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街道陷落在日暮昏黄的颜色里,夕阳映照在土胚墙上,有种陈旧的破落感。
远处飘来一阵油炸的香味,谢斯止问:“饿吗?”
赶了几天路,到厂区后又立即进城,许鸢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她点头:“有点。”
谢斯止走到街角。
那里支了一个简单的小摊,木柴上架着铁锅。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她在锅里倒油,把掺了不知什么东西的面糊倒进去炸,炸好的面糊用香蕉叶包着,就是一份吃食。
谢斯止买了一份,递给许鸢:“肯瑞瓦城里的特色银鱼饼,尝尝。”
街道上沙尘很大,刚刚女人做饼时,许鸢眼见着一阵风把几粒沙子吹进了油锅。
她有些犹豫。
父母在时,母亲从不准她吃街边的小吃,她认为那不卫生,更不优雅。
许鸢从小就很乖,读高中时,虽然校外有各种小摊,但她一次也没吃过,饮食也都是健康清淡的东西。
记忆里,上一次吃街边摊也是和谢斯止。
几年前,她去福利院做义工,离开时,正好街上有卖糯米糕。
小车上放了个木桶,桶上盖着块白布,白布之下,飘出浓浓的红枣和米香。
谢斯止在小车前等老板给他切一块糕,安静站着的模样,像一个等待吃饭的乖巧小朋友。
他拿到米糕,慢腾腾走到她面前,叉起一块递到她唇边:“吃吗?”
那天,在福利院的角落里,他堵住她强行吻了她很久,许鸢其实对他是有气的。
但他装出天真的模样,递来那块米糕时,许鸢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后来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吃他喂的东西。
夜里思考了很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做了一天义工,她饿了。
这一次也是如此。
尽管没有吃路边摊的习惯,许鸢还是接过了银鱼饼:“你不吃吗?”
“这饼油腻,你吃不完的。”他很自然地说,“吃剩了的我来吃。”
许鸢小口咬了一点被炸得酥脆的边缘。
银鱼被切得细碎,融进了面糊里,吃不出完整的鱼肉,但鱼的鲜甜和油香融在了一起,令人唇齿生香。
好吃,但确实很油。
许鸢吃了一小半,胃就有些受不了了。
谢斯止接过来,把剩下的吃完,牵着她朝巷子深处走去。
两人进了一家藏在小巷里的酒吧,天还亮着,酒吧没有正式营业。
谢斯止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他没有看菜单,直接点菜:“一扎香蕉啤酒,两份菠萝饭。”
服务生记下了,正要去给他上菜,谢斯止叫住他。
店里光线昏暗,他俊美的脸颊晦暗不清,靠着椅背懒懒地说:
“啤酒要加双份甘草,菠萝饭要用湿木柴煮的九分熟,再洒一点去年的黑芝麻。”
服务员脸色瞬间严肃了,他弯腰恭敬道:“好的先生,请稍等。”
服务员离开后,许鸢问:“你刚才说的,是暗语吗?”
谢斯止不正经地笑:“我和他说,我带来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有意出售,价格优惠,要他帮我联系买家,他答应了,等人来了,就把你卖掉。”
“好啊。”暗色光线里,许鸢垂下眼眸,“尽管把我卖掉。”
他们头顶,悬着一个个空玻璃瓶,穿堂风一过,玻璃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寂静而闲适。
谢斯止弯起唇角:“这样漂亮的女人,又有点不舍得了,该怎么办?”
服务员端来两碗菠萝饭和一扎啤酒。
谢斯止把饭推到许鸢面前,饭很清淡,合许鸢的口味。
谢斯止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边喝,边在这光线之下,安静地打量她。
啤酒还没有喝完,一个体态肥胖的男人进了店。
他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谢斯止:“我就知道是你,只有你才会在喝香蕉啤酒的时候加双倍甘草。”
谢斯止站起来,和他拥抱:“好久不见。”
许鸢望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人也发现了她,盯了她一会儿,犹豫着说道:“这位,我记得是……”
“只是曾经。”谢斯止平静道,“曾经,是我的嫂子,现在,是我的女人。”
他介绍道:“许鸢,他是肯·哈勒姆,你们曾在谢氏庄园里见过,还记得吗?”
