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迟
周嘉也曾经教会我很多。
我那点贫瘠的勇气,对自由的向往,我对生活的热爱,全都带着周嘉也的痕迹。在我和他走散的这几年里,每一个让我痛苦懦弱的瞬间,我都把周嘉也当做力量,想着如果他在我身边,一定会推我上前,满不在乎的笑里自由肆意,说着就这点事有什么好怕的。
锅里的沸水在翻腾,外面冰雨连绵。
我捧着那碗汤水清淡的面,默不作声把好久不见的戏码做全,只是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我那点微弱的伪装,会在一秒钟就被击溃。
他伸手去拆了一双新的筷子,帮我把桌上的菜依次放进去,他动作熟练,不像我,总是溅起水烫到自己。
他语气随意地回答我:“拍的第一个戏是在深山里取景,没什么信号,结果戏没拍完,手机掉进岩缝里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起来,“你说倒不倒霉。”
我也跟着他嘲笑他的倒霉,“这么惨啊。”
“拍戏之后认识的人大多数都是用微信,企鹅就没怎么用了,手机掉了之后没找回来,没多久就被盗了。正好以前的那个卡是还没成年的时候跟家里人绑定的,所以干脆重新办了个卡,账号都重新注册了新的。”
周嘉也把汤锅里的菜下好,筷子搁下,摸出手机来。
他翻了翻,而后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往我面前一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倾泻而下的雨水如注砸在地面,来势汹汹,仿佛要将整条文和街都淹没。
他把手机屏幕朝向我推到我面前,手指顺势在屏幕上敲了敲,抬眸笑道:“换了新的微信后基本上都跟以前的同学发了一遍,当时没你微信,也联系不上你,不过现在加也不算晚。赏个脸吧老同学。”
他的直白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原本以为要几番迂回婉转才能得到的东西,他直截了当的递到了我面前。
好像过去了很多年,我反而已经不习惯他的真诚和热烈。
那一瞬间,梦寐以求的是我,慌忙惊措的也是我。
我这一秒的迟钝,他反倒比我还计较,笑道:“不乐意啊?”
他甚至还有功夫开玩笑,接着就故作遗憾的啧了一声,手机要收回。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摁住他的手机。
也碰到了他的手。
我宛如被烫到一样手指蜷缩,把手收了回来,慢慢说道:“没有不乐意。”
我翻身去随身背的包里拿手机,被我搁在一边的叶子也被他看见。
他扫了一眼,有点兴趣地笑着问我:“那是什么?”
“这个吗?”我故作镇定的把叶子塞进了包里,不想被他看见,“阿姨家的小妹妹送我的。”
我的手机也同时找了出来,心跳仿佛快要溢出,在他的面前,却仍然扮演着一个平静的重逢者。
在我伸过手机就要扫码的时候。
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头像、名字,还有朋友圈的背景图。
我蓦然收回。
周嘉也察觉,有点好笑地问我:“又怎么了。”
“你、你等一下。”
我口干舌燥,这次慌张得连借口都没工夫去想。
而周嘉也却一眼看穿,好以整暇地戳穿我:“忙着删朋友圈啊?”
我:“……”
“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还要在加好友之前删掉。”
他没完没了,跟多年前只隔着课桌时逗我玩一样,又坏又让人心动难捱。
我顶着他的视线,皮肤像被烧伤。终于,把资料背景全都换掉,这才伸手去扫了码,申请了好友。
我没有去看朋友圈,因为我知道我的朋友圈里没有什么,我那点贫瘠的交际,再加上我很恐惧别人的目光对我的审视,发任何东西都会因为未知的评价而感到紧张和恐惧,所以我基本上没有发过朋友圈。
主要是头像和资料,会暴露了我这一场久别重逢的表演。
我的世界,全都是有关周嘉也。
他很快通过,我看到了他的头像,居然是一只蝴蝶。
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
相比起我默不作声的窥视,他看得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得生怕我不知道。他啧了一声,吊儿郎当的语气:“可以啊林薏,朋友圈是刚删的?够干净的。”
这还没完。
他又道:“不会头像名字也是刚换的吧。”
我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他还在继续,手指在屏幕上来回翻着,挑着眉闲闲道:“换了有什么用,这不是能看到历史头像吗。”
我一瞬间瞪大眼睛,蹭的站起来,越过桌子去挡住他的手机屏幕。
他抬起眼,唇角勾着笑,慢条斯理地说:“这么怕啊,真不能给我看?”
