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霍总找了人来接他们。
醉了的常蔓没坐那辆车窗坏了的车,没人要坐,但不坐,位子不够,于是琮玉坐了。
夺吉想跟她坐一辆,她不想听他在耳边叽叽喳喳,上了车,快速关上车门。
夺吉站在车门前,眉头皱着,有些委屈。
唐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跟我们一辆也不错。”
夺吉跟唐总他们坐了一辆车,于是唐总车窗坏掉的那辆车里就只有一个临时被拉来的司机,还有快要喝懵过去的琮玉。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后座,冷风呼呼地,从窗户上宽大的缝隙灌进来,吹起她遮住眼睛的头发,把她脸也吹得像患了高原红。
这时候手机响了,她没注意是视频电话,闭着眼接通:“喂?”
没人说话。
她很烦,也很困,发脾气:“说话。”
没有声音。
“谁啊?你有病?”
她耐性很差,把电话挂了。
继续睡觉。
突然,路况变差了,琮玉本来就醉着,身子沉,一阵颠簸让她滚到了座位下。
司机在前边询问她:“你没事吧?”
琮玉一张嘴就想吐,所以没答,艰难地爬起来。
谁知道还有更大的意外等着她——
司机不熟悉路段,导航也没弄明白,开到一个施工地,路面很窄,两侧是坑,路边横放的钢筋和木头堆,一个不注意,车轮子轧进沟里,车子整体倾斜,木头和钢筋都插进了坏掉的车窗缝里。
琮玉没防备,钢筋插进来的时候,她正好起身,就被擦坏了衣服。
“操!”司机大骂一声,赶紧倒车,车子就是越来越歪。
车里留给琮玉的空间越来越少,眼看没法待了,她想下车,但车门、车窗都因为重力挤压打不开了。
大冬天的,司机汗如雨下,一个劲儿加油,车轮子在沟里一直打滑。
寂静的夜里,泥甩出去的动静都很清晰。
琮玉打不开车窗,从后备厢打开工具箱,取了锤子,用力砸过去,可力气太小,车窗也太坚固了,一点缝隙都没被敲开。
司机也要绝望了,喊着“一二”“一二”,盼着轮子使上劲,把他们从沟里带出去,完全忘了钢筋和木头插在车里,使劲也没用,唯一脱困的机会就是放弃这辆车。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已经轮不到他们选择放不放弃了。
琮玉砸得胳膊疼,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酒精让她脑袋不清醒,产生了一些听天由命的负面情绪,与她本人不放弃的精神大相径庭。
忽然,有人出现在窗外,喊她:“躲开!”
好熟悉的声音。
她没看清窗外的人,只看到车窗哗的一声碎了,一双手朝她伸了过来。
她没有把手递过去,但这个人还是把她半截身子从车窗抱出去了,他怀抱冰凉,像是疾驰而来,把这一路的风霜雨雪都敛进了怀。
她靠在他的肩膀,眼皮沉重,渐渐没有了知觉。
第61章
陈既为了不让车窗的碎玻璃刮到琮玉,始终用胳膊抵着尖锐的玻璃碴子,胳膊没事,登山服的袖子被划的不能要了。
他想着把琮玉抱出来,再救司机,没想到沟子实在太深了,因为他解救琮玉的动作,导致车内重力失衡,琮玉半身还在车里,车轮就又下陷了十公分。
钢筋即将要从左窗户插穿到右窗户,即将从琮玉胸腹贯穿,他不敢动了。
司机还在唧唧哇哇地叫,给霍总、唐总,认识的所有人都打了求助电话。
琮玉晕过去了,陈既叫不醒,司机还在大声叫唤,他很烦,骂道:“别叫!也别动!一个一个来!”
司机害怕:“你把她弄出去就不管我了!”
“你再叫我就不管了!”
司机闭上了嘴,只剩下一声半声的抽泣。
陈既看琮玉半身卡着,眉头锁得紧,几秒内想了很多方案,但都是要她醒才能做到,他这个人,没怕过什么的,但这会儿,他怕极车翻了,怕没把琮玉救出来。
他的汗滴到琮玉脸上:“琮玉……”
琮玉喝太多酒了,早没意识了。
陈既握着她的腰,怕她不舒服,冬夜刺骨的冷风不留情面,恨不能雪上加霜似的,没一会儿就吹透了他的骨头。
他还在叫她,也许重声能把她惊醒,但他还是选择在她耳边轻声说:“濛濛……”
没用,琮玉醒不来。
司机大声喊她,她也不醒,他一个大男人忍不住哭起来:“我驾照才下来没两天,就把我叫来开车,我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死都不来……”
陈既不把希望寄托在琮玉身上了,对司机说:“别嚎丧了!听我说!我让你往边上使劲你就往边上使劲!不要往右边用力了!听懂没有!”
