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许芳菲微窘:“谢谢。”
“对了。”赵书逸犹豫了下,说道:“之前那个住你楼下的邻居,你和他……走得很近?”
许芳菲点点头:“嗯,我们关系挺好。”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是说,只是个无业游民。”赵书逸面上浮起一丝担忧,稍顿了下,又问:“我说话比较直,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对人对事多留心眼。现在的坏人都学聪明了,表面上对你好,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样子。”
许芳菲脸色微沉,语气也冷几分:“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两人又讨论了会儿下午的物理随堂练习。走到学校大门口,许芳菲跟赵书逸道别,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赵书逸看着她的背影,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是沉默。
许芳菲丢下了背后的少年心事。
她步伐轻盈地走在路灯下,风轻轻吹拂着,树叶也悄悄打着旋。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被黑夜的孤独和温柔包裹。
就在这时,一辆面包车从转角处驶来,停在了马路旁边。
许芳菲察觉到什么,神色凝滞,脚下的步子正要加快,却已来不及。
两个秃脑瓢的黑衣男人已经从面包车上下来,大步流星走向她。
许芳菲一惊,拔腿想跑:“救……唔!”
一块掺了药的毛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她惊恐地瞪大眼,仅仅几秒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许芳菲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她似乎到了阴曹地府,被牛头马面押着送上行刑台。下方是烧得翻滚的油锅,无数小鬼在里头扑腾哀嚎。
许芳菲吓得双腿发软,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背脊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推,她跌入万丈深渊……
“她怎么还没醒?”
“不知道。”
“你他妈不会药放多了,把她给弄死了吧?!”
“那不可能。这药是三爷从寿老那儿进的新货,那么高的价钱买的,那老头子难不成敢蒙咱们老大?”
“这也说不准。多寿佛和蒋老互相看不惯都多少年了,三爷是蒋老的人,多寿佛坑他不是理所当然?”
“嘘!这妞醒了!”
头痛欲裂,许芳菲缓慢睁开眼。
视野里满目漆黑,睫毛末端似乎抵触着什么遮挡物,一丝一毫的光线也透不进来。
她反应过来。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
恐惧犹如蛛网,严丝密布爬满四肢,钻进神经。许芳菲全身不可控制地发抖,想要把蒙眼的遮挡物扯开,又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
她嘴唇发颤,正要说什么,耳畔却传来一阵响动。
门锁被转开。
有人打开了这个房间的门。
“怎么样?”问话的是之前窃窃私语的两个男人之一。
答话的声音很陌生,粗粝蛮横,道:“还在谈。草他妈的,三爷想让姓郑的离开凌城,那姓郑的一声不吭,根本都不搭理三爷。三爷气得够呛,让先把人带出去,露个脸儿。”
“知道了。”寸头壮汉点头,伸手一把揪住许芳菲的校服领子,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拎起来,径直就朝门外走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我?”许芳菲挣扎着,大声质问。
“闭嘴。”寸头男厉声,“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儿。”
*
某娱乐会所,舞池里满是摇头晃脑找乐子的男女,DJ打碟领舞,音乐声震耳欲聋。
一间名为“兰宫”的雅间内,别有洞天。
与外头靡靡颓废的基调截然不同,这个雅间的确是“雅”,面积很大,空间开阔,屏风横门前,上面映着梅兰竹菊水墨画,兽耳炉,起檀香,古韵十足。
红木沙发两侧,四个身形魁梧的高大青年站在边上,个个西装革履,神色冷峻且恭敬。
郑西野抽着烟坐在沙发主位,烟雾背后的面容被模糊,看不清丝毫情绪。
屏风旁的太师椅上,陈三一口把杯子里的龙井喝了个光,砰的声,杯子一放,慢条斯理从怀里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捏在手里数起来。
雅间内始终没人说话,寂如死灰。
在陈三的佛珠数到第十八颗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朝郑西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说:“野哥,既然生意上的事你不想谈,那就先放放。咱们聊点儿别的。”
“前几天我老弟阿凯看上只小猫,烈性得很,几爪子下去,阿凯左边眼睛差点儿让她挠瞎。听说这只猫儿和你有渊源,今晚我把她请来了,你给掌掌眼,看认不认识。”
郑西野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没吭声。
陈三抬起双手,啪啪击了两下掌。不多时,雅间大门重新打开。
一名少女被两个壮汉架着给拖了进来。她体格娇小身形纤弱,身上还穿着凌城中学的校服,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住,嘴角隐隐可见一块青紫淤痕。
像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色小花,沾了血和泥,格格不入地落进肮脏沼泽。
郑西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垂眸掐了烟,
陈三端详着郑西野的神色,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故作诧异地笑道:“怎么,野哥?难道你不认识?”
