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他是建议金曼曼培养一些自己的爱好,不要完全被工作占满——刘豫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出奇地,并不冒犯,刘豫是个可以用很平常的态度说出名言警句的男人。
他经常对金曼曼有一种指导的感觉,但很难得的,金曼曼不觉得他爹味,她可以感受得到刘豫的善意与关心,并且能感觉得到他本人实际上一直克制着这种对他没有直接利益的情绪,善良在他们所属的圈子里可不是什么好品质,但是,刘豫总是忍不住,尤其是在金曼曼这里,他总似乎是会越过自己划下的那条线。
他也该去谈个更好的对象,金曼曼明白,刘豫给自己的规划中,绝不包括娶一个一穷二白的女孩,但他还是总忍不住对她好,就像是今晚,刘豫请她吃饭,还真不是为了乘虚而入,制造美好浪漫回忆,为金曼曼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告诉她她永远不会太孤单——
不,他只是希望金曼曼在大年初一晚上,可以和一个地位相对平等的朋友一起吃顿饭,聊些没营养、无所谓,完全自我中心,除了朋友以外谁也不在乎的话题,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不需要去讨论烦人的客户,讨厌的上司,所有那些沉重的,敏感的话题,就只是平平常常的一顿饭,解开一时的寂寞,让她在残酷的现实之外,也能感觉到一点生活的温暖。
她身边的男人似乎都很擅长忍耐,或许是因为她太擅长淘汰的缘故。不过,金曼曼承认,她被林俏、Ceci搞得乱七八糟的心情,在今天的晚饭里,伴着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无聊对话,缓缓消解平静下来。
刘豫和小单,代表的都是某一层面的真实——小单是属于家乡那个小城的真实,而刘豫,这个条件不好不坏的S市男人,他代表的是S市男人特有的一种真实,他们是巴结的,总想着要往上爬,他们是务实的,买汰烧的气质浸透骨髓,但他们又还总是善良而能干的,不至于起什么太坏的心眼。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会感到踏实,不论是什么样的生活,他都是计算好了的,该他承担的他也万万不会逃避。
“我不觉得你乏味。”金曼曼告诉刘豫,“我觉得你是S市比较好的一种男人了,有情趣也有责任感,而且还不算很逃避型人格。”
她恩将仇报的慷慨让刘豫大笑起来,“感谢你的肯定,我不知道我还算是有点生活情调的——其实也都是跟在林总他们身边学到的一些窍门。”
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算是亲近了,至少比一开始见面时要缓和了很多,可以聊一些较深入的话题,金曼曼问刘豫,“林阳为什么从没想过把你介绍给俏俏?其实她不是很适合豪门联姻,我以为阳总应该明白的。 ”
她这等于是在问刘豫对林氏兄妹的看法,如果不是关系到了这一步,他们是不该谈这个的,太容易成为彼此的把柄,但是,一起说老板坏话是同事之间必然的仪式感,金曼曼和楚君的关系已经到了互有把柄这一步了,她觉得她也可以和刘豫谈谈这些,至少,她是很好奇的——不仅好奇林俏,其实她也好奇没说出口的那个人。
金曼曼和林阳的微妙,不是只有林俏一个人在打趣,刘豫也不是傻子,他的定位和劝解已经在那‘撕扇子做千金一笑’里表达得很清楚了,晴雯是没好下场的,一腔孤勇最后只化为一枚长指甲,金曼曼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似乎不该错过。
他犹豫了一下,反问金曼曼,“你觉得阳总是个怎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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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林阳是穷光蛋
现在这个年代, 如果有人向你介绍他的生涯故事,掏心挖肺的把他的情意结讲给你听,同性之间要提高警惕——卖惨一定是有求于人,不是如楚君, 请金曼曼不要张扬她的放纵, 就是更过分,她准备找你借钱了。
异性之间, 也分几种, 杀猪盘是很擅用这种套路的, 卖茶叶的姑娘就是这样一步步地收割大龄空虚单身男,拿走他们为数不多的积蓄。如果像是林阳和金曼曼这样的关系, 对自己的过去说得太多, 其实就等于是在含蓄表达, 未来希望有你的参与。
