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他
张婧一一直想抽回手来,但琮玉从小就劲儿大,这一趟出去又长个儿了,被她钳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
琮玉把她甩到栏杆:“谁让你给他吃高糖水果了?”
张婧一也不是好惹的:“他只是老了,不是傻了,他不知道他糖尿病不能吃高糖的水果吗?我给他他就吃?那只是我吃的!”
琮玉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全是记录张婧一和清光律所一名律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她找张婧一的瑜伽老师朋友要的。
开始那老师还装傻,琮玉把张婧一出轨的证据给她看,她意识到帮张婧一没好处,才告诉琮玉张婧一最近准备哄着沈经赋立遗嘱。
琮玉把这几张纸扔张婧一脸上:“我说你怎么有胆威胁我了,原来是找律师琢磨我师父财产了。我告诉你,你光屁股的照片我有的是,你要是老实呆着,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不老实。”
她没说完,留给张婧一自己琢磨后果。
张婧一不是省油的灯,过去没少给琮玉使绊子,沈经赋行动还利落的时候,经常因为她的撺掇抽琮玉鞭子,琮玉都给她记着呢,现在有了她的把柄,琮玉不往死里折腾她,那都是仁义了。
也是那时候琮玉装愚扮拙,让张婧一以为她偶尔发火是色厉内荏,从不把她放眼里。
反正她回来一身的火气,最好谁也别惹她,不然吃了她的呛话也自己个儿受着!
其实她可以让张婧一滚蛋,但沈经赋是一个需要陪伴的人,这么大岁数了,找个护工或者阿姨,估计也受不了他的古怪脾气,到时候起了歹心,还不如这个不安分但有把柄在她手里的小师娘。
张婧一没想到琮玉出去一趟脾气更大了,恰逢心虚,被她捏了喉头,就没说话,干咽了这口恶心。
琮玉说完,回到病房,把所有新牌子的饮品、食品都装进黑色大垃圾袋,不让吃了。
沈经赋拍着床骂她:“你在抽什么疯啊!”
琮玉不搭理他,拖着垃圾袋,交给医院的保洁阿姨,让她们去分了,回头把无糖的果篮拎到沈经赋床头:“以后吃这个。”
沈经赋气得眼红,又咳又喘,张婧一这会儿装上了,过去拍拍他的背部:“看你,动不动就激动。”
沈经赋很刻薄,结了那么多次婚就是因为对枕边人动辄骂,张婧一越劝,他越翻脸,甩开她:“有你什么事儿!滚出去!”
张婧一什么也没说,拿上羽绒服和包就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沈经赋和琮玉。
一阵阒静之后,琮玉说:“我给柯霄哥打电话了,让他帮我办一下复学。年后的演出我会好好准备。”
沈经赋的激动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之前不是在家里学的?又想去学校了?”
“总得去学校。”
又是一阵无声。
沈经赋已经不喘了,本来也没呼吸道的毛病,就是太激动了,这会儿音量降下来了,语气也柔和了:“出去这趟,是不是被欺负了?”
琮玉眼一热,鼻子也酸了,否认:“没。”
“找到了吗?你好奇的答案。”
“找到了。”
“还走吗?”
“不走了。”
沈经赋很高兴,但嘴硬,还哼哼:“你可别想着赖上我啊,丫头片子成天气我,还想在我眼前晃悠?”
琮玉说:“那你也受着点吧,我要考你家门口的大学,不住校,天天回家。”
“臭丫头。”沈经赋还是没忍住,还是笑了。
*
琮玉回来了,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阿姨给她端来一杯牛奶,笑着说:“沈老板不让我进你房间,但我不进来,那这桌子这琴这床不都落灰了?”
琮玉双手拄在了桌面,很干净,想来阿姨没有听沈经赋的话。
他们以前是住在竹园的,过年才会来孔安苑,孔安苑是花园别墅,地方大,环境好,估计是张婧一哄沈经赋挪了窝。
沈经赋很刻薄,但又实在心软,他或许对张婧一没感情,但会记得是他把她从乡下地方带到了玉渊潭,会给她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蛋糕。
但张婧一不会记得他好,因为他嘴坏,特坏。
“柯霄下午来过了,他让你给他打电话。他说给你打,手机没通。”阿姨打断了琮玉没始没终的乱绪。
“好。”
“那我去做饭了,做你爱吃的,不管那老头。”阿姨要琮玉把奶喝完:“快喝了。”
琮玉喝完,正要抹嘴,阿姨伸手给她擦了擦嘴角,笑眼末端是一条长又深的皱纹:“丫头是不是长个儿了?”