外面大雨连天,雨声震耳。
我却好像一瞬间回到很多年以前,高一结束的那个夏天,他陪着我在回家的公交车站等车,翻开好友申请想从中找到我,而我伸手挡住了他的屏幕。
我不想被他发现在众多好友申请中的我,可是回到家看到他翻遍申请把我找出来,我还是触动到鼻尖一酸。
我在那天的公交车上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小到最后看不见,害怕他也像那场没有说道别的夏天一样,随着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我和他隔着火锅的桌子,他懒洋洋坐在对面,抬眸看我的眼神勾着笑,外面冰冷震耳的雨声好像只是幻觉,我和他仍然站在那个夏风滚烫的公交车站前。
这么多年。
我和他早就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但是我见到他,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也许是因为他的微博、他的照片、他的综艺、他的电视剧,我日日夜夜,想念难耐,看了一遍又一遍。
又或者是因为。
他看我的眼神,跟从前没有一点改变。
我们仿佛只是在公交车站道了别,第二天就在这里见面。他开口叫着林薏,我一回头,他就在我身边。
我沉默太久,周嘉也以为自己又玩过火,错愕一秒,探近一些看向我,连忙解释:“别,我说着玩的,微信哪能看到历史头像啊。”
他把手机举我面前,“真的,你看,什么都看不到。”
就连玩笑开过火慌忙道歉的模样,都像从前。
那是和我之间只隔着课桌的,十七岁的周嘉也。
我强撑了许久的镇定,忽然鼻尖一酸。
直到现在,我才想回应他一句,好久不见啊,周嘉也。
第27章
不同从前的是,相比起十五岁那时刚刚回到南苔市的怯懦自闭,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面对很多。
周嘉也第一次不小心看到我在写小说的本子,故意装作不还给我,我在恐惧和慌张中选择了坐回自己的位置垂头逃避。
可是现在我居然能够若无其事收回手,坐回去之后,还不忘指控他一句:“幼稚。”
周嘉也挑着眉笑:“啧。”
“再逗我我就吃霸王餐。”
我试图威胁。
但我这点威胁显然对他没什么用。
他心情很好的扯着笑,用勺子替我把汤锅里已经煮好的食物捞上来,语气里的无奈妥协装得很像敷衍:“行,你想吃几次霸王餐都行。以后你来这儿直接说我名字好吧,谁收你钱你告诉我。”
我彻底没辙,笑得差点被呛到。
那天在一场冬雨冰冷的早上,我吃了一顿漫长的火锅,而周嘉也全程坐在对面好脾气的服务,又是拿饮料又是加汤底还负责去切菜,把店员小姐姐和厨师的活一个人全都包揽,非常周到。
他看见了我的行李箱,问我是要回帝都吗。
我没告诉他我早就该坐上了去机场的车,为了赌这一次能见到他,我丢下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站的车,多付了几个人的打车钱,冒着冬雨,到了文和街。
我只是面不改色的说了今天不知道是第几个谎,“对,中午的车,所以想着能不能上午再来吃一顿。”
我试图把前面的谎说得再圆满一点,又笑道:“没想到这次居然碰见了你,真的很巧。”
而周嘉也只是声色不改的在开可乐,手指抵着可乐的易拉罐,食指用力拉开了上面的拉环,还替我插上吸管,而后放到我面前。
热水沸腾上涨的雾气,在我和周嘉也之间无声弥漫着。
易拉罐放下时与桌面轻碰的声音细微清脆,无端重重落在我的耳膜,心跳突兀一瞬。
他又靠了回去,懒洋洋没骨头似的靠着椅子,眉骨微抬,耐心十足地问我:“还想吃什么?”
我低头借着去喝可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好一会儿,我才回答他:“不用了,这些就够了,谢谢你。”
这顿火锅吃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空气里的潮湿清冷,还有满地的湿漉漉和泥泞。
周嘉也拉着我的行李箱,回身叫了一声店员,让她收拾一下,而他送我去了车站。
从站起身吩咐店员再到拉过我的行李箱,整个过程他自然得没等我说一句不用送我,就好像几年前他送我到回家的公交车站。
我望着他左耳沉默闪烁的耳钉,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文和街上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开门营业了,周嘉也从小在这条街长大,邻居之间都认识他。见他拉着行李箱,问他又要走啦。
他很礼貌的回答人家:“我还有几天,送个朋友。”
邻居伸长脖子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这姑娘长得乖。”
我听得懂南苔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躲了躲。
结果周嘉也低笑一声,微微低头朝我说道:“听见没,夸你好看。”
“……”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不看他,小声道:“人家就是客气一下。”
“那我也是跟你客气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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