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话筒里,一阵死寂般的沉静。
许久后,谢盈朝开口:“这些年,我无比想念你。”
“对于重逢的场面,我十分期待。”他语调温和,“但在此之前,需要告知你——”
他顿了顿:“我们的小鸟,似乎迷失在了沙漠里。”
通话就此中断。
谢斯止将电话放回桌上。
朱迪斯低下头,继续编织手里的工艺品:
“昨天你离开后,他们找来店里,要我在你今天到来时,把这部电话交给你。”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但他们目前,没打算伤害你。”
桌上,老旧的收音机正播放N国古老的民谣。乐声悠悠,低沉的女声让人仿佛置身在一望无际的荒凉沙漠,眼前只有弥漫的风沙,视野中的其他一切,都是模糊的。
谢斯止打给哈勒姆,对方关机。
按照此刻的时间,他和许鸢应该快要到达首都了才对,可谢铎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我们的小鸟,似乎迷失在了沙漠里。
谢盈朝的话回响在耳畔。
对于自己这位大哥,谢斯止再了解不过。
他掌握了一切。
知道谢斯止来了瓦巴城,知道了许鸢的行踪。
他甚至比谢斯止更早知道,许鸢消失在了沙漠里。
告诉谢斯止这些,只是因为,需要他去寻找许鸢。
等迷失的鸟儿现出身形,谢盈朝就会化身一个最危险的猎手,将他的猎物一一叼回笼中。
他不怕谢斯止跑掉,尽管此刻独身一人的他,很容易逃离金斯莱家族的势力范围。
但成为强者,首先要摒弃的,就是爱。
谢盈朝算准了谢斯止摒弃不掉。
他不会将许鸢一个人留在瓦巴城的风沙里。
就如同当年,谢斯止算准了他一样。
他的弟弟,会自愿成为网中的猎物,留在这危险的深潭里,把自己亲手奉上。
……
哈勒姆汽车的油箱见底了。
许鸢知道瓦巴城很危险,但剩余的油量不足以让她开往反方向的城市。
非要试图远离瓦巴城,她只会搁浅在荒芜的沙漠中,在缺水的环境中孤独死去。
所以她在避开了哈勒姆的视线之后,沿着地图的指引,开往了瓦巴城的方向。
——如果进入沙漠注定会是死亡的结局,那么进入瓦巴城至少还有九死一生的转机。
但车子实在不争气,在距离城市八十公里外,油箱就空了。
许鸢只得背着装满水、食物和指南针的背包步行前往城市。
她不敢走公路,怕被金斯莱家族的人追上,于是深入沙漠,靠着指南针,在厚重的沙海中步行。
车上有哈勒姆的手机,不过已经没电了。
她联系不了任何人,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夜里,沙漠气温骤降。
她躺在睡袋里休息,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黯淡的星星。
远处沙丘上月亮正圆,她忽然想起谢斯止的话。
他说,如果害怕,就看看月亮。
不知从前在N国的那一年,他是否也像这样——无数次孤身一人置身茫茫沙海,寂寥而空洞地看着月亮。
许鸢没有休息太久,月亮还悬在天边,她就收拾好东西继续出发了。
一路跋涉,她终于到了瓦巴城。
沙漠里的城池被笼着一层变幻的黄色,阳光灿烂时是金黄,天气阴翳时又变成了昏黄。
许鸢赶到时正好是个阴天。
她身上的水和食物耗尽了,走到路边的小店里买水。
在沙漠里跋涉了几天,灰头土脸的,看不出往常干净漂亮的模样,但老板还是盯着她多看了好几眼。
明明架子上就有水,他却借口要去仓库取货。
许鸢察觉不对,她回头,背后电视机上瓦巴当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旁边赫然放了一张她的照片。
金斯莱家族的人正满城通缉她。
趁老板离开店里,许鸢从架子上拿了口罩、帽子、皮筋,和一件土黄色的男人外套。
她留了几张纸币在柜台,离开店里,拐进一旁偏僻的小巷,把一头秀发用皮筋挽起来,戴上帽子和口罩,又换了衣服,从街的另一头出来。
黄沙与尘霾笼着城市,入眼处处荒凉。
偌大的城市,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一阵悠扬的歌声响起,许鸢抬头,看到遥远之处,一座教堂的白色圆顶屹立在风沙中。
……
谢斯止站在路边,点燃了一根香烟。
身后一直跟着尾巴,他没有出手清理。
清理了一个,会有更多的扑上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站在高处俯视整座城市,指尖缓缓腾起的烟雾遮住了他的双眼,他思索着许鸢会躲在哪里。
谢盈朝是一只黄雀。
他明知道,却必须去做黄雀视线里的螳螂。
现在找到许鸢,谢盈朝一定会出手。
但如果放任她在一个人在外流浪,会面临更多未知的危险。
无论是恶劣的沙漠,还是沙漠里的人,都是危险的东西。
这样混乱、乌糟的地方,一个心软又丝毫不会保护自己的女孩,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他没有别的选择。
夜幕降临,谢斯止俊美的脸颊笼了一抹暗色。
他拧起眉头。
……
深夜,温度降了下来。
睡袋能起到的保暖作用有限,许鸢被冻醒了。
破烂的小楼处处透风,她在这里藏了一天。
傍晚时,街上飘来油香,是炸银鱼饼的味道。
许鸢从商店逃离得匆忙,没带水和食物,闻着味道不仅饿了,还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谢斯止。上一次,正是和他在肯瑞瓦城的街头吃银鱼饼,虽然油腻,却很香,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许鸢偏头,透过漏风的窗口,看了会儿月亮。
静夜中,楼下忽然响起脚步声。
她顿时警惕,将谢斯止临走前送她的枪牢牢握着。
那脚步声很轻,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许鸢躲在黑暗里,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枪里只剩一颗子弹,如果人是来捉她的,她不知道,剩下的这颗子弹是要反抗,还是要留给自己。
——金斯莱家族的黑牢,是比炼狱还要恐怖的地方,落入那样的境地,或许还不如死掉。
来人走上楼梯。
借着月色,许鸢眼中呈现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愣住了。
偌大的瓦巴城,她想了很多种方法去找谢斯止,但都不可行。
她无法想象,谢斯止怎么能在没有任何联络方式的情况下,准确地找到她的所在。
但他确实做到了。
谢斯止来之前也不能确认她就在这里。
当看到她满脸尘土,由慌乱到惊讶的眼眸时,他笑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脏兮兮的,白净的脸颊扑了一层灰,像只花猫。
许鸢薄唇翕动,想说的话很多,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三天前,确实有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他的手机上,被他无视了。
谢斯止:“我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哈勒姆呢?”
许鸢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谢斯止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斯止:“只是碰巧。”
多年前的春日,他喜欢跟许鸢去福利院做义工。
大多数时候,许鸢不太把他当回事,有时候实在被烦急了,她会藏起来不让他找到。
某天,到了回家的时间,却没有看到许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