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 第120章

作者:星河蜉蝣 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

  三天后。

  谢斯止如约而至。

  许鸢拉开卷帘门时,他正屈膝坐在店外的台阶上抽烟。

  树上的桐花不剩几朵,在连日风雨的侵袭中没了纯净的白色,花边泛黄,凋零得不成样子。

  风把一朵落花吹到谢斯止脚下,他低眼瞥着,将手中的香烟按灭在了花瓣上。

  他回头,与许鸢对视。

  许鸢先挪开了视线。

  “早饭吃过了吗?”他问。

  “还没有。”

  “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

  寻常的对话,在这样的场景里有些奇异。

  许鸢不明白,谢斯止怎么能这样轻松地和她说话,又怎么能做到这样云淡风轻。

  “蛋糕做好了吗?”

  “嗯。”

  墙边餐桌上摆着一块巴掌大的蛋糕。

  谢斯止指尖还残留着烟草味,去洗手台前洗净了,才坐到桌边。

  他拿起刀叉,一回头,看见许鸢逆着清晨的阳光站在门边。

  她才起床,满头长发还没有梳理,松散地垂在单薄的背脊上,用一朵白色的绢花束住了发尾,日光照不到她脸颊,她被笼在了一种深黑色的氛围里。

  “闻起来很香。”

  刀子一点点划下,切开蛋糕。

  “谢斯止,我可以不恨你。”许鸢忽然轻声说。

  “我要的,不是不恨。”

  他低敛着眼眸:“是你爱我。”

  “哪怕只有一丝的爱意,其余的都是恨,也没有关系。”

  叉子别住一块松软的蛋糕体,送到唇边。

  淡淡的苦杏仁味冲入嗅觉。

  谢斯止的手一顿,他刹那抬起眼眸,望向门边的女孩。

  许鸢脸色苍白,她安静地站在光影里,与他对视。

  谢斯止意识到了什么,漂亮的眼睛里泛上一圈红意。

  那是只有少年谢斯止才偶尔会流露出的脆弱神情,但很快,就被一抹戾色取代。

  他削薄的唇微微开启,似乎想要说话,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了几秒,他将那块蛋糕吞进嘴里,当着许鸢的面,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第76章

  幼年时在外流浪,饥寒交迫,以为那是苦。

  少年时,寄人篱下,母亲夜里的呻.吟化为日复一日的梦魇,也很苦。

  N国的黑牢暗无天日,血水、脓水遍布肌肤,疼痛啃噬伤口,无论昼夜,被困在囚牢里的人都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过如此。

  他早该对痛和苦麻木了才对。

  但此刻,过往一切叠加,也抵不过唇舌间的滋味,很苦。

  苦涩杏仁味蔓延了味蕾。

  谢斯止盯着许鸢,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些神情。

  无论难过、犹豫,还是后悔,哪怕是畅快都好。

  那至少证明,对于他,她是有情绪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淡地凝视他,仿佛没有爱恨。

  以她柔软的性子,蚂蚁死在面前都会不忍,却对他冷眼旁观。

  他在她心里,还不如一只蚂蚁。

  谢斯止机械地咀嚼、吞咽,一口不剩吃完了蛋糕。

  苦味麻痹了舌尖,他有些口渴,想喝水。

  但一想到,此刻喝与不喝也没什么区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抽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去唇上的奶油渍。

  “氰.化物中毒,是怎样的症状?”

  许鸢平静地问,“你在林伯父的餐馆试过,应该很了解吧?头痛,胸闷,还是心悸?再或者都有?”

  谢斯止没有回答,他沉默片刻,因“许鸢要他死”这一认知而红起的眼圈恢复了平常的颜色。

  “你的心真够狠。”

  “后悔了?”

  “不。”他忽然笑了,鸦羽般的睫毛一颤,“如果这就是我和你的结局,那我接受。”

  “无意中伤害了别人都会感到内疚。”他眸底燃起近乎疯狂的色彩,“我死在你手上,足够你记一辈子。”

  “疯子。”许鸢呢喃。

  是疯子没错。

  以前的谢斯止,欲望微乎其微。

  眼、耳、鼻、舌、身、意,无论哪点,他都淡然,从未对事物产生特殊的热爱。

  但造物主把许鸢送到了他身边。

  要看到她的面颊,要听见她的声音,要嗅到她的气味。

  唇舌要用以亲吻,身体要与她相贴,至于心底的念头,更是分分秒秒与她有关。

  动心起念间,他对人的“六欲”有了确切体会,或者说,只是对于她的情.欲。

  一想到,她会记他一辈子,或许下辈子也会记得。无论在哪里,身边有谁,又爱着谁,都无法摆脱,他会在日间缠绕在她心头,夜里化为她的梦魇,谢斯止心底就产生了一种死亡也无法冲淡的快.感。

  他凝视着许鸢,日光将她全身笼了进去,她轻薄的皮肤被打出一层透明的光泽,白裙之上乌发轻垂,温柔、美好,如光线下游离飘忽、抓不住的淡色尘埃。

  谢斯止:“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死亡的云翳笼罩着头顶。

  这种时候,两个人反而能平和地说话了。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去做,可你只想逃避我。”

  “一边让我不要发疯,一边又试图离开我,这两件事,根本无法共存。”

  “只有你在身边,我才能试着活成一个正常人,所以对你,我绝不会放手。”

  “死亡除外。”

  他瞳仁漆黑,凝视着她:“我死以后,你就自由了。”

  长街外传来豆花的叫卖声,许鸢听见了,她没有回应谢斯止,从桌上小盒子里拿了两块零钱,转身出去。

  谢斯止静靠在椅子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身体仍没有异样的感觉,这不合理。

  他回头,看见操作间的案台上,放着一包开了口的杏仁粉。

  他失神了一瞬。

  店门外,桐花飘落,许鸢站在对街的小车前买甜豆花。

  很快,她捧了碗甜豆花回来,坐在沙发上吃早点。

  谢斯止看着她。

  “两清了。”她淡淡地说。

  “恨一个人很累,因为恨而变成失去道德原则的野兽,只想着报复,也很累。我不想要任何人死,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许鸢抿了口洒了糖粉的豆花,“就当你已经吃下去,过往两清了。”

  她放了很多杏仁粉,光是味道就足以令人退步了。

  可明知会死,他也没有犹豫。

  许鸢难以说清,看他吃下蛋糕的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只是忽然想起,谢斯止曾提起的,谢铎的话来。

  ——时间可以冲淡世界上的一切,包括爱,包括恨。

  她的恨意似乎真的没有从前浓烈了,可以平静地在他面前吃早点,可以平静地看着他,和他讲话。

  那夜,谢斯止在她身上勾勒了几笔,说两清了。

  现在,她也不想再继续扯缠,他们之间,本不该再有债了。

  可谢斯止并不那样认为,他问:“恨清了,爱呢?”

  许鸢拿着汤匙的手一滞,又听他说:“真正恨一个人,哪怕摒弃道德与法律,也要他粉身碎骨。在你避而不谈的言语里,也有不愿承认的爱吧?”

  许鸢静了静:“有又怎样?”

  这一下,轮到谢斯止静住了。

  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然承认着爱意。

  他想走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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