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阿贤看着她,眼底是沉痛的失望。
方清芷转过脸,不与他对视。
“方小姐,”阿贤低声,“您去,先生会很高兴。”
方清芷低头看自己双手:“开车吧。”
阿贤无法劝动她,他自己都纳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冷血冷情的女人。先生对她多好啊,他原本对物欲无所求,一直同兄弟姐妹住在一起,也没有出去购置房产的心思。
还是那时,刚开始盯方清芷的时候,天气还热,阿贤和朋友买冰水,顺口聊天,谈及某某某刚娶了妻子,妻子人不错,但还是和家中父母一直发生摩擦,最终闹得鸡犬不宁,疲惫不堪。
陈修泽也听了。
过去好几个月了,直到现在,阿贤还记得那时陈修泽的表情。
陈修泽说:“阿贤,得空时帮我看下房子,要大一些,风景好些,房间多些,最好是已建成的,方便随时住人。”
后来房子找到了,视野开阔,风景优美安静,价值千金。
陈修泽购置,搬过去。
安置了方清芷。
偏偏方小姐还不开心,一开始,她还尝试问陈修泽,是否有小些的房子让她住?豪宅过大,风景固然美,她不喜,以山顶潮湿雾气妨碍健康为由,不肯久居。
那时,旁听的阿贤只想跪下来求方小姐不要再说了。
但先生不恼。
陈修泽安静听方清芷说完,才说:“医生也说你身体差,神经纤弱,这里安静,适合你修养。”
方清芷沉默不言。
陈修泽又叹气:“风水学朋友向我提及,屋大忌人稀。这里虽然还算不上大,但只我一人,的确冷清。”
他和缓地建议:“听闻你学校中也有朋友对风水研究颇深,不如,今晚请他来用餐,我们一起听他谈谈,好吗?”
——当然不好。
阿贤笃信,倘若那时方清芷点了头,怕过不了多久,海上渔民便能捞起一具酒后不慎落水的尸体。
幸而,那件事后,方清芷极少再否决先生的论点了。
可现在……
阿贤说到口干,也无法阻止方清芷去探望病中老师的心。他不能强行将方清芷带回家中,陈修泽说了,要他听方小姐的话,方小姐有傲气,万万不可忤逆她。
他只能看着有傲气的方小姐进了医院,不多久,又从医院中出来,只身一人。
阿贤看看时间,大喜:“我们现在回家为先生庆祝生日还来得及。”
方清芷说:“去铜锣湾。”
阿贤悲怆:“我的先生啊……”
方清芷:“快些。”
她仍淡淡一张脸,阿贤猜不透她心思,只得依言照做,老老实实命司机开车,还未发动,又见梁其颂从医院中追出,急切拍车门。
阿贤捂着脸。
方清芷下车。
她没让阿贤下来,只望着梁其颂:“怎么了?”
“我想通了,你跟我走,”梁其颂定定看她,“我带你远走高飞,我们离开香港,我们去内地,去——”
啪。
一巴掌终止他剩下的话。
车中的阿贤瞧见这一下,暗暗骂脏话。
梁其颂整个脸都被她打得侧过去,他身上的伤其实早就好了,无论是警察还是陈永诚,无论是皮外还是骨头的伤……早就好了。
但这一下,他好不了了。
梁其颂怔怔看方清芷。
她还是如此美丽,如此冷静,就连打他的那一巴掌,也好似激不起情绪波动。方清芷就如一块儿稳定的冰,没有嘲讽,也没有讥笑,她只很平静地说:“你清醒点,梁其颂。”
梁其颂问:“为什么?”
他皮肤白,五指痕无比清晰。
“因为你让我受到困扰,”方清芷说,“你知道你这样的纠缠只会给我带来烦恼吗?你知道你这样只会害人害己——害我,你知陈修泽会因为你责罚我吗?”