所以, 金曼曼不会向任何人仔细述说她的过去, 虽然刘豫和林阳似乎对此也了如指掌, 林阳也不会谈得太深, 拉扯之间, 谁都不愿意先越线,流露丝毫的狼狈。他们的身家相差太远, 谁都有自己的尊严要维护,反倒是刘豫和她, 境况相似, 刘豫早已讲了一部分自己的家事给她听,不像是林阳那样讳莫如深。
“我觉得他们两兄妹是很形成反差的。”金曼曼沉思着说, “俏俏是个非常不能融入的人, 在哪里都格格不入, 气质里就写了尴尬。”
但是,林阳就不一样了,林阳进入到一个场景之后,第一时间就会立刻找到自己的定位,随后自然地融入其中,他是一个有个性又没有个性的人,一切性格都是场景需要,很难想象他会和荀嘉明一样,被不规范的装修施工坑到,但是,林阳的真实喜好如何,金曼曼觉得很少有人知道,他对林俏这妹妹是要防还是要用?难以捉摸。
“非常社会人。”刘豫说,“我是从阳总身上学到了很多,虽然我们年纪差不多,但是,阳总的经历要比我们都复杂得多,他是真的见证着父亲怎么屡败屡战,最后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老林总也非常倚重这个儿子,不过,他现在也还算得上是年富力强,企业内部的氛围比你想得还要复杂,阳总是经过历练的人,理所应当极为深沉。”
成功企业家仅有一段婚史的,近乎绝无仅有,甚至是可以拿出来夸耀,证明自己品性的事情。多得是糟糠之妻守老家,漂亮的二房、三房在各地分布,各人生几个小孩,住几套别墅,拿着几千万私房钱的大企业家,像是朱Jimmy那样,有钱以前先把妻儿坑得惨兮兮的也不在少数。
金曼曼从旁观者的角度得出结论:投资谁也不要投资恋人,宁可拿钱做天使投资,写明股份,也不要用青春和劳动力去投资自己的老公,支持他创业暴富的梦想,这条路走到最后,哪怕得到丰沛钱财回报,感情上也一定千疮百孔,才能脱出劫数。
当然,这是对创业群体说的,毕竟创业成功的几率比中彩票还低,但是,对于真的中了彩票的人来说,半路掉队的人心理是不平衡的。就像是林阳,他母亲是林总第一任,还在创业期时,受不了那种债滚债的生活,半路下车,由于娘家的要求,她没有要孩子,那段时间,林阳跟着林总到处躲债,他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还经常被寄养在林总的远亲和朋友家。
“后来,熬过了那一段之后,林总回到S市这里,把他送到私立学校去读小学,他自己又结婚了,那就是俏俏的母亲。基本上,老林总娶过最正经的太太就是这两任,阳总管俏俏的母亲叫阿姨,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俏俏出生之后,因为阿姨忙于工作,白天是阳总的祖母和保姆在带,阳总放学回来以后,也要帮忙。”
至于父母,那都是不着家的,这样的婚姻持续了大约十年,又以离婚作为结束,这时候林俏十岁,林阳十四岁,已经是半大少年,而他们已经有了两个非婚生的弟弟妹妹,离婚之后,林总尝试着把他们带回家,逢年过节营造出一种大家庭的气氛。而林阳寒暑假时已经要求进入公司实习,他想帮林总的忙,对父亲说,“不想再破产了,穷够了。”
这些都是刘豫这些年来耳濡目染知道的事情,有些还是老林总酒后高兴地夸儿子时听到的轶事。小林总那时总是坐在下首,低眉敛目,一副模范儿子的模样承受父亲的肯定,脸上写满骄傲和孺慕,没有人知道他对父亲的真实观感为何——没有人敢问。
他也谈过女友,等到小林总读高中时,林家已经非常有钱了,林俏的母亲,为集团创建提供了金援和人脉支持,度过了最苦的一段时间,离开时却几乎什么都没有要,至少在外人来看,她在这段婚姻中除了一个女儿,几无所得。这就是和有钱人谈感情的结果,有钱人变得有钱,变得更有钱,离开的人满身伤痕,一无所有。
林阳不像是荀嘉明出手大方,跟过他的正经女友都获得慷慨馈赠,眼见着父亲发起来的富二代,知道创业不易,手不会那么松,刘豫有个很刻薄的猜测,大概是人生中待他最好,最像母子的继母离开时也没有得到什么,让女友得到更多,他难免觉得对不起继母。
“楚君的智商是有点问题的。”
喝了一点酒,刘豫的牙关以前松,对她分享自己的真实看法。“阳总见惯人情冷暖,从小颠沛流离,少年时期就要为自己继承权考虑,这样的人,肯定是捞女克星。楚君的心思,他看得清清楚楚,不动声色而已。”
为什么要说破?集团中倾慕阳总的女职员数不胜数,楚君并不特别,就算他结了婚,楚君就会因此放弃野心吗?不会,挖墙脚的前赴后继,从来都不会少。
从高中起,各路捞女,初恋清纯款、小恶魔款、贤惠大方款、直球款、挑衅款、学霸款,此起彼伏,总有一款自信自己能攻破阳总心防,这其中也不乏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要为自己物色结婚对象,就像是Jolly,她学成归国,虽然也进入家族企业做事,但是,将来能在遗嘱里占多少份额,还是未知数,如果能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做保底,为什么不?
