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裙摆开衩
为什么要她带着笔袋?
谭落瞥向书桌上粉蓝色的笔袋。
她的笔袋容量很大, 外观像个胖墩墩的大面包, 能立在书桌上, 直接当笔筒用。
这个笔袋很有来头,简直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
谭落作为一个练书法的人,她对文具极为挑剔。
不能洇墨,必须顺滑,最好速干。
她可以吃过期食品度日, 却不能忍受一支不太好使的笔, 所以, 她的笔都价格不菲。
谭落敲字问他。
[毛笔成精:你要我的笔袋干嘛?]
[池倾阳:下来再说]
[池倾阳:快点, 我好困]
“还催上了……”她撇撇嘴,乖乖遵命, 抓起笔袋下楼。
池倾阳一如既往地敞开了卧室门, 他坐在床边,姿势懒散。
一条长腿曲起,赤脚踩在床沿, 另一条腿伸展开, 踩着拖鞋踏在地上。
不经意间, 谭落被他的脚踝诱夺了视线, 脚踝连接着修长的小腿和干净的足部。
谭落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个部位。算不上私密的身体器官,却有种诱人的美感。
他的皮肤很白, 双足很少见到太阳, 更是白得刺眼, 能清楚看见青色静脉血管。
绷直的脚背筋腱凸起,瘦薄有力。古希腊艺术家雕塑男神时所创作的足跗也不过如此。
谭落脑子里蹦出个清奇的联想——池倾阳像是瘦金体。
那是宋徽宗所创造的书体,张扬劲瘦,纤细却不失力度,个性十足。
少年刚洗过头发,还没吹干,只是包着毛巾揉了几下,揉得乱七八糟,脑袋像刺猬似的,意外地滑稽。
她没忍住,“噗”,笑了一声。
池倾阳眼珠转动,一记眼刀扎过来:“笑什么?”
她马上板着脸,故作严肃:“没什么。”
有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要是蒋雪看到他这副模样,究竟是会疯狂心动还是滤镜破灭。
有的同学说池倾阳很完美——比如蒋雪。
有的同学说池倾阳臭毛病一堆,只是他拽,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讲——比如江澈。
谭落心说他们讲的都不对。
池倾阳不算完美,而且,他也很难忽视别人的看法。
这家伙有那么一丁点“偶像包袱”,会刻意维护自己的形象。
比方说,前阵子李奶奶嫌他头发太长,催他去剪。他不去,说平常给他剪头发那位托尼老师回老家了,别的理发师他信不着,会把他剪得很傻。
又比方说,谭落还知道他每周都称体重,有时候吃多了,要在洗澡前偷偷练上几组俯卧撑。
最搞笑的是,谭落曾经听见他在卧室里看视频,主题是“如何快速增肌”。
她猜,八成是因为江澈在体育课上秀了腹肌。在私教的带领下,江少爷那六块腹肌堪比职业运动员,狠狠刺激到了池倾阳。
作为邻居,住得这么近,房间隔音又不好,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谭落看在眼里。
这才是真实的他,有小心思,接地气,也会在意自己的不完美。
看她站在门口,池倾阳放下手里的本子,冲她点头:“进来。”
她走进去,没有得到对方的允许,也没敢坐下,板板正正地杵在床边,把自己的笔袋放在他桌上:“小的给您拿来了,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大约是听出了她话里佚?的不爽,池倾阳冷冷讪道:“你长得挺可爱,这一张嘴,怎么老是阴阳怪气的?”
谭落打了个颤,耳朵尖发热。
干嘛啊……突然说她可爱。
她的注意力全在前半句,以至于自动忽略了后半句里的嘲弄。
这时,池倾阳拿出自己的笔袋,塞进她手里:“给,我们换换。明天我用你的文具考试,你用我的,我们彼此图个吉利。”
谭落低下头,手里的黑色笔袋是牛仔布质地,方方正正,拉链上挂着一个迷你红色葫芦。
小葫芦是李淑芳去庙里拜佛时求的,说是能保佑学业顺利。她也送了谭落一个,谭落一直挂在床头。
池倾阳调笑道:“希望用了谭羲之的笔,我的字也能变得好看一点。”
谭落沉默数秒,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我记得,你用真彩?”