话音刚落,雅间内忽然响起“呲”一声,是椅子脚在地板上拖出痕迹的声音,刺耳突兀。
郑西野动身,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雅间内的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位爷忽然站起来,手上还拿着个烟灰缸是个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大惑不解的时候,郑西野已经迈开一双大长腿,径直走到了那名校服少女面前。
校服少女背后站着的壮汉瞧见郑西野,被对方的气场震慑,哪儿还敢说个不字,只好悻悻让到一旁。
许芳菲蒙着眼睛,世界一片黑暗。
但她闻到了空气里熟悉的清冽与微冷。她判别出,这是独属于郑西野的味道。
悬空的心回落几分,她稍稍放松,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对面。
郑西野先是替许芳菲解开了捆住双手的绳索,又摘下了蒙住她双眼的黑布。
猛然被光线刺激,许芳菲下意识抬起胳膊遮挡灯光,眯了眯眼睛。等视野习惯明亮,她终于看清眼前男人的脸。
郑西野注视着她,黑眸深不见底,沉静得仿佛两口古井。
四目相对片刻。
郑西野伸手,拇指指肚轻轻抚过姑娘嘴角的小块乌紫。
指腹粗粝,尽管力道已极为轻柔,许芳菲被他一碰,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疼痛。她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小口抽气,缩着躲了躲。
郑西野指尖一僵,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淡淡地问:“谁弄的。”
他神色寡淡,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只是听这三个字,许芳菲便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阴冷。背脊生凉,她下意识摇摇头,嗫嚅回答:“他们用迷药迷晕了我,我失去了意识。不知道。”
郑西野:“不是问你。”
许芳菲一怔。
下一秒,郑西野左手掂玩白玉瓷烟灰缸,转身抬眸,环视整个屋子,眼神冷戾,杀气冲天,薄唇里吐出一行凝了霜的字眼:“她嘴角的伤是他妈谁弄的?”
第24章
郑西野话问完,所有人都被他身上狼般阴沉暴戾的气场所震慑,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陈三把玩着佛珠手串,一双绿豆大的眼睛微眯,心里权衡起来。
他和郑西野同在蒋建成手下做事,又都在凌城,平时没少打交道,当然知道郑西野的手段。这位主,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疯起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这次拿这女娃娃开刀,陈三自认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想,事情的结果,最好就是逼郑西野退出凌城,最次也能给郑西野一个警告,以后见好就收,见了他恭恭敬敬喊声“三爷”。
要说陈三不怕吗?当然怕。
可他转念想,放眼凌城,自己如今可是第一个敢和郑西野叫板的人物,手底下那么多号兄弟睁大眼睛在瞧,伸长脖子在等,不说扬眉吐气立个威,该撑的样子总得撑足。
再者说,被人骑在头上的日子,陈三是真过够了。
一番思索后,陈三拿起桌上的烟盒,倒着抖两下,抖出一根烟。边上人眼明手快,赶紧打燃火机凑过去。
陈三点燃烟,深吸一口吐出来,沉声说:“野哥,这小娃娃动手刺了我兄弟一只眼,她挂点儿彩,很正常吧。”
闻言,许芳菲瞳孔猛地一震,不可置信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兄弟是谁,什么时候刺伤他一只眼睛了?”
“你的意思是我兄弟冤枉你?”陈三冷冷一笑。
就在这时,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瘦高男人推开门进来了。他左眼区域包着一块方形纱布,样貌还算端正,脸色苍白,剩下的右边眼睛透着一股江湖人的狠劲儿。
他走到陈三面前,恭敬喊了声:“三爷。”
“哟,来得正好。”陈三夹烟的手扬了扬,不露痕迹地递过去一记眼色,“来,阿凯,跟野哥好好说道一下,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叫阿凯的男人心领神会,点点头:“是,三爷。”
他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纱布,扭头扬手一指,瞬间装出一副气急败坏的状貌,道:“都是这个丫头!我只是跟她说了两句话,妈的,拿辣椒水滋了我一脸,还拿刀砍我!幸好我躲得快,刀刃子就擦着我眼皮底下过去,再往上半寸,我这只眼睛就没了!”
听见这番话,许芳菲再也克制不住,愤怒道:“血口喷人!我没见过你!”
少女的眸光坚定如炬,独眼男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嗓门儿立马拔得更高,厉声呵斥:“想不认账啊!”
“就是。”边上有人附和,讥讽许芳菲道,“你要是没动手刺伤阿凯,平白无故,我们为什么把你请过来?”
许芳菲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又急又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今晚我放学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就有人冲出来拿帕子捂住我的嘴,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什么绑架我?”
“小妹妹,嘴硬可没用,口说无凭,凡事要讲证据的。”
陈三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头往边上一歪,问:“还没搜到?”
“三爷!有了!”
一道嗓门儿应了句。众人循声转过头,只见一个卷毛瘦高个儿颠颠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陈旧却干净的白色书包。
卷毛拉开书包拉链,正想把里面的东西全往外倒,一只烟灰缸却忽然抵住了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