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琮玉打开车窗,胳膊肘拄在窗框上,托着下巴,看向窗外。青木靠近西南,她在出发前看过地图了,等一个多小时后,路过一个简易服务区,再开两小时左右,他们就能看见戈壁滩了,接下来要在戈壁滩中行驶一整天。
她喜欢风吹,想看稀罕动物,计划遇见藏羚羊群。但不是夏季,应该不能有幸一览它们迁徙的壮观,不过能看见两只也挺好,她还没见过。
陈既只让她吹了五分钟,从中控台把车窗关上了。
她扭头看他:“干吗?”
“冷。”
“我不冷。”
“我冷。”
“你冷多穿啊!”
陈既没理她。
常蔓比起琮玉就体贴多了:“等会儿到驿站,我们休息会儿,再上路换我来开。”
琮玉不想跟她比这个,没意思,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她不想被比下去,毕竟从小到大都很要强,紧随其后对陈既说:“可以开慢点,不着急,我带了帐篷,就是给你睡的。”
陈既都没搭理。
常蔓笑了下:“我看见了,你这帐篷双人的?”
琮玉耳朵刷得红透,假装自然地把脸扭向窗外:“双人打折,所以买了双人的。”
“我一直没问,”常蔓往前坐了坐,手把住驾驶位的座椅靠背,问:“既哥,你们是什么关系?”
琮玉的心突然提起,她也想知道,陈既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陈既没答,正好到了服务区,他一脚油门上了山坡,下车抽烟去了。
琮玉看了眼手机,没信号。
常蔓在后边说:“他没答。”
琮玉听而不闻,也下了车,走到陈既跟前,没看到他手指头缝里的烟,仰头,任风把她的头发卷上天,任泛红的鼻尖和眼睛使她面目全非:“你怎么不抽烟了?”
“戒了。”
琮玉有点缺氧了,她一缺氧说话就靠喊:“用糖戒?”
陈既把手里的糖递给了她。
“我不要,”琮玉说:“我看了我爸寄给我和我妈的未拆封的信!原来我小时候对烟的味道过敏!”
陈既看向山头披着的经幡。
琮玉又喊:“你听我爸说过这件事吗?”
陈既没答。
“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想要戒烟吧?”
琮玉喜欢仰头看他,每一次她的心跳都会非常快,她会妄想比上一次更大胆的亲热……
虽然她很生涩,但她想通过不断尝试去熟练,等到她不会再害羞,可以大大方方扑进他怀里,在风马旗和西北呼啸的风中聊爱情……
琮玉又缺氧了。
陈既扶住她,皱着眉骂:“闭嘴!”骂完就要带她回去吸氧。
琮玉握着他的手:“如果窒息了,人工呼吸可以救我的命吗?”
陈既没搭茬,把她抱起来,这件事他已经很熟练了,她也是,还会紧紧搂着他脖子。
琮玉一直问:“可以吗?”
“我不可能让你窒息。”陈既说。
他就是这样,他总是这样,越平淡的话,越叫琮玉想要被他深沉浓郁的喜欢!
陈既把她抱回到车上,从后备厢里把吸入式氧气瓶拿过来,套在她的脑袋上,还凶她:“少说话!”
琮玉看着他,她也没说两句话,只是风太大了,风里的氧气稀薄。
常蔓才知道琮玉不适应高原生活,说:“你要是缺氧,其实待在家里比较好。”
琮玉吸了氧气,缓了十分钟,强烈的心跳终于平缓下来,扭头对常蔓说:“你开车吗?”
常蔓突然被问到,没有思考,下意识说:“可以。”
琮玉又对陈既说:“换她开一会儿吧,两个人换着开不会累。”
陈既本来不用,但她们俩意见一致,他也无所谓,就跟常蔓换了。
常蔓刚坐到驾驶座,琮玉就也从副驾驶换到了后座,她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琮玉挨着陈既坐的画面,笑了下,但很违心。
这女孩确实很聪明。
现在,常蔓有另外的疑问了。
陈既知道她这么聪明吗?她的这些小动作是他默许的吗?
