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迟
灯光模糊昏暗,他却笑得灿烂,上挑着张扬恣意的眼,他下巴朝前面点了点,“继续走啊,摔不了。”
我身体紧绷,偷偷四下看看周围人的反应,但是昏暗一片,手电筒的光只照亮路面,我什么都没看清。
我谢过他的好意,“没事,我慢慢走也不会摔。”
“那我松手了?”
“嗯嗯。”
他一松开,我瞬间又跌回了刚才那种缥缈无定的感觉,尽管走在队伍里跟随大部队,但是这种没有光的狭窄空间里,我真的很没安全感。
我死死握着旁边的楼梯扶手,继续战战兢兢随着大部队往下走。
然后,周嘉也再一次拎起我的胳膊。
他力气很大,尽管没有感觉他并没有用力,却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存在感。
这次他倒是没说什么,我也没有反抗,默认似的接受了他的帮助。
好在高一的楼层不高,大多集中在一楼和二楼,这一段楼梯虽然出于安全考虑走得缓慢,但也并不算漫长。
出了教学楼,到了外面的平底,四周宽阔,月光也倾泻而下,方才狭窄昏暗的恐惧感也烟消云散。
我转头跟他说谢谢,出了教学楼后其他同学已经勾肩搭背找上他,他也只是抽空回了我句谢什么。
蒋柠和张楠楠也找到了我,我们一起往校门外走。
后面依稀听见有个男同学问周嘉也我谢他什么,尽管那时我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可我的耳朵却拉长警觉,很想听他会怎么回答。
可我没能听清,他的回答被夜风吹散在了兴致勃勃提前放学回家的人群里。
第二天照常上学,早读,上课,大课间做操,一切都照常。
不同寻常的是我好像多了一个被周嘉也抓到的把柄。
他会在课间哄闹的时候捏着那只鸭子,他捏得轻,声音不大,被淹没在课间的哄闹里,差不多只有周围的我们几个人能听见。
然后他会懒散笑着像笑话我。
他一个字没说,但我莫名就想到了他昨晚拎着我胳膊时挑眉笑的那句,林薏,有没有这么怕啊。
他时不时的就会冲我捏一下鸭子。
像是故意惹我生气。
我本来不会生气,因为我从前早就习惯了各种嘲笑贬低,早就已经麻木到失去脾气,更何况,周嘉也的笑里完全没有恶意。我要是真的惹急了跟他生气,恐怕他又会立马道歉,然后像上次给我买很多很多根本写不完的本子一样,用一些让人哭笑不得却无比真诚的方式道歉。
可他真的好幼稚。
幼稚得让我一瞬间也忘了那些忍气吞声的从前,跟着他一起幼稚。我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鸭子,放在他耳边不停的捏,嘎嘎叫个不停。
看着他连连说错了,我前所未有的快乐,止不住的想笑。
我停了手,轮到他不依不饶。
他嚣张地把腿一伸,双手抱在胸前,他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扯着唇,张扬的眉眼透着几分狂妄邪气。他慢悠悠开口,“林薏,你胆子肥了啊。”
他这副架势痞气十足,把低年级堵在巷子里找麻烦的混混大抵就是这个模样。
他是周嘉也,我其实不怕。
但大约是长期的折磨,恐惧早已成了本能,那一瞬间我还是害怕紧绷。就是这么片刻,周嘉也居然也能察觉。
他勾头凑近我,观察着我低垂的眼。鸭子还在他手上,他拿到我面前捏了一下,唤我回神:“喂,林薏。”
本能褪去,我抬起眼冲他扯了扯笑,如常的语气问他:“干嘛。”
“我以为你又要哭。”他语气里的没正经也收起来了,解释道:“我逗你玩儿呢。”
而我被他的前半句惊到,“我什么时候哭过?”
“上次。”
“哪有上次?”
我急于求证。
他却慢悠悠道:“还有上上次。”
我瞪大眼睛:“哪里还有上上次?”
他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仍懒懒散散的笑着,把鸭子放回桌子,说了个正经问题:“林薏。”
“哦。”
我试图表达对他答非所问的不满。
但这点表达不满的方式对他没有造成半点影响,他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支了只手撑着下巴:“你有什么是不怕的。”
“……”
我想无视他的嘲笑,莫名有点委屈。可是又很羡慕他:“我才想问你,你有什么是怕的,老师你都不怕,叫家长你也不怕,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有啊。”
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实在听不出有多怕。
“你猜我现在篮球都不打了每天在这儿学习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什么?”