“可是我现在手不……”
“我问你听懂没有!别他妈废话!”
“听懂了……”
陈既第一个“左”字出来的时候,司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支配着,不自觉朝□□。当陈既的第二个“左”出来的时候,他使出浑身解数,撞向了驾驶座车门。
车子小幅度悠动,琮玉身子被陈既往外拽了几公分,另一头的钢筋和木头也插进了几公分。
司机看管用,不哭闹了,跟着陈既的节奏,一点一点,悠着劲儿,足足二十分钟,琮玉终于被拖了出来,车子也维持不动,没有再陷入沟里。
把琮玉抱上车,陈既回头救司机。
司机看到陈既上车都绝望了,没想到他会回头,一口一个大哥,接连不断地嚎丧。
陈既扒住车门,提醒他:“别动!”
司机狂点头:“不动,我绝不动!”
驾驶座的车门打不开,车窗也不能贸然去敲了,稍不留意车就翻了,司机倒是不会面临被钢筋插穿的危险,但车翻下去,危险不比钢筋带来的少。
陈既把后座车窗的玻璃全敲碎了,让司机缓慢挪到后座,用琮玉的方式爬出来。
司机开始还有顾虑,风像猛兽,发出嘶吼,陈既的耐心真没多少:“死,还是从后车窗钻出来!自己选!”
司机哆嗦一下,嚎丧收敛了,缓慢地挪到了后座,再在陈既的指挥下,爬出车窗。
终于,车里二人得救,车也没翻下沟,但陈既胳膊上的血已经染红衣裳。
霍总他们姗姗来迟,看到人没事,松了一口气。
司机却告诉他们,陈既的胳膊都是被玻璃刮的豁口,血已经渗出了登山服,等霍总扭头找陈既,他已经开车走了。
陈既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一条胳膊用不上力,就用另一条握着方向盘,反正都是小伤疤,怎么都能回家。
琮玉在后座睡着,酒精让她的呼吸平稳。
他看过前台账单,她每天叫一瓶啤酒,他几乎能想象,她已经到不靠酒精无法睡眠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要让她断了想法,他根本不会让她喝酒。
也不会让她跟那帮人混迹。
更别说允许那个小崽子在她身边。
回到旅馆,他抱着琮玉进门,路过前台让其帮忙买一瓶双氧水送上楼。
他把琮玉抱进她房间,缓慢地放上床,脱了她七八公分的高跟鞋。
她脚踝肿了,籽骨位置也肿了,玫红一片,他皱着眉把它们握在手里,可惜手温不能化双脚的淤。
窗外忽起大雪,碎纸片似的,撞向窗户。
他把她的脚放进被子里,走到卫生间,脱了登山服,用打火机在棉布内搭的袖子上烧了个窟窿,勾住,用力一撕,袖子被扯了下来。
他关上门,水放得很小,避开伤口,冲了冲胳膊上的血水,很快池内外都染红了。
冲得差不多,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从前台手里接过双氧水,一手拿手机:“多少,我转给你。”
前台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吓得话都忘了接,怎么能有人受这么严重的伤,还这么平静?
陈既又问了一遍,前台醒过神来,摆摆手:“你先消毒吧,我给你加房费里,明天办延住的时候一块儿给。”
“好。”
门关上,陈既走回卫生间,简单地做了下清创。全部完成,站在防雾镜前呆住了。
她穿了一身不像她的衣服。
还有高跟鞋。
可是,大人不是扮出来的。
他在卫生间待了会儿,再出来时,房间被空调烘暖和了,琮玉脸颊粉红,踢开了被子。
他重新给她盖好,想整理一下她的头发,却在手背快要碰到脸时停住了。
他收回手来,只看着她的脸,看到额头几条划痕,眼神挪到她手上,果然,指甲长了。
他回房间拿来指甲刀,拎起椅子,到她床边坐下,捏着她的手指,给她修剪起了指甲。窗外雪很大,但房间很安静,剪指甲的咔嗒声很清楚。
他剪得很慢,十根手指头都剪好,已经一点半了。
他把椅子放回原位,拿走了桌上的啤酒。
空调呼呼吐着暖风,床上的少女很热,又踢开了被子,但她睡得很好,酒精让她在梦里与风相拥,被带去更远的地方。
*
琮玉醒来是下午了,不是自然醒,是被常蔓吵醒的,她打开门,常蔓和夺吉在门口。
常蔓不拿自己当外人,走进门,先说了她的鸡窝脑袋,又说她一瓶酒就这个死样了,没出息,还说夺吉早到门口等着,怕吵醒她,不敲门,是舔狗,还跟他说,舔狗没好下场。
窗外太阳正大,琮玉被灼得睁不开眼,回到床上,蒙上被子,不想起,不想听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