哪怕是个丑男,在这种攻势之下,只怕也会自信心爆棚,自以为自己的魅力根本不靠祖辈遗产,但是,林阳是很冷静的。
“漂亮的女人,同时还比较有智慧的真的很少,有些女孩子,很会读书,很漂亮,但是她没有智慧,不聪明,她的目的性非常强,就是要把自己的筹码在估值最高峰时变现。楚经理现在一个月工资就两万,后勤经理,再往上升的可能性不大,一辈子就这样她怎么能甘心呢?而很多女人,她们把自己的劳力变现,边界值就在这里,看得到上限的,他们当然想要找另一条变现的渠道。”
“但是,她们寻找的买家却非常稀少而又有限。”刘豫意味深长地说,“和楚经理同在一个拍卖场的人有不少,阳总只需要她们在自己的位置各司其职,他也不会给她们更多。”
说林阳吊着楚君是不合适的,目前来说,楚君并没有因为想要捞什么而额外付出无偿劳力,她耽搁的只是自己的机会窗口。林阳身边的女人,扮演过女友角色的,也会得到女友角色该有的那些待遇,花束、名牌包,正常交往阶段男生会送的礼物一个不少,和林阳谈过恋爱的女孩子,对他总是念念不忘的。
但在刘豫来讲,他并不觉得阳总真的喜欢她们,更多的只是恰当时间需要做恰当的事情,他需要一个女朋友,提供一些娱乐,出席一些场所,挡掉一些父亲安排的相亲,家长觉得不错的婚配机会,未必是小林总想要的,一个女友总比家庭频繁口角要来得好。
“我不是说他坏话,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我觉得——阳总内心是非常荒芜的。”
刘豫说,他脸上闪过很复杂的表情——大概他对林阳的确又依赖又感激,以至于刘豫不能容许自己对老大有这样的□□,将来他飞黄腾达,成为高管,走上人生巅峰的希望可全都在林阳身上了。
“但是,仔细想想,你又觉得这不能怪他。知道他的成长经历的话,你又会觉得,他不这样能怎么样呢?他的人生里好像从来都没有很稳定的长期联系——就算有,影响也是负面居多。他的父亲,是那样的人,他的生母有联系也总是在要钱,听说她再婚以后又生了两个,现在也过得不是很如意——”
最关心他的继母,也不过是十年就离婚了,林阳对林俏是很照应的,所以,林俏比林阳要多了一些人味儿,她在笨拙尴尬之中的任性,正是有人关心她的证明,但是,林俏的性格金曼曼也很了解,她不能回应爱与关心,林阳在支持妹妹,但是,无法从妹妹那里得到情感和事业上的帮助与支持。
“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说得这么仔细的。”刘豫对金曼曼说,“因为这样的经历,往往会让那些小康家庭长大的女孩子母性大发,自以为自己是天选的救赎之人,可以通过提供情绪价值,缔造爱情童话,走上人生巅峰,只因为你拥有无限的温情可以治愈王子,便可以作用鸽子蛋与拖地婚纱,婚后老公不但爱你如狂,而且尽管日进斗金,却绝不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他讽刺地笑了笑,但是笑容里又充满了同情,不知是对林阳还是对那些普遍存在的‘小康家庭女孩子’,金曼曼望着刘豫,他说着林阳的故事,却让她对他多了几分了解。金曼曼想,大概刘豫的家庭除了极度节俭以外,还是有关心和爱存在的,她逐渐发现,只有成长在爱里的人,才有多余的同情赠予世界。
所以,刘豫会在最开始对她有几分规劝,也会在此时游走在界限两边,享受着和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之间的一点私密时刻,没有丝毫的暧昧,但却透露了他的倾向——刘豫依然想要一段有些爱情基础的婚姻,至少他本能地渴求着这样的关系。人很少能脱离自己的出身造成的情感模式,刘豫还是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尽管这或许会妨碍他发财。