梁其颂说:“我不知道。”
车里的阿贤扒着车窗,惊异,还有这事?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方清芷冷漠地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别尝试用你那自以为是、高尚又无用的道德观来压迫我。你也见到了,我如今选择了更好的路。”
梁其颂沉默了,他垂着睫毛,瞧着像被主人抛弃的狗:“你曾经不是这般说的,清芷。”
“那是曾经,”方清芷说,“人总会变得聪明,以前的我很笨,现在的你也一样。”
她抬腿上车,不忘留下一句:“倘若真为我好,今后就别再来打扰。”
阿贤先她一步下车,恭敬请方小姐上车,关好车门后,他刚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就听梁其颂叫:
“清芷!!!我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不会放弃的!往后每一日,每一天,我都去那里守着你……”
车子开远了,方清芷闭目养神。
阿贤偷看她好几次,都瞧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情绪。他心底暗暗惊叹,不愧是先生看上的人,无论是当初砍人手指,还是现在……
都同先生一模一样。
难怪先生会喜爱她。
片刻后,方清芷睁开眼睛,平静地问阿贤:“你身上现在有多少钱?”
“要钱?”
书房中,陈修泽接听电话,他容色淡淡:“要多少给多少,由着她花,别拘着她花销。”
“让方小姐花得开心些,她花多少钱,今年给你派多少利是,”陈修泽说,“嗯?梁其颂那孩子又来?”
他捏了捏眉心,叹气:“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听电话那端阿贤说完后,陈修泽才说:“你同其他人说一声,遇见了就早早赶走,别让方小姐看到他。”
陈修泽站在桌侧,心平气和:“都是父母生养的,也不容易。不弄死,你们注意些分寸,也别弄残了。”
说完后,他放下听筒,屏息静气看着窗外。
自然不能弄死梁其颂。
真要弄死了,那岂不是真成了清芷心中的一块心尖肉?
活人永远都比不上死人。
这一点,陈修泽比谁都更清楚。
陈修泽绝不会让梁其颂死,而是要清芷彻底地厌恶他。
更何况……
陈修泽走出门,西装衬衫已经熨烫好,他换上衣服,司机已经等在外面,等待送他往老宅去。
临行前,他手持手杖,不忘嘱托孟妈:“把今天下午店里送来的那两条新裙子收好,等会儿方小姐回来,你把这两条裙子送过去,让她选一件喜欢的。别让下午那个司机送她去老宅,换个人。”
孟妈迟疑:“方小姐说她今晚来得会晚些……”
“不会,”陈修泽笑了,“她很快就会回来。”
第18章 生辰
用陈修泽的钱为他买生日礼物。
这很合适。
且不提如今她自己存下的钱买不下什么东西, 就算可以,方清芷也不想轻易动。那些微薄的小钱,陈修泽或许看不上眼, 却是她通往自由的钥匙。
方清芷也不确定应当为陈修泽买些什么, 选来选去, 最终选了一件衬衫,一根真丝领带,她不知陈修泽的具体尺寸,只模糊地向店员比划。
“他大概有这么高, 我想要一件纯棉质地的衬衣,扣子要贝母的, ”方清芷说,“不, 不要这个白,还有其他白色吗?”
等方清芷敲定下具体样式后,旁边的阿贤悄悄俯耳,告诉她具体尺码。
其实陈修泽很少买成衣,他已经习惯了接受私人定制, 一次性订多件衣服,他不爱新式样, 也不追求新潮,一件衬衫能穿三四年。
选好衣服,付清账单, 方清芷坐着, 喝店员倒的茶, 还有白瓷骨碟上的小块儿点心, 他们将衬衫展示给她看, 又在旁侧的长桌上折叠,打包进纸箱。另一个店员同她交谈,殷切:“您和先生很恩爱呢。”
方清芷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店员笑:“您很了解对方,一定很喜欢他吧?”
方清芷只是微笑,不说话。
旁侧的阿贤来了精神,默默记下。
先生生日这天,方小姐对先生喜好倒背如流,店员夸赞两人恩爱。
很好,回去就这般同先生讲。
打包完毕,方清芷拎了纸袋,侧身问阿贤:“还需要订蛋糕吗?”
“这个不需要,”阿贤满足地笑,“二小姐会准备。”
二小姐,指的是温慧宁。
陈修泽搬出老宅后,她同陈启光便成了老宅的新主人,一心一意维护着陈家,照顾陈永诚。
方清芷颔首。
玻璃门开,又见几人簇拥着贵妇人走近,熟悉的面容,略有憔悴,身上珠光宝气,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走近了,方清芷温和打招呼:“苏夫人。”
对方没应,视若无睹,擦肩而过。
孟久歌的最后一房太太,苏俪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