以后就知道了。
常蔓开了四个多小时车,在急转弯的山道上,他们看到一辆横在路边的油罐车,旁边是一辆皮卡,车门上喷着白色的漆,写着“边防勤务”。
边防。
琮玉扭头看向陈既。
第48章
陈既没有叫停,常蔓转动方向盘,也准备路过,但写着边防勤务的皮卡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位身着迷彩服的青年。看样子三十多岁,看架势是一位老兵,至少十年兵龄。
他有铜色皮肤,中等身材,嘴唇皴裂,颧骨处被晒得爆了皮。
他走到跟前,朝车里的他们招了下手。
老兵即将走到驾驶座车门前,常蔓下意识伸手开车门,陈既却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
常蔓愣了下。
琮玉反应平淡,习惯了般,对常蔓脸上残留的惊讶感到奇怪:“你身边没有出头的人?你跟其他男人出门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你下车交流的?”
常蔓笑了笑:“不是。”
琮玉也笑了下。
陈既下了车,还没说话,皮卡后边那辆油罐车上也下来两位同样既视感的老兵,惊喜地跑向他们,帽子都不在脑袋老实待着了。
老兵眯着眼看了陈既许久,哈出的白气散了又聚,他终于惊讶地挑起眉:“你!”
赶来的两人扑向陈既:“既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既接不住两个大男人,双脚后撤两步,被迫靠在车门上。
琮玉和常蔓见到这副场面,默契得轻皱眉头,集中起注意力,车里氛围忽而静得像是夜里三点四十的楼梯间。
老兵仰头大笑了一声,摘了帽子,攥在手里,原地转了两圈,面向陈既时,把帽子扔在他身上,比另外两人还要激动:“陈既!陈既!操!陈既!”
琮玉的心被这一声一声激动揪紧了,侧身对着她的陈既面朝三人,嘴角勾起了她从没见过的弧度。
如果这才算是笑,那她第一次见他笑。
夕阳光的滤镜照得三张粗糙的脸像是抹了油、浇了蜡,陈既一身常服,融入迷彩,一点都不违和。
陆岱川信里的画面突然具体了,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见到了他奉献的世界。
日落即将消失在险要的盘山道,琮玉的心跳却开始如日出般蓬勃剧烈。
她回头看了常蔓一眼,常蔓脸上的动容肉眼可见,她忽而很能理解她们会对这样的画面产生感动。
军人只需要站在眼前,她们就会感动。
因为是军人。
天黑得很快,陈既被三个人围着说了太多话,琮玉和常蔓两个“旁人”没有身份打断他们,就陪他们待到皮卡和油罐车开启远光灯。
终于,三位老兵想起陈既车上还有人,眼睛不太好的那一位问陈既:“几年不见,一聊话就多了,你们还往前吗?”
陈既说:“再往前走要到后半夜了,不走了,在附近凑活一宿。”
一位老兵点点头:“那你们把车开我们车边上吧,挡挡风。”
另一位老兵偏着头看:“都是姑娘啊?”
“嗯。”
“可以啊你,还是退伍了好,女孩子都能见着了。”
陈既没说话。
老兵们也没多问:“先挪车吧,等会儿跟哥几个聊聊你这两年转业干了什么事业。”
常蔓开车稳当,但山腰上倒车太考验技术,就把驾驶权还给了陈既。
陈既挪了车,从后备箱里把毯子和保温杯拿出来,还有两盒自热饭。
他把毯子扔琮玉腿上,保温杯放她脚下,自热饭她和常蔓一人一份,最后给她们关上车门。
琮玉还不饿,把饭放在一旁,毯子扯开,到包里翻出一盒话梅,下车,走向陈既。
老兵们正跟陈既抽烟、聊天,看到琮玉,冲陈既抬了抬下巴,提醒了他一下。
陈既仿佛知道是琮玉,扭头时眉头是皱着的,预示着张嘴就是脏话。
琮玉把话梅递给他:“打不开。”
陈既没张嘴,只是接过来给她拧开。
琮玉拿上话梅,转身回去,很乖的样子。
陈既回身继续听老兵们说话。
琮玉坐进后座,常蔓也没吃饭,她把话梅盒子递到常蔓跟前。
常蔓拿了一颗。
琮玉扭头又看向陈既,她向来耐得住寂寞,等待真相的日日夜夜湿冷又漫长,她都熬过来了,等待陈既又有多难?
常蔓道谢:“我好多年不吃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