他一提醒,许鸢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
多年之前,谢斯止被发派到N国,不久后,肯·哈勒姆曾漂洋过海来到庄园参加谢盈朝的宴会。
许鸢得知他是N国人后,在洗手间门口拦住他,偷偷拜托他,请他多关照谢斯止。
“您好。”虽然对谢斯止的某些话不满,但她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哈勒姆笑笑:“你是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女人。”
“你对美丽的女人都印象深刻吗?”
谢斯止语气淡淡的,但男人依然听出了不满。
他笑笑:“没有别的意思,多亏她,我才能在黑牢里找到你,交你这个朋友,很幸运。”
哈勒姆是商人,N国许多大型超市都是他的产业。
在谢氏开辟了N国市场之后,他自然也得到许多优惠与便利。
现如今,几乎垄断了整个国家的超市行业,是N国举足轻重的商人。
许鸢在旁听着,忽然问:“什么黑牢?”
哈勒姆:“你不知道?金斯莱家族的黑牢,内战那些年,被喻为N国最恐怖的地狱,当初他……”
“时间不多,说正事。”谢斯止指骨叩了叩桌子,打断他的话。
哈勒姆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
“除去被绑走的人质外,厂区里有权限能弄到员工住宿与加班信息的,一共五人。”
“引外人进入厂区绑走人质,要么为了钱财,要么因为私怨,我私下请熟人查了,他们银行账户上都没有出现来历不明的巨款,也没有听说和谁结怨,就算和同事有私怨,也不必殃及所有人吧?”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谢斯止懒散地倚着,唇畔泛起阴冷的笑。
哈勒姆:“艾琳·金斯莱,外号黑色罂粟,手段比她父亲还要狠辣。”
“金斯莱家族卷土重来后,黑牢也在她手下重新建起,一个月内绑了上百人,上一个从黑牢里赎出来的人,手指被一根根剪了下来,身上的皮肤也被滚油烫了一遍,在医院治疗无效,已经死了。”
谢斯止问:“那女人背后,据说有一个从不露面的神秘人?”
“这个人的身份,目前还没人能查到。”哈勒姆担忧道,“谢,我很担心,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你……”
谢斯止喝掉杯里的香蕉啤酒,加了双份的甘草的液体,微微发苦:“我有分寸。”
“时间差不多了。”他看了眼腕表。
许鸢面前那碗菠萝饭也吃完了。
他站起来:“我们该走了。”
……
回到下车点,刚好过去一个小时。
赤脚的小孩把车子擦干净,伊诺克又付了他们一笔洗车费。
“车停在这里如果没人照看,回来后,玻璃一定会被砸碎,城里小偷太多了。”伊诺克歉疚地说,“现在车子洗好了,两位,我可以继续充当你们今晚的向导。”
谢斯止神情带着几分倦怠:“不必了,城里没什么意思。”
伊诺克问:“你们逛了哪里?”
“只喝了一点啤酒,不习惯这里的食物口味,我记得厂区有专门的H国厨师?”
“没错。”伊诺克点头,“回去我就请人为你们准备晚餐。”
车子开回厂区,伊诺克去厨房联系厨师了。
谢斯止和许鸢回到房间。
黄昏逝去,夜幕降临。
建筑和厂房潜伏在黑夜的暗影里。
谢斯止站在窗边,看了很久的月亮。
他晚上喝了啤酒,有些微醺,眼眶四周的皮肤泛着一点红意。
许鸢从浴室出来,穿着纯白色的浴袍。
她头发湿漉漉,水珠一颗颗沿雪白的脖颈流入锁骨之下,浴袍遮不住的地方。
他靠在窗台上,歪头凝视她。
许鸢被他看得很不自然,拿起衣服要回浴室换上。
“明天我让哈勒姆送你回首都。”谢斯止忽然开口,“到了那里,谢铎会保证你的安全。”
“你呢?”
“我要留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
“是要做什么坏事吧?”
谢斯止笑了:“你说是就是。”
许鸢想了想,问他:“我们之间一个月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