“也用晨光。”他答道。
“哦,”她眨了眨眼,“可我只用三菱UMN155、百乐V5、斑马BLEN、施耐德LIKE和辉柏嘉2493。”
池倾阳不懂她说的什么东西:“你在念经?”
“是中性笔的牌子和型号。”
池倾阳听了印堂发黑:“那玩意不是能写就行吗?有什么区别?”
聊到这个,她突然侃侃而谈:“我跟你讲啊,王羲之在《笔势论》说过,‘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兵甲也。’意思是把写字当做打仗的话,纸啊墨啊笔啊,就像武器铠甲和阵法那样重要。”
“不过么,”她叹了口气,“以你的书写水平来看,确实没有区别。”
谭落对此表示深刻的同情。
“麻烦死了……”少年稍有不快地咋舌,“你到底换还是不换?”
“换!”
她不皮了,连忙怕对方把笔袋抢回去,使劲搂在怀里:“我换。”
她不敢要池倾阳的笔,池倾阳却要走了她的笔袋。
算是小小的美梦成真。
那一秒,她没看见男生冷峻的表情柔和下来,黑眸里烁动着萤火般的微芒。
“行,我没别的事了,你走吧。”他平淡的语调和眼神截然相反。
谭落搂着笔袋走到门口,帮他带上卧室的门:“晚安哦。”
“晚安,还有——”她听见那人在屋里说,“期中考试,加油。”
她紧紧捏着池倾阳的笔袋。
像是抓住了希望。
谭落的数学虽烂,奇怪的是,她物化生都还凑合。
再加上她很爱惜自己的手,不想被文科试卷恐怖的书写量摧残。因此高二分班时,她选了理科。
如今高考改革,为了迎合3+1+2的模式,很多学校采取“走班制”。
这更像是大学了。上一堂课在A教室学历史课,下堂课又换去B教室,换了一批同学上物理课。
不过,这种制度还没在青坪实验中学推行。
南琊终究不是省会城市,师资力量不算特别出众,而走班制极其考验学校的管理水平和教师能力。
截止谭落他们这一届,青中仍在按照文理分班。从下届开始,学弟学妹则要体验全新的分班方式了。
谭落曾经很期待走班,因为,这意味着“班集体”的概念会被淡化。
同学之情是一朝一夕间积累出来的,如果每节课都要更换同学,哪里还能培养出什么班级荣誉感?
初中时,她想离班集体越远越好,最好能彻底逃离学校。
现在,她好像没有这种想法了。
上学谈不上特别快乐,但也不至于恐惧,偶尔,还能萌生出一丝期待感。
今天早上,她和池倾阳一起出门。
二人并无交流,只是各自看书,做期中考的最后冲刺。
进了校门,他们分别要去不同的考场。池倾阳扔给她一颗巧克力,什么都没多说。
那颗巧克力,谭落舍不得吃,她准备留到考数学前再吃。
青中的期中考总共考两天,安排非常紧凑。
第一天上午:语文、数学。
下午,连珠炮一般考完物化生。
第二天:上午英语、下午文综。
校方故意采取了高强度的考试安排,以求培养学生的抗压能力。
考语文前,谭落在闷头背书。
忽然有几个人把她围住,遮去了早晨的光。
她抬头一看,发现领头那人是自己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崔舒梦。
崔舒梦在高一时担任班长,谭落听说她现在也是高二二班的班长。
“谭落落~哈喽。”崔舒梦蹲下来,两手搭在桌子上平视着她。
谭落坐直身子:“班长,怎么了?”
不再是同班同学,她也还是习惯用“班长”这个称呼,因为崔舒梦浑身都散发着班长的气质。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上了高中,班干部更像摆设,大家都忙着学习,没几个人认真履行班委职责。
而崔舒梦乐?蒊于发号施令,也乐于帮助同学。她就像居委会里热心的大姐,善良正义。
只是,她有些喜欢拿鸡毛当令箭,太把那点小权力当回事。
崔舒梦很擅长和搞人际关系,即便如此,也避免不了有人怨声载道,说她是班主任的走狗。
不过在谭落看来,她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