问起这问题。

  余葵心头狂跳。

  她喉咙干涸,扯着电话线,半天才吐出回复,“他说我跟他一个朋友很像,大概是因为这个有亲切感吧。”

  陶桃:“那你喜欢他吗?”

  余葵又哑了,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陶桃情场经验丰富,立刻意会。

  “你就问他呗,到底喜不喜欢你,用开玩笑的方式,不喜欢就算了,你俩继续当普通朋友。”

  这操作听起来简单,陶桃轻描淡写,可惜余葵根本没勇气。

  想想看,大城市来的天之骄子时景,有多大的概率会喜欢小镇长大的姑娘?

  少年的人生从容开阔,一路上被荣耀和光环加持,从未尝过因无知而怯懦,因清贫而瑟缩的滋味。

  而余葵,在巴掌般的村子里长大,小镇街头跑到街尾只需要两分钟。同学们聊欧洲旅行,聊竞赛加分,聊托福雅思、美本预科…她半个字插不上话,别的女孩从小学跳舞、弹钢琴,被艺术熏陶,她小时候只懂怎么在田埂上抓蚂蚱。

  学校把他们置身同一环境里,校服无限掩藏了人与人表面的不同,但实则,余葵太清楚,他们彼此的人生有着多远的差距。

  她处心积虑铺垫那么久,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好不容易来到一班、好不容易离他近在咫尺……

  人越在乎,便越畏惧。

  因为无法笃定结果,所以她也无法承担坦诚吐露心声,捅破那层薄膜后失败、功亏一篑的代价。

  相比起来,在当前的局面里,能跟喜欢的人没有隔阂地朝夕相处,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也已经令她心满意足。

  “算了。”

  余葵心烦意燥把这问题抛开不想,“陶桃,你刚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哦,是我男朋友的事儿。”

  陶桃总算想起正事,“明晚的艺术晚会男主持,家里有丧事突然回去奔丧了,我男朋友管这个,就想请时景帮忙救救场。之前找文艺部的负责老师去说,校草没答应。小葵,你能不能再帮我们问问,劝劝他。时景普通话那么标准,拿着卡片上去念念串词,就冲那张脸,上台气氛就能把屋顶掀翻。”

  余葵犹豫,“我试试吧。”

  “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成不成的,等我问完给你回电话。”

  陶桃兴奋应下。

  “好嘞!爱你小葵。”

  时间已过十一点四十。

  程建国在卧室里专心画图纸,余葵偷瞥一眼,悄悄裹上外套,拿着手机走出家门,在漆黑的楼道里,拨通了时景的电话。

  那边儿才响四五声便接了。

  “葵儿,干嘛。”

  时景的声音和往常不大一样,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点湿漉漉的回声。

  余葵小心翼翼试探,“你不会在洗澡吧?”

  对面沉默了几秒。

  余葵都险些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拿下来看一眼,才重新听话筒间传来回音——

  “刚洗完,手机在洗手台上,看见了顺手接了。”

  事实是,时景刚洗到一半。

  他强装淡定,擦净脸上的水,把手机夹在下巴和肩膀间,边系浴袍,边问她,“你平时从来不给我打电话,今晚怎么了?”

  声筒清晰地记录了那边布料摩擦的轻微响动,男孩的声音带着潮意,慵懒而性感。

  画面感扑面而来。

  像余葵这种漫画小天才,脸唰一下就红了,羞意烧到耳后跟。

  黑暗中,她可以肆无忌惮放任脸上出现任何表情。

  带着满面春色,她在拐角最后一级台阶坐定,用膝盖紧抵心脏,定了定神,把陶桃的请托说了一遍,“……要实在不行,就算了,我等下找她——”

  “他们挺聪明,还知道来找你说情。”

  他突然笑起来打断,荡漾的尾音仿佛藤上生长出枝蔓,将人的心尖包裹缠绕着往下拖拽。

  余葵耳朵过电,连拖鞋里的脚指头都蜷起来,最后一丝理智拉扯着她的神经,勉强记得解释,“一班人里,陶桃就只认识我嘛。”

  “行吧,我答应了。”

  他懒洋洋拖长调子,“谁让他们找你了呢,不过——”

  “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余葵点头。

  又意识到他并不能看见,强压笑意问,“什么?”

  “在纯附你所有的朋友当中,我们现在是关系最亲近的了吧?”

  难以想象,以高岭之花形象闻名附中的清冷校草,还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余葵哪怕是傻瓜,这时候也知道该怎么答,“当然!”

  “和易冰比呢?”

  “人家是女孩诶……”

  “那换个男的,向阳?”

  余葵回头看了一眼向阳家大门,心虚道:“好吧,跟你最好。”

  “宋定初呢,要我们一块儿跑1500,你给谁送水?”

  她眼睛一闭,完全不要羞耻心了。

  “给你送,给你送!”

  两人的对话像极了小孩子们过家家的玩笑,时景却仿佛真的被取悦了,话筒那边传来他低沉清浅的笑声,勾人耳朵。

  笑声停了,他才一字一句开口。

  “我真开心,葵儿。”

  就这么一句,余葵被酥得头皮发麻。

  她的感官和灵魂都瞬间迷失了,察觉不到冷,雀跃膨胀成汪洋,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浸透了全身,她生怕发出声响,只能抿住嘴巴,身形却开心到颤起来,手指紧紧抓着楼梯间冰凉的栏杆摇晃。

  城市另一端,部委家属院。

  时景擦干头发后,便注视着铺在床上的T恤脸印儿出神。

  想起余葵从指缝里偷瞥他有没有生气的样子,又不自觉笑出声,伸出五指覆上去比对,脸还不到他巴掌大。

  真可爱。

  想了想,他把衣服折叠,脸印儿那面朝上,从柜底抽出密封袋,扔了袋干燥剂进去,抽空保存。

  然后打开手机,查看班级群里今天上传的所有照片。

  女孩穿着白羽绒服,一颦一笑都有令人轻松舒展的魔力。

  但凡有余葵出镜,他每张都放大欣赏半晌,又逐一保存进本地相册。

  整个过程丝滑流畅,令人着迷。

  直到照片都存完了,他突然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举动简直像个痴汉,比变|态好不到哪里去。

  暗恋怎么会让人变得这么肉麻可怕?

  少年面壁反省,匆匆把手机扔进抽屉,捏着鼻梁思考起这个注定无解的哲学问题。

  只是不到片刻,那手机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