长了一点吧,没量过。
阿姨拿来皮尺,给琮玉量了量,惊住了:“这多半年,长了这么多吗?”
阿姨没等琮玉说话,又自作主张地量了量琮玉的胸围,眉毛挑得很高:“丫头是真的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琮玉没说话。
阿姨收起皮尺:“再过两年就要谈恋爱、结婚了,这日子还真是快呢。”说完话,端着茶盘子下楼去了。
琮玉靠在桌沿,看着正对着她的一幅丙烯画。
谈恋爱,结婚,这应该是跟她无关的词。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李胜素,她永远是琮玉,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陈既,她谈什么恋爱?
没有陈既,那就干事业吧。
也许过两年,也许她会把他忘记,到时候是做赚钱的机器,还是找个男人谈一谈,看那时候的心态吧。
她佯装云淡风轻地规划自己,其实每想到陈既,猛烈心跳的余震总是自心口延伸出去。
也就半年,她已经要用一生去疗愈了吗?
她又有些眼酸,赶紧逼自己打住,慌里慌张地拿出手机,充电,给柯霄回了电话。
柯霄是沈经赋的外甥,职业是一名律师,沈经赋膝下无子,很多事都是他在帮忙打理,琮玉复学需要家长办理手续,沈经赋岁数大了,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柯霄肩膀。
“我给你问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校?”
“越快越好。”
“要求还挺高,你以为你们家厨房,想走就走,想去就去。”
“你要是办不了,我找别人了。”
“少激将我。”柯霄看了琮玉七年,早知道她是个一肚子坏水、满脑子主意的鬼人精,说:“你得留级一年,从高二开始上,不然也不要你了,除非你去混,混个高中毕业证。”
“我补习不行?”
“你有那毅力?”
琮玉没什么不能有的,练功多年,褪了何止一层皮,只要结果是她盼望的,她不在乎过程付出多少。
她没说话,柯霄却知道了她的答案,问了跟沈经赋一样的问题:“受欺负了?”
“没有。”
琮玉没嘴硬,是她不觉得有些伤害是在受欺负。
如果这世上所有事都能贴上对错的标签,那又是基于谁的对,谁的错?
没有道德问题的一段关系里,受不受伤,受多少伤,都是自己默许的。
分开就分开,反正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爱而不得。
柯霄在电话那头有些无力:“如果你同学还是孤立你,怎么办?”
“随他们便。”
柯霄沉默了一会儿,不说别的了,也挂了电话。
琮玉放下手机,坐了下来。
琮玉休学就是因为校园暴力,她性格不合群,不合群自然要被孤立,要被编造谣言。
她无所谓,沈经赋勃然大怒,非让她回家,还找人到家里来教她知识。
只是半吊子的老师不怀好意,看向琮玉的眼神里,都是脏东西。
沈经赋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怕这怕那,怕自己一身本事没有传承,怕衣钵烂在身上,无疾而终,于是惶惶不可终日,变本加厉地逼琮玉突破自己。
琮玉倔强到愿意用生命去证明一个道理,所以在所有事都不如意时,偏执地认为这世上的一切都在针对她,背上包,前往了甘西。
她确实想知道陆岱川是怎么死的,但也确实感觉到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后来。
陈既给了她栖息之所,然后又亲自夺回去了。
再后来,没有了。
她回到她的轨道,变成一个“正常人”,以后她还是会去弄清楚陆岱川牺牲的真相,只不过下一次的计划里,没有陈既的出场了。
野人而已,要不到就不要了。
倏忽,琮玉感觉脸上一股凉意,伸手一抹,手心在灯光下,像夜晚公园的湖面,铺满了碎月亮。
第77章
颂雅芝也没躲起来,就在以前的旅馆,陈既轻松找到了她。
旅馆旁边的毛血旺饭店里,颂雅芝在一盆热辣的菜汤前,流了第三遍眼泪,手里攥着卫生纸,低着头,一会儿展开,一会儿揉成团。
陈既等她哭完。
颂雅芝哭完了,把一部旧手机推给陈既:“我回去收拾东西时发现的,梁有节的把柄。琮玉说你认识一位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陈既没看手机里的内容:“我不认识。”
颂雅芝突然双手捂住脸,无声大哭:“琮玉为什么骗我?”
“她不这么说,你可能等不到见我就把这件唯一对你有利的东西还给你前夫了。”陈既说:“但我也没别的路指给你。
颂雅芝脖子压得更低,眼泪都掉在旧毛衣上。
她回去那天跟梁有节见面了,他心情好像特别好,对她说了两句好话,她以为他醒悟了,愿意改了。
毕竟那么多年夫妻,她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合家欢乐的结局,就留下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