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裙摆开衩
一件衣服麻袋似的罩下来,把谭落蒙在里面,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衣服上飘散着她熟悉味道,来自于柠檬香型的洗衣液。
谭落感觉到有人紧紧握住她的右手,那双手温暖用力,生着一层薄茧。
还有一个人捏着她的胳膊,帮她挣脱了赵姐的控制。
“别怕,没事了。”
隔着衣服,池倾阳的声音离得很近,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谭落没有一丝迟疑,立刻用力回握住他,指甲几乎抠进他的肉里。
那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死都不要松开。
“抢劫啦!抢手机啦!”赵姐骤然大喊。
江澈一嗓子盖过她的嚷叫:“谁抢你手机!我把视频删了就还你!”
池倾阳提醒道:“快点,保安来了。”
江澈删完视频,还不忘切去最近删除里斩草除根,他把手机匆匆塞回赵姐手里:“走!”
谭落被衣服蒙着,不知道他们要往哪边跑,池倾阳还把手抽走了。那一瞬间,她手中空空如也,心脏更是跟着跌进了深谷。
但是下一秒,那人拥住她的肩膀:“这边。”
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口,被他牢牢用身体护着,池倾阳引导她调转方向。
两个男生跑得飞快,谭落疯狂捯饬两条小腿,勉强跟上他们。
她听见江澈在前头喊:“出租!停车停车!”
然后是车门打开的声音,她被池倾阳推进车里,马上,另外两个人也挤上来,她被推得压在门上,喘不过气。
车门被狠狠关上了,江澈狂拍大腿:“师傅快开车!”
登时,猛烈的后坐力甩得谭落撞在椅背上。
听见两个男生在她右边喘着气,她想到了各种不好的可能性,后怕得不行:“周围还有别的路人,要是拍到了你们可怎么办?”
她扯掉外套,眼前的情景让她愣了神。
那俩人头上各扣了一个纸袋子,是肯德基的外带打包袋。纸袋上掏了小小的窟窿,勉强露出眼睛。
这扮相,就算被拍到也认不出来谁是谁。
虽说这时候笑不太厚道,但是谭落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说:“你、你们俩,看着好像坏人。不行不行……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俩摘了纸袋,江澈指着池倾阳,语气埋怨:“都是他出的馊主意!”
池倾阳一把扇开他的手:“滚蛋,这叫临机应变。”
谭落哈哈笑着,转身捂住脸,不想被人看见她因为拼命忍耐而逐渐扭曲的表情。
她努力憋着眼泪,还是没憋住,只能用笑哭了当借口。
刚才她实在太害怕了,被赵姐抓住的那一分钟,她甚至想过“要不然转学吧”。
“你们为什么——”她想问那俩人为什么会出现,一开口,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哽咽,彻底露馅。于是她又闭上嘴,祈祷男生们粗心,没发现。
出租车很快开到学校后门,他们陆续下了车。
车子开走后,三个人木桩似的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谭落顶着红红的眼圈,吸溜鼻涕,还在嘴硬:“对不起……我不该笑得那么大声。”
她对那二人鞠了一躬:“谢谢二位大侠救命之恩。”
说完,她作势要逃。
池倾阳提溜住她的衣领:“别跑,这事还没完。”
江澈这会儿冷静了不少,也知道担心了:“那女人认识我们的校服,她会不会找到学校来?”
“找到学校来倒还好,学校里毕竟有那么多人,”池倾阳敲着谭落的天灵盖,“先问问这傻子有没有把自己的名字抖出去。”
谭落嘀咕:“我只说了姓氏……”
池倾阳毫不意外:“果然是傻子。”
她怯怯地垂低了脑袋:“我说我姓池。”
池倾阳噎住了。
江澈瞠目结舌:“真的?”