如果林阳对捞女捞男的态度不是如此明确而冷漠,刘豫会不会去追求林俏?这是个不该去细究的问题,金曼曼觉得没必要这样考验人性,尤其是当她从刘豫的人性中获得了好处的时候。
“你实在是很会夸奖人。”
她对刘豫说,笑容特别甜蜜亲近,“这番话下来,我的自我感觉简直太良好了,可见我虽然不太聪明,没有什么读书的天份,但是却又漂亮又有智慧,完全和一般的庸脂俗粉拉开了差距。”
刘豫没被她的笑容完全迷惑住,只是不自然一瞬间就特别夸张地大笑起来,“这么说,你完全拥有‘挑战不可能’的资格了?”
金曼曼连忙撇撇嘴表示自己的清白,“智者不入爱河,我刚毕业好吧大哥,这几年不搞钱,什么时候搞钱?”
“也对。”刘豫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要搞钱,小荀总可比阳总合适多了,他的钱都写在基金里,而且外岛嘛,家族规矩严格,私生子分不到多少的,打官司能搞来的也有限。不像是国内,没有任何规矩,林总也还不算老,五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也就是说,除非林总现在暴毙,否则林阳将来的继承份额也还是未知数,金曼曼衷心希望林家兄妹都能顺利上位——靠山可不能倒,再说,如果有钱人失去了钱,他们还有什么呢?
像是林阳和林俏这样的人,失去了钱他们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是现在,金曼曼有时也觉得他们在某个层面一贫如洗,这样的认知,倒更构筑了她的自信——是啊,听完了刘豫暗藏警告的讲述,金曼曼不禁觉得,自己和林阳贫富程度其实差不多,只是富裕的纬度不同。说不定,林阳遇到精神真正丰富的女孩子,也会被毫不犹豫地甩掉,因为他在她面前显得太过于贫穷了,近乎捉襟见肘。
还好金曼曼并不是那样‘精神真正丰富’的女孩子,她时而也觉得空虚迷茫,否则,她真要忍不住在林阳面前高傲起来了。这个偷听侠还不知道自己的底差不多已经被刘豫漏光了,在他们吃了饭,各自分头叫了车,在街头等待时,他非常恰到好处地发来了信息。
【你在家吗?我来给你拜年。】
他拍了一个拜年大礼包过来,倒是很丰富,琳琅满目,都是些和大象耳朵床一样中看不中用的名贵东西,应该是林家给权贵亲属拜年的标配。
金曼曼对着铁皮枫斗的包装皱皱鼻子,【晚上八点多来家里拜年?出租屋高攀不起啊。】
林阳说,【寄回去给你老师】
他又发来一个旺旺大礼包,【这个是我特别买给你的。】
扯到汤老师,金曼曼便很难拒绝了,【我在外面,刚吃饭,回去可能已经很晚了。】
她想,林阳在她面前似乎也不是那样的冷静而漠然——对其余女人只是冷眼旁观,唯有对你主动,这实在是很老的套路,但是,金曼曼有时也很庸俗,刘豫刚才说了那么多,这会儿她好像也不免为林阳的特殊对待而有点小心动。
【发个定位,我来接你】
——你看,楚君其实真的并不聪明,男人真的喜欢你的时候,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的表态,你也真的误会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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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离开舒适区