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周嘉也刚转性子的那段时间,大家都好奇,我不敢问他,但是跟他关系好的都问过他,我每次都在旁边偷偷注意。
只是每次他解释得都五花八门,没一个靠谱。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也没人深究原因,毕竟身为学生好好学习也不是什么破天荒的事。
我虽然没问,但是一直梗在我的疑惑里,我想知道,只是总怕越了分寸。
他忽然主动问起,我说不上来的渴望。
但他笑脸一收,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下次告诉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问完才意识到我的过于急切。
我从来没有追问过别人,更不敢追问周嘉也。
可他好像没在意,还有心情逗我玩:“下次就是下次。”
我感觉失落,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下次约等于没戏。
那时候我不知道的是,周嘉也说的下次就真的有下次。他不着调的时候很多,可他从不骗我。
第7章
◎十五岁那年从他手中落下的千纸鹤,十九岁的时候还能抓住吗。 ◎
天气转冷,大街小巷早就已经是浓浓的圣诞节氛围。
那几年圣诞节氛围很浓,刚到十二月,各大商家就已经开始布置圣诞节的装饰,走到哪都是圣诞树和圣诞老人。
高一那年的圣诞节恰好是周六,晚上不用上晚自习,下午上完课就可以回家。本来周六的时候大家都迫不及待等着放学,再加上撞上了圣诞节,大家都心不在焉,连上课时小声聊天的人都比平时多。
学校里一整天都在暗自涌动着,老师管不住纪律,于是从大家手里的东西下手。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圣诞节流行送苹果,各大商场小铺都摆满了包装漂亮的苹果,老师见一个收一个,打消了大家一部分气焰。
到了下午,大家开始偷着送,拿书挡着,拿书包装着,然后趁课间老师不在,挨个给人送苹果。
但是这些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圣诞节每年都时兴送苹果,可我没有朋友,所以我没有人可以送,自然也没有人送给我。
本来张楠楠和蒋柠说我们三个可以互相送,图节日个氛围,但由于老师查得很严,我们三个都不是那种有胆子的人,所以最后只能作罢,只好商量着等放了学去周围的小商店里买。
相比起我,要送给周嘉也的人可太多了。
我们之间只是隔着一条很窄的过道,但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流,他的世界与我泾渭分明。
除了本班的人,其他班上来找他的人数不胜数。
由于他今天课间的时候经常不在,那些来找他的人就让我帮忙转交,我像一个中转站,每隔一会儿,就要接过一个苹果塞进他的课桌里。
后来由于太多了,他的课桌里本来就放了很多书,他学习越来越认真,买的书也越来越多,课桌里面放不下了,我又不敢直接放在他桌面上,怕到时候老师来了看见,以为是他买的,到时候恐怕他又要挨骂。
我的课桌还有些空位置,所以我放在了自己的课桌里。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摸抽屉,除了苹果还是苹果。我连忙叫他,他抬头看向我的一瞬,我一时间被吓到,没敢继续说话。
他本就眉目深刻,是那种张扬不驯的长相,他平时笑起来带有几分野性和痞气,可他不笑的时候反而有一种很冷的压迫感,他的气场很强,让人无端害怕。
他语气很好,耐着性子问我:“什么事。”
我连忙把我课桌里的苹果拿出来给他,“你的课桌放不下了,还有一些我放自己这儿了。”
他嗯了一声,“先放你那儿。”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说他的课桌放不下,我先帮他收着,他放学的时候再拿。可他说完这句话,起身去值日工具那里找了个塑料袋。
他本就瞩目,到哪都有人看着。
有人问他干嘛,他也没答,只说有事。
拿了塑料袋回来,也是默不作声把课桌里的苹果全都放进了塑料袋,整个过程都有人看,有人调侃他收的苹果够多的啊,还有人调侃更直白,问他哪个是刘晨艺送的。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上次是班里停电的时候,他朋友学着女生撒娇的嗲语气叫他嘉也哥,然后说那天下午刘晨艺不就是这样叫他吗。
可他什么都没回应,只在装完了他自己课桌里的苹果以后,把塑料袋递过来:“放进来。”
他那天好像心情不太好,他平时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天却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淡。
我什么都没敢说,手脚忙乱的把苹果装进去。
他一直撑着塑料袋等着我装完,由于我怕惹到他,两手并用,结果由于太慌还掉了一个滚到地上,我连忙捡起来,跟他说了个对不起。
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慢慢放就行,不用跟我道歉。”
所有苹果都放进了塑料袋里,他把口子简单收了一下放在了桌子下面,而后从课桌里找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他今天相比起平时实在是过于安静,后来课间再有人来找他,恰好他在,用不着我来帮忙转交。
他也只是平静接过,还说了句谢谢。
其实他也不是看上去心情不好,只是没有平时活跃,见多了他用不完的活力的样子,他稍微安静一点儿都觉得不习惯。
他也没有怎么跟我说话,不过他往常除了找我有事,比如说借东西、问作业,也很少找我聊别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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