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谢铎静了静,拧起眉头:“我会试着说服她。不过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谢氏内部虽然很多人对谢盈朝不满,但支持他的人更多,要怎样解决这些人,是你现在要立即考虑的事。”
谢斯止启唇,烟雾从他唇角溢出。
他笑得漫不经心:“你知道吗?谢盈朝成为掌权人之后,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军.火生意。”
谢盈朝在他手里,在消息传回H国之前,谢斯止已经以他的名义,把军.火生意的控制权交接给了自己。
在开拓了N国的市场之后,谢氏的军.火生意他已经能接触了,他本身又是谢盈朝的亲弟弟,因此,这一做法并没有引起家族内部的怀疑。
在他们察觉出不对劲之前,足够谢斯止控制整个谢氏的军.火了。
谢斯止敛着眼眸。
天际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脑海中浮起许多过往的画面。
在他年幼时,曾亲眼见过许多男人从母亲屋里离开,脸上或带着不屑,或带着餍足。
那时的谢斯止并不太清楚他们神情的含义。
只隐约觉得,母亲在他们的眼里,并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美丽的玩物。
那些姓谢的面孔,哪怕过去了十多年,他依然记得。
现在的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依,无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的稚嫩孩童了。
烟雾从他嘴里呼出的瞬间就化为了冷气。
他眼里蕴染一团浓重的冷意:“反对的话,弄死了就是。”
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
迷药的效果直到第二天夜里才彻底消除。
许鸢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以为清醒之后会好些,可醒来后,心里的疲惫却更深了。
夜幕再次降临,城堡冷气上涌。
她没有喊人,缩在被子里,任由身体被寒冷侵蚀着。
夜色深了一层。
谢斯止推开门,按亮卧房的水晶吊灯。
这里年代久远,常年没人居住,没有取暖设施。
保镖搬来几个烤炉放在床边,房间才一点点温暖起来。
许鸢听到声音没有回头,背朝着门的方向躺着。
直到有个粗糙的小舌头舔了舔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她才睁开眼睛。
小德文趴在她的枕边,轻轻蹭她脑袋。
许鸢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留它在那间屋子里,你又要担心它没有东西吃。”
谢斯止坐在床畔的椅子上烤火,降温了,他刚开车去把猫接回来,沾了一身的凉意。
“小花。”他看着那只猫。
很难想象,这是许鸢会取的名字。
小花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弱地喵了一声,它有点害怕谢斯止,不敢靠近他。
许鸢抱着猫坐了起来。
佣人送来了一碗热粥,谢斯止把粥放在烤片上加热:“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不饿。”许鸢轻声说。
“就算不饿,也多少吃点吧。”
谢斯止垂着浓密的眼睫,烤炉的光映在他脸上,融出了一种罕见的温柔颜色。
他把白粥递过去,忽然说了句:“我把裴霁言放了,但他不肯走,我只好找人打晕他,把他送上了飞机。”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莹莹的,像一只乖巧的、试图讨好主人的小狗。
许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没有接那碗粥。
谢斯止不在乎地笑笑,起身坐到床边,拿起汤匙:“我喂你。”
“我真的不想吃。”
谢斯止的手停在半空,他感受到了许鸢的一丝抗拒,柔软了不多时的目光倏然间沉下来了。
女孩以一种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姿势面对着他。
她抱着小猫,半个身体都躲在被子里,像是怕怀里的小东西被他伤到。
“我刚刚做了噩梦。”
头脑昏涨时,她梦见了一条鲜血长廊。
昨晚死去的人在血水里浸泡,肠穿肚烂,扭曲着四肢,瞪大了双眼盯着她,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他们会死在这里?
许鸢不停地后退,却被他们抓住了脚踝。
她沉浸在迷药的药性里,醒来时,冷汗已经浸湿了睡裙。
“你放我走吧。”她垂着眼,声音微弱。
谢斯止蹙起眉梢:“是因为谢盈朝昨晚的话?你应该清楚,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家族的权力。”
女孩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感到轻松,清透的脸上反而出现了更加深重的痛苦神色。
如果谢斯止昨晚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争夺家族的权力,她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但他是为了她。
门外那几十条人命,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因她而死。
一想到地上的鲜血和雕塑般的死尸,许鸢就如同被泡在了一汪痛苦和窒息融合而成的深潭里,歉疚得快要死掉了。
谢斯止对她的偏执和欲望不会消退,在未来,这样的事说不定会反复发生。
去年万圣夜,谢盈朝曾对那个男生起了杀心。
当时的许鸢只觉得害怕,现在想想,换作谢斯止呢?
他们体内有着相同的基因,血脉里留着同样冷酷的血。
谢斯止对裴霁言的恶意昭然若揭,许鸢从不认为他想要杀死裴霁言的念头只是说说。
如果未来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裴霁言呢?
谁又能在此刻断定,未来的谢斯止不会是另一个谢盈朝?
被谢斯止用这样扭曲而浓烈的爱意包裹——她提心吊胆,且痛苦无比,很怕再有人因她而死。
她只想逃离,越远越好。
“我没有办法待在你身边。”说这话时,许鸢带着哭腔。
不光因为愧疚,更因为她看到了谢斯止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那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脆弱的人。
他其实也很孤独,那些阴暗与疯狂的东西也不是生来就存在的。
也许她再坚强一点,可以帮他变好,可以帮他成为一个拥有正常人格和爱意的人。
可是在这样的泥潭里挣扎了很久,她疲惫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脱力。
——她连自己都帮不了。
只想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孤独也好,寂寞也好,总之不要再靠近他了。
他身上那些地狱般阴冷的东西,会把她吞噬干净,连渣都不剩的。
谢斯止摘下腕上的沉香珠,沉默着,一颗颗珠子盘动。
“我就让你这么难受?”某一刻,他动作停了,偏头望向女孩。
无论多少次凝视,他都会惊叹于她的美。
她皮肤薄的近乎透明,安静时是冬日里初雪般的颜色。
而她的瞳仁又黑如曜石,被她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心再硬的人也会变得柔软。
尽管知道她内心的坚韧,但谢斯止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需要被保护的脆弱,就仿佛一块珍贵剔透的水晶,清澈且易碎。
谢斯止从不在乎别人身上散发的恶意,但当那伤害他的东西来自许鸢时,则会让他产生一种暴戾的情绪。
“你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声音沙哑,“除了我。”
就连面对谢盈朝,她都能温和平静,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残忍的一面。
谢斯止的伤口还很痛,但他没有劳烦任何人,抱着愉悦的心情亲自去为她找回了猫,心底隐约对今晚存在着一丝期待。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了。
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
可他没有想到,许鸢还是要离开他。
这让他觉得,自己实在糟糕透顶,而眼前这女孩也残忍至极。
如果许鸢喜欢他这件事不是他亲耳听到的,他几乎要怀疑是谁在背地里造谣。
就目前而言,他真的无法在女孩身上看到一丝一毫她在乎他的痕迹,满满的,只有抵触和抗拒。
谢斯止指尖无意识地用力,串着沉香珠的那根细绳啪嗒一声断开了。
木珠顿时滚落在地,在偌大的房间地砖上四散开来,滚入家具的缝隙里。
“许鸢,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这个问题。”
谢斯止没有去管那些断掉的佛珠,嗓音里全是冷意。
他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自己,不把戾气发泄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