金曼曼一向很佩服海王, 时间管理大师真不是人人能当,算下来她这个春节过得和以前比实在是太充实,林俏、Ceci、刘豫、林阳,穿花蝴蝶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还要抽空在微信上敷衍各路神仙, 譬如荀公子,对S市的民俗就很好奇, 他本人每年过年是都要回外岛去上演合家欢大戏, 并且出席各种新春Party, 为小报贡献丑照的,对他来说, 过年要比平时忙碌得多。
林阳这边也大抵如此, 今天一天应该都是忙着拜年送礼, 出席商务宴请了, 他开着一辆非常低调的凯美瑞来接金曼曼, 解释说, “我把司机的车借过来了——今天我家车库除了这个就是大劳, 我想你应该不想坐那个。”
确实, 那太过分招摇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被大劳送回出租屋, 金曼曼立刻会成为邻里间的谈资。当然,林阳也不想客串司机就对了, 自己开大劳四门车是要被人笑话的, 金曼曼很稀奇地坐进小车子里,笑着说, “阳总在我面前越来越没逼格了, 下次说不定会开电瓶车来。”
“电瓶车有什么不好?我在园区就有一辆, 早上二十分钟从家里到公司,不堵车,还能吹吹风,比开车好。”林阳说,“你说得好像我从不亲自坐地铁一样。”
实际上,在S市,直升机通勤不现实,很多时候地铁是唯一能确保到达时间的交通方式,金曼曼讲,“那么,你就为地铁上那些在耳机里旁若无人地谈几十亿生意的精英背书了呀,看来我们听到的并不都是吹牛,还真有可能是精英的生活切片,窥见上层社会的生活一角。”
“上层社会?多有钱算是上层?老家连暖气都没有,要烤电火炉取暖还冻得流鼻涕的算不算?”
和林阳聊天,在彼此熟悉起来以后是令人很愉快的事情,他们彼此靠近的过程似乎是很自然的,没有谁过于主动,但是,现在彼此都能放下偶像包袱,讲什么也不怕坍台。
金曼曼被逗得咯咯直笑,想到林阳穿着珊瑚绒还一脸淡定严肃的样子,她说,“算的,算乡土大少爷,现在这种都是潜在的拆迁户、土财主,最可怜的是城市贫民,要么没房,要么一家人合住三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拆迁梦都做不了,就算真拆到了,无非稍微改善居住条件,要暴富是难喽。”
林阳立刻就摆起谱来,“那还不快叫声阳少?”
“阳少阳少阳少,”金曼曼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非常公式化连叫了三声,“哎,不是,这个和阳总、小林总有什么不同呢?这不是日常都被这么叫的吗?”
“那不一样,现在除了外岛以外,谁还会认真叫某少啊。”林阳吐槽说,“也太土了吧,我们家保姆都叫小林的,最多加个总字。”
“那,被叫少爷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好像突然来到会所上班。”
他们对视一眼,都笑起来,小小的车里,一个陌生小女孩的照片挂件在前挡摆动着,好像为这一刻也增添了一些来自家庭的温暖,虽然这也意味着有个父亲不得不在大年初一加班过后打车回家,但是,金曼曼相信他已经拿了一个大红包,还有节假日加班的三倍工资,这种小小的剥削,在这一刻似乎是无伤大雅的。
“会所里也没人会点你的单的啦,羽绒服配西裤是怎么回事?”
