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背后鲜血淋漓,有被爆炸溅射的伤口,也有石块压伤的皮肉,西装被磨得不像样子。
看着许鸢乌黑柔软的发丝,谢盈朝拧着眉梢,眼神困惑。
不该是这样。
他不该因为女人失去理智。
艾琳无法掀起什么波浪。
谢铎也已带着人质仓惶地逃入沙漠。
黎明将至。
这一夜的硝烟终将散去,胜利的天平早已倾斜到他这边。
——只要将藏在基地里两个不听话的小孩找到,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而许鸢确实在一步步走入他设下的陷阱。
这种时候,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
但保护她是一瞬间产生的冲动,他无法抑制。
记忆忽然回到那年春天。
玻璃书房里,她澄澈地望向他:“您是新来的家庭老师?”
他没有回答,目光漫不经心滑过她的脸颊。
“是客人?”她又问。
他依然不答,看似平静。
实则,眼眸的暗处,已经将她一寸寸剥光了。
最后,她弯起眼睛,天真地问:“您该不会是谢家人吧?”
那天,他也为她挡住了从天而降的书架。
故事的开头与结局,一样的迷心窍,一样的不由己。
爆炸的巨响令许鸢的耳朵出现了一瞬间的真空,等听力恢复,她从他肩上抬起头。
“……谢盈朝?”
她眼睛圆溜溜的,眼眸里是纯然的底色,总让人有种想要把她揉碎的欲望。
谢盈朝抬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
许鸢本能躲避,这个人的一切都令她畏惧。
谢盈朝的手悬在半空,眼底浮起一抹红。
唇缝间,鲜血不断涌出,可他眼底神情如旧,深沉而冷冽。
他缓慢地掏出一块手帕,擦拭唇畔的鲜血,目光死盯着面前的女孩。
比起“谢先生”,他更喜欢许鸢喊他名字。
但她在他面前,一向温顺克制,记忆中,仅有的几次喊他名字,都是带着哭腔。
——谢盈朝。
简单的三个字,从她嘴里念出来,柔柔的,有种让人沉沦的腔调。
他想听上许多年,不光是他的名字,还要听她哭,听她求饶——听她边哭边亲口对他承认,她不爱他的弟弟。
对于自己的东西,谢盈朝没有放手的概念。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又去捏她的下巴,只是刚一碰上,就被迫停了动作。
谢盈朝低头,心脏处的西装布料前,抵着枪口。
沿着漆黑的枪管看去,尽头是一只原本白净,此刻却沾满了血与泥的手。
许鸢拿着枪,卷曲如羽的睫毛轻轻扑动,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请您放手。”
高墙在爆炸中炸塌,一地的废墟将谢斯止与其他人都隔绝在了另一侧。
这一边的满地狼藉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盈朝盯着她:“你有没有,哪怕一刻,爱过我?”
许鸢沉默。
那年深冬,庄园地牢,他曾问是否恨他,她答了。
时隔多年,许鸢的回答一如从前:“我从没有爱过您,谢先生。”
谢盈朝忽地笑了。
他激烈地咳嗽起来,坠落石块伤了他的内脏,他吐出一口血,其间夹杂着絮状的血肉。
他瞧见了,眼底不改阴冷,用力捏住许鸢的下巴,仿佛抵在心口的那支枪不存在一样。
“在此之前,我的命令,是要活的。”
石墙的废墟之后,枪声不断响起。
许鸢知道,那是谢斯止在与谢盈朝手下枪战的声音。
谢斯止伤得很重,未必能对付那些人,但谢盈朝要活的,手下就不会要了他的命。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男人淡漠的眼眸里染了一抹疯狂的颜色:“你真的,能扣下扳机吗?”
以她心肠,如果能扣动扳机。
那他对她而言,大概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特别了。
许鸢咬着唇,指尖颤抖:“请不要这样。”
她只是想离开,想让他放过,而不是想要杀死谁。
但事实是,如果对象是她,那么“放过”这个词,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字典里。
谢盈朝垂下眼,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
可他抓着许鸢下巴的那只手依然有力,像只铁钩,让她动弹不得。
当着许鸢的面,他打开通讯用的无线电,递到嘴边:“我要他——”
声音戛然而止。
他冷冽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一刻,耳朵里的枪响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际。
夜幕、黄沙、废墟还有基地弥漫而起的烟与火,都在视野里一点点模糊。
谢盈朝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面前那张脸。
他的血溅在她的脸上,而她眼里噙着泪珠。
谢盈朝很清楚,许鸢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而是因为手上沾了血——即使他真的很糟糕,她依然会为此难过。
“你……对我开枪?”
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许鸢指尖颤抖,低喃道:“对不起。”
女孩的轮廓在眼底一点点模糊。
他眼眸暗了一层,唇角涌出的血染红了下巴,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那年地牢里,我说的话,你记得吗?”
许鸢记得。
他说,再来一回,也不会给她自由。
这句话,曾经一度成为她深夜的梦魇。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亲手杀死的人,她这一生,永远别想摆脱他。
这一认知令他弯起唇角。
“许鸢……”
“从现在……开始祈祷。”
谢盈朝眼底燃起一抹回光返照般的光彩。
他呕出了最后一口血,昏暗的眸光盯紧了她的眼睛:“——祈祷,下辈子,别遇见我。”
一滴溅射的血珠粘在了她漆黑的睫毛。
谢盈朝抬起手,想要为她擦掉。
只是往日里短暂的距离在这一刻变得很远、很长。
他用尽全力,也无法触碰到。
夜幕轻垂,大地一片荒凉。
……
谢斯止解决了谢盈朝的手下。
止痛针的作用开始减退,他强撑着绕过废墟,看见许鸢把头垂得很低,跪在那里。
轮椅上,谢盈朝俊美的面孔轻垂,没有了呼吸。
比起心脏那一枪,他的背后看起来更加惨烈,爆炸的冲击与石块令皮肤血肉模糊。
谢斯止盯着他,难以想象,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会这样的一天。
许鸢回头,谢盈朝的血把她的脸弄脏了。
她哭着说:“我杀人了。”
那一枪对她而言不是道德题,而是选择题。
不开枪,她手上或许不会沾血,但那样,死的人就是谢斯止了。
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她没有犹豫。
可一条生命消失在手上,这感觉实在糟糕。
尤其当,那人是谢盈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