她点点头:“嗯……我真说了我姓池。”
“这锅甩得妙啊!”江澈笑得十分猖狂,池倾阳抬腿给了他一脚,他一边躲一边问,“谭落,你这回考得不是挺好?你母亲还是不满意吗?”
江澈这么一说,谭落立刻猜到他俩肯定完完整整听见了赵姐的话,得知她想找人假扮家长。
而江澈只知道谭永德在服刑,不知道她母亲贾俪早就不要她了。
谭落咬着嘴唇。她明白,这个问题终究是逃不开。
她有一个蹲监狱的爹,一个没联系的妈。明明父母都活着,又和父母双亡没区别。
只是……
她用余光屡屡瞟向池倾阳。
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人对此一无所知。
谭落怕池倾阳得知真相后疏远自己,毕竟她是罪犯的女儿。
即便他不在乎,她也怕这些烂事传进池问海的耳朵。万一池问海知道她的家庭混乱不堪,还会把房子租给她吗?
池爷爷和李奶奶是好人,或许不但不会责怪她,还会用加倍的善意对待她。
可她依旧不敢赌。
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底牌,输不起。
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池倾阳对着江澈又是一脚:“不该问的别问。”
江澈捂着被踹疼的屁股,龇牙咧嘴:“我知道了!对不起啊谭落……”
不要跟我道歉。
谭落刚准备说这话。一张嘴,嗓子又哑得厉害。
她讨厌自己。因为她今天可真没出息,说两句就想哭。
难不成老天爷要开眼了?
否则,为什么有人对她这么好?
池倾阳警惕着四周,搭住江澈的肩膀:“我们得换个地方说话,这里人多眼杂。”
“咱还没吃饭呢,先找个地儿吃两口,”江澈问谭落,“你也没吃吧?”
“我不——”
她那个“饿”字还没出口,肚子立马发出了诚实的抗议,咕噜咕噜叫得震天响。
“少废话,你还想跑?”池倾阳揪起她脸上的软肉,“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他们在学校附近找了个苍蝇馆子,这家小饭馆藏在巷子深处,环境差,又不好吃,学生们都不爱来,正适合他们开小会。
池倾阳要求理一理现在的情况。
他听谭落说完大致经过,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你是用游客账号在APP里联系那个人的,那她根本没法通过账号锁定你的身份,不用担心。”
谭落还是慌:“她会不会闹到学校来?”
“就算闹到学校,单凭‘姓池’这一条线索她也很难找到你,她哪知道你是池塘的池,还是迟到的迟?”池倾阳指着自己,“何况学校里姓池的人只有我。”
谭落和江澈异口同声:“啊?”
池倾阳淡然地拿起筷子:“之前帮老师在教务系统里录成绩,闲着无聊,查过。”
他夹了一口菜,继续分析:“校长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学生兴师动众,把全校女生都拉出来供那位赵姐指认,所以问题不大。”
有他这句话,江澈的食欲都恢复了不少,又找老板加了一碗饭。
谭落问:“那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池倾阳说:“对,这时候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反倒惹人生疑。”
谁脑子好听谁的。
谭落和江澈都没有意见。
吃完饭,他们兵分三路,错开时间回到学校,避免让摄像头拍到他们同行,省得落下把柄。
一整个下午,无事发生。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李睿进教室时,谭落瑟瑟发抖。
然而班主任什么都没说,直接上课了,她那颗不安的心也渐渐踏实下来。
正如池倾阳所言,一切都好。
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今天的夕阳格外美,和曙光一样充满生命力,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悲凉。
连这节数学课都比平常听着舒心,每个知识点都钻进她的耳朵里,烙在脑袋里。
谭落打定主意,这一周她不写别的了,只写《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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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得当一回虔诚信女,就当是对老天开眼的报答!
45分钟过去,下课铃响。
李睿收起教案:“下课。”
班长张淳歌带头站起来:“老师辛苦了。”
谭落跟着大家喊:“老师辛苦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地中气十足。
而这时,李睿蓦然偏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