“今天去拜年,肯定是穿三件套的了,太局促了,而且又冷,吃完饭赶紧换个外套。”
羽绒服应该是林阳常年放在车里备用的,是耐脏的黑色,但袖口有点子发亮了,和里头的衬衫并不配衬。仔细观察的话,林阳在生活上有很多人性化的小细节,并不如他的身份一样高高在上。
他和荀嘉明不同,是个并不彻底的贵公子,很多时候,贫穷动荡的过去缠绕着他,留下的痕迹历历在目。他习惯于自己照顾好自己——荀嘉明肯定不会在后备箱放一件羽绒服,并不只是因为外岛的天气不会冷到那个地步,也是因为他不会觉得三件套西服穿着局促。
他就是那种在隆冬腊月的纽约街头仍能穿着大衣漫步的人,会觉得冻出的鼻水是一种无法避免的东西,应场合与身份穿衣,是荀嘉明的本能,不像是林阳和金曼曼,他们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仍保留了冷天要换厚衣服保温的基本认知。
这样底层的认知不同,双方要说到一块去是很难的,像刘豫这样从小家庭稳定,最大的烦恼只是虚荣的拜金欲无法得到满足的S市殷实土著,不会懂得林阳和金曼曼的心情,他们都不是本市人,是从外地一步步走入现有的阶级,空虚、匮乏,是幼年时根深蒂固的印象。
金曼曼想,林阳的这一面,他不会对那些捞女展示,也不会被Jolly那样门当户对的女结婚员看到,因为他的这一面,只会成为捞女乘虚而入控制他的凭借,也只会惹来那些女结婚员的怜悯,女结婚员之所以成为女结婚员,恰恰是因为她们一生都无法逃脱自己家庭的控制,亲情不是不足,而是过剩,这与林阳面临的是截然不同的问题。
但金曼曼对林阳来说或许是不同的,她是许多个在外貌上能唤起好感的女孩子中,唯一一个并不想要靠近林阳,在经历上和他又有些相似的人,所以,林阳总是反过来靠近她,即便这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又或者,所有这些理由都没有什么必要,林阳就是感到自己被她吸引,这也没什么不对,金曼曼很漂亮,几乎很少有人不被她吸引。谁知道她击中了阳少心底的哪个角落呢?
要反过来论证林阳为何吸引她,这也是个难题,金曼曼说不清楚,或许因为他有钱而又没那么有钱,不像是荀嘉明,完全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也不像是刘豫,又似乎过于落地和务实了,金曼曼慕强吗?也许有一点,但是她也有很多敏感的小心思,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悄然冒犯,她是很难追的,因为被她看透了却还能留有吸引力的男人并不多。
但是,她有时其实也想谈谈恋爱,未必要有什么结果,只是就像现在这样,和一个让人愉快的人,坐在小小的朴实的车里,让欢笑声充满了狭小的空间。这一刻,她不需要再有意无意,为将来可能高攀的婚姻维持着自己人际关系上的简单——金曼曼从来不曾看不起女结婚员,因为她知道自己或许有一天,如果被对金钱的欲.望击溃了,而又实在靠自己换不到那样足够的虚荣时,也会坠落下去,最终满足于某太太的名号,从此开始沉迷于一系列‘睁眼闭眼’,‘世界就是如此现实’的大婆心经。
在眼下来看,她依然觉得这种未来相当可怕,但是,金曼曼一向知道自己充满了人性的弱点,她保留着自己的初恋,只是为了将来能多一条路走,这条路或许在理想上是堕落的,会让她很难回乡佚?和汤老师攀谈,但是,起码它的物质会相当丰裕,永远丰裕,在曾经的金曼曼看来,这便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现在呢?她依旧没什么钱——好吧,她自己作的,依旧充满了不安全感,但金曼曼想,她可能要比以前自信一些了,居然感受到了一种恋爱的诱惑——无益的,没有结果的恋爱,但是,理智在此时只能起到薄弱的提醒作用。
金曼曼刚刚才说过‘智者不入爱河’,此刻便感受到了来自恋爱的强烈诱惑,她喜欢和这个不完美的男人待在一起,即便知道没什么好结果,也很享受车里的欢声笑语,每分每秒,她见过林阳醉后一点点小小的失态,唉,这就是万试万灵的套路吗?唤起女人的母性,你就在她心里烙下了一点印记。
他们天南海北,什么都聊,林阳说这几天的行程——累死人了,开宗祠祭祖、修坟,抽空去看望嫁在不远处的生母,大家族的年夜饭,今天轮转了七八家的拜年,明天起还有连续不断的应酬,这种让人昏头胀脑的饭局至少持续到初五、初十。抽时间他还要处理叛逆的妹妹,林阳对林俏是有点想不通的,“躺也不肯躺平,努力也不肯努力,不知道她在愤怒什么。”
“或许是愤怒于自己的平庸吧。父母亲都很优秀,哥哥——虽然在遗传学上来说,母亲那边大概是不如她的母亲优越,但是表现得比她强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