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木非石
他到此刻才露出一丝狐疑,“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他往后撤了撤上半身,“没跟你说过么?”
顾遂摇摇头,“……没有吧。”
赖司砚沉吟,“嗯,那大概是跟陈俊宁说的。”
提起来陈俊宁,赖司砚脸色就有些不好,侧头去看窗外。
说话间,十分钟有过去,赖司砚才终于耐不住。
拨开车门,垂首下车。
他站在钟家大门正对面,抬起头,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到钟意卧室房间的大略位置。
窗户是暗的,窗帘紧闭。
完全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回来已经睡下。
还是压根就没回来……
赖司砚很不想惊扰钟家人。
不过到了此时此刻,只能拿出来手机。
给钟商言拨电话——
“商言,我是司砚。”
赖司砚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站在草地旁,踱步,“你去钟意的房间看一眼,她是否回来。”
那边不知说什么。
赖司砚低头笑笑。
“她今天和男人去吃饭了。”
赖司砚听了一句,点头“嗯”一声。
“她最近晚上经常出去玩?”
顿了顿,拧起眉宇,“就前几天去了夜店?跟安阳?”
然后点点头,“你先去看看吧。”
说完挂断电话,手机放兜里。
敛了眉,凝视着钟家的住宅。
不多时,手机叮咚响一声。
赖司砚拿出来瞧——
钟商言:回来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已经睡了。
赖司砚关切:怎么不舒服?
钟商言回:说今天公司忙,有些累。
赖司砚松口气:那就好,谢谢你,商言。
钟商言略有感慨:不用客气,我知道你。
这句话对赖司砚来说,甚是欣慰。
他没再回,手机放西装内兜。
抬头,又扫了一眼窗帘紧闭,黑暗的窗户。
然后转身走到车旁,拉了车门,俯身上车。
顾遂跟着他忙活一晚上,也实在不易。
抬起来手,不受控制打了两个呵欠。
“累了?”
“有点儿困。”
“阿遂,辛苦了。”
顾遂终于得了赖司砚一个好语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辛苦不辛苦的,没事就好,没事了吧?”
“嗯,回来了。”
“我就说你多虑了吧。”
“这种事,多虑比少虑要好。”
赖司砚想到什么,又掀起来眼眸,目光深邃看着他,“那个秦一然,不然你再想办法,把他派出去吧。”
赖司砚垂了头,慢悠悠转动着尾戒,“公平竞争的魄力,我自然是有的,不过我和钟意之间发生太多事情,秦一然在她心里是新人,且近水楼台,对我来说,实在不公。”
顾遂怔了一下,知道不讲道理,但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忍不住提醒他,“你不能这么讲,不还有旧情复燃一说,论起来不公平,我觉得秦一然才是弱势一方……”
赖司砚抬起来下颌,定定看着他,“倘若都是美好回忆,那自然容易旧情复燃,现在她联系渠道都不愿留给我,我倒宁愿从不认识,一切重新来过。”
说罢,不再给顾遂反驳机会,直接拍案定夺,“就这样说定了,阿遂。”
顾遂眨巴眨巴眼,说定了?
你跟谁说定了?
*
秦一然本来是打算,带钟意在湖边夜游一番。
虽然天下着雨,不过乘船划水,更有情调。
秦一然向来喜欢下雨天。
本来钟意已经答应,谁知被赖司砚这么一搞。
再回来就没什么兴致。
说有些累,想提前回去。
游湖,就不必了吧。
秦一然看得出来,她有心事,也或许是伤心事。
对两人之间的猜测,就更加准确。
晚上回到家,秦一然进门便脱掉一身束缚,直奔浴室。
玻璃浴室内热气氤氲,一抹高大剪影撑着墙壁,热流顺着头顶落下,秦一然抚了把脸。
洗过澡,拿浴巾裹上,从浴室出来。
径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
拧开,一口气喝下去大半。
就在这时候,顾遂电话进来。
秦一然默了默,放下水瓶走过去,滑动手机屏幕,“喂。”
顾遂轻叹口气,“秦总监,您终于接电话了?”
秦一然笑了笑,“我在约会,当然不方便接电话,是你无趣,一直发消息打电话。”
顾遂有些无奈,“你以为我想?我不是跟你说过,赖司砚和钟意之间——”
“我不想听。”秦一然打断顾遂,他往后退两步,弯腰坐到沙发上,拿起来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
对顾遂霸气表态:“无论她和赖司砚是什么关系,都已经是过去式,我只知,我现在喜欢她,谁还没有点儿过去?”
“那是那是,”顾遂说,不过斟酌了一下又叹气,“可一些事吧,钟意过得去过不去还不一定,但是呢,赖司砚肯定是过不去的。”
秦一然沉声笑了,“他过不去,跟我有何关系?大家公平竞争,各凭本事。”
顾遂只能说:“我实话跟你说,钟意能进咱们公司,是因为赖司砚,我卖他面子,才这么照顾钟意……你这样搞,我很难受啊!”
秦一然蛮不讲理,“顾总,你舒服的时候跟我没关系,那你难受的时候,跟我也没关系啊!”
说完把手机放到茶几,屏幕边上。
“还有别的事儿?没事的话,我挂了。”
顾遂见他态度强硬,也不好再说什么,默了默,“挂了挂了!”
*
这一夜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只是人的心境不同。
钟意这边,房间关着灯,窗帘拉得严严密密,一丝月光都被隔绝在外。
她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那个未曾见面,心怀愧疚的胎儿,是钟意一直在试图逃避,不愿意去回忆的事。
她从前总说众生平等,可想而知,对钟意来说,能有多难受。
安阳曾安慰她,“你也不是故意的,宝宝不会怨你……不要老是钻牛角尖,你还非常年轻,只要你愿意,还可以,再有别的宝宝……”
可惜钟意内心,又有谁懂。
安阳不懂,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懂。
是可以再有别的宝宝,但再也不是这个宝宝……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都是世间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所以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论再说什么,都是自欺欺人。
还记得安阳这么安慰她的时候,钟意指着阳台上的一株小花,轻声对安阳说:“安阳你看,这朵花是这朵花,别的花是别的花,当然只要品种一样,世界上还有很多跟这朵花长的一样的花,可以随时替代掉它……但对我来说,替代品就是替代品,这朵花败了,就永远都败了……”
一朵花的意义,在钟意眼中都是如此。
更不要说是一个生命,一个属于她的生命。
所以钟意才那么痛,她的认知,她的偏执,她这种奇特的思想。
从一出生就注定,同样流产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和发生在别人身上。
是不一样痛的。
至少会让她多承受十倍甚至百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