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她住的楼下有棵海棠树,春日里正开着花。
不过今晚的风雨过后,枝头的花瓣应该会零落满地了。
许鸢终于找到了大门的钥匙。
她踩着齐脚踝深的积水走到楼下,轻手轻脚打开了铁门。
……
远处街角。
谢斯止抬眼,那扇窗子亮了光。
微弱,却有着璀璨灯火也无法企及的温度。
他静静地看着,心里感到一种久未有过的宁静。
……
次日。
许鸢被敲门声吵醒了。
房东笑盈盈的:“小徐,你今天得去找找房子了。”
昨晚的暴雨扰得许鸢一夜无眠,直到清晨才睡着,此刻还不是很清醒。
她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了房东的意思。
——她所住的这间房今早被房东卖了,新主人晚上就要搬进来,她要在那之前搬出去。
许鸢:“卖房是您的私事,但我既然租下了这里,您至少应该提前告诉我。”
房东看她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说话就不太客气:“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故意为难你似的,这不是来提前告诉你了吗?总之你快搬走,不要影响新主人入住。”
许鸢对没有礼貌的人向来不太客气,她看着他,平静道:“租赁物在租赁期限内发生所有权变动,不会影响租赁合同的效力,我们的合同年底才到期,即使您卖了房子,我依然有权住在这里。”
房东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
今早雨刚停,他家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外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陌生男人,说要买他的房子。
在花枝镇这样的小地方,房子不是昂贵的东西,像这间老房子,最多只能卖个十几万。
可那些保镖模样的人上来就递了一张百万的支票。
他惊呆了,半天没说话。
保镖以为他嫌少,又递来了一张。
足足递来了五张,他才回过神来。
五百万,在平均月薪只有两千块的小镇,是几代人老实工作都赚不到的钱。
他火急火燎跑来要许鸢搬走,也是因为那些人说,他们家先生如果不能在今晚搬进来,那么房子就不要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别跟我扯法律,反正我等到下午四点,你要还不搬,我就请人来帮你了。”
许鸢拧起眉,又听房东说。
“就算我不请你离开,你也落不着好。买房的是个大人物,保镖都有好几个,等到他们亲自来请你,指不定怎样呢!小徐,听叔叔一句劝,别倔了,大不了这个月的房租,我也给你免了。”
他话说完,忽然看见面前的女孩,脸色苍白了起来。
……
林佳赶来时,许鸢正拎着一个小箱子站在楼下。
她低头看着满地零落的粉色海棠花。
昨夜狂风,枝干被吹断,孤独地躺在雨后潮湿的地面上。
“怎么突然就要走啊?”
徐缘喜欢安静和独处,连镇上热闹点的场所都不去,每天就在住处和蛋糕店之间两点一线。
她临时打电话说要出去旅行,让林佳惊讶了半天。
许鸢笑笑:“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腻的。”
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其实可以自己去车站,但这一走或许要很久,怕想你,所以再看一眼。”
林佳开着车,送她去车站:“缘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以她对徐缘的了解,她是个很冷感的人,没有正常人一些该有的情绪。
会说“想你”这两个字,让林佳觉得,她不是要去旅行,而是一去不回了。
许鸢坐在副驾,望着窗外雨后灰蒙的世界:“没什么。”
林佳把车停到花枝汽车站门口,许鸢下车。
雨后天未晴,天空仍笼着一团团厚重的乌云。
她雪白的肌肤和平静的眼神,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就好像,明明在她身边,明明被她很温柔地对待着,却永远无法窥见她内心最深的地方。
许鸢和林佳告别,走向车站。
在进站前,被工作人员拦下了。
“您的证件不能使用。”车站的工作人员把身份证还给许鸢。
许鸢静住。
早该想到的,谢斯止做事不留余地。
他怎么可能,在剥离了她的住处之后,还让她顺利离开花枝镇?
只怕她现在,拿着这张证件,连酒店都住不了。
从前的庄园,是他精心为她打造的囚笼,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他可以用尽手段。
现在,这座小镇的宁静只是表面。
天际乌云缠绕,他早已在找来的那一刻,就设下了最严密的笼子,她根本无处可逃。
……
得知许鸢今晚要宿在林家,林哲借口陪林父看球,一直拖到雨下了起来。
这下彻底走不成了,他搬来被子,打算在沙发上借宿。
许鸢:“抱歉,证件出了点问题,家里也暂时住不了,我明天就会去找房子,不会打扰太久。”
林哲笑着说:“怎么会打扰呢,就怕你住不习惯,实在不行去我家住吧,我新买的房子,有好几个房间。”
对于他的热情,许鸢只是礼貌笑笑。
林佳拉许鸢进屋:“林哲那小子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啊?不过说实在的,他长得帅,工作也不错,真不考虑一下吗?”
“我不喜欢他。”
林佳问:“你跟他说过吗?”
许鸢嗯了一声:“算上这周,已经说过五回了。”
林佳尴尬地抓抓头发:“那他确实死缠烂打,别理他了。”
许鸢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暴雨:“你劝劝他吧。”
污水从街道的井盖里涌了上来,混着雨水覆盖了整条街道。
这座春日里漂亮的小镇,此刻陷入了一种雨季的嘈杂和脏污之中。
她垂下眼:“请他别再喜欢我了,这对他不是好事。”
“他愿意喜欢就让他喜欢,撞到南墙就知道回头了。”林佳不懂许鸢的顾虑,她拍拍一侧的床,“上来睡。”
许鸢拿着睡衣,迟迟没有动作:“你能不能……”
“……别看我。”
当着林佳的面换衣服,腰上的疤痕说不定会被看到。
可如果去外面的卫生间换,就要经过沙发上的林哲,更尴尬。
林佳了解她内向的性子,笑了笑,转过身背对她。
许鸢换好睡衣,躺了下来。
她第一次和女孩同床睡觉,有些拘谨。
林佳倒是很习惯和朋友一起睡觉,拉着她问东问西的。
“为什么不喜欢林哲,是他不好吗?”
“不是的。”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许鸢沉默了:“已经没有了。”
“那就是以前有过了?”林佳追问道,“是个怎样的人?”
往日里,许鸢从不提起从前。
但此刻,窗外的暴雨声扰乱了她的思绪,而黑夜柔软的被子里又给足了人安全感,她亟需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好让她忘记,她正与谢斯止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或许明天睡起来,只是一场虚惊的梦境。
想起那个人,许鸢睫毛轻颤:“他很恶劣。”
只一句,就不再说了。
林佳安慰她:“都过去了,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
聊了会儿天,林佳困了,头一歪挨着枕头睡着了。
雨滴落在建筑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暴雨用料峭的潮意把小镇覆在其中,出不去,挣不脱,只有被一团团阴冷潮湿的气团裹住,令人窒息。
许鸢一夜没睡,天刚亮时,她轻轻爬起来,换上衣服离开了林家。
彼时,林佳和沙发上的林哲还在睡觉。
临时找不到住处才住进这里,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不能一直叨扰,许鸢也很怕给他们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