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从上海转过来,”余思归说话时有点青涩的生硬,没啥好气:“来体会庶民生活?”
盛淅嗤地一笑:“我说是来躲人,你信么?”
余思归:“……?”
余思归微微一愣:“有人要揍你?”
盛淅看了余思归一眼,难得真诚地点了点头。
余思归沉默三秒,很恶劣地评价:“果然,正常人很难压抑得住这种世俗的欲|望吧。”
盛淅心想你可真缺德,但并不太往心里去,拿着本子起来等着她。
夕阳斜斜地拢在盛淅身上,他后脑勺上一撮不太服帖的头发,如亚麻与稻穗,站在夕阳中时令人想起绵延天际的沙漠。
“你妈是做什么的?”盛淅忽而问道。
余思归一愣:“怎么?”
盛淅向桌子上靠了靠:“没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余思归困惑地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了然地啊了一声:“我来的那天你见了我妈?”
盛淅点了点头,摘下眼镜,望着她。
“你在哪见过她我还真不知道,”余思归很损地猜测,“我妈就是个普通大学老师,很难想出你个转学来的能有什么交集……可能你见过她的同款眼镜?”
盛淅哧地笑了笑,摇摇头:“肯定不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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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铺陈在他们身前,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余思归这才意识到盛淅是在等她。她有点不太自然地看了这姓盛的一眼,别别扭扭地拿着本子,跟他回班。
晚自习尚未结束,走廊里十分安静,空旷地砖上流淌着如水阳光。
余思归头疼地想起自己被取消的晚修资格……在家写作业效率十分糟烂,余思归第一天就花了一大堆时间看了一坨小说。
……话说回来那个攻怎么才能连续作死九十多章,他怎么敢的啊!
余思归完全忍不住想掐断那纸片人的狗头的冲动,追妻火葬场果然点开了就停不下来……这个万恶的题材!可恶,真想看他狗头落地,今晚的计划十有八九又要泡汤……
盛淅打破了沉默:“这竞赛你打算参加么?”
余思归一怔:“啊?”
“这四个竞赛你打算挑一个么?”盛淅莞尔,“你挺学有余力的,在我看来你甚至可以选俩。”
余思归气呼呼地心想干嘛总cue我,莫挨老子……然后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盛淅眉峰微微一扬,愿闻其详的意思。
“……没必要吧。”余思归道。
女孩子不自然地挠了挠头,挑了下措辞,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狂:“竞赛太费时间了……有这时间我做什么都好,我想做的事多了去了,不想让竞赛把时间占了。”
盛淅忽然意识到,这女孩说这句话时带着一种属于田间地陇的、蒲公英般的生气。
是个不曾被世界驯服的、野蛮孩子的模样。
那一瞬间,盛淅轻眨了下眼。
仿佛那十分碍眼,他要将那印象眨掉似的。
野蛮的孩子努力你来我往,问他:“你呢?你打算试试?”
“我也不搞。”
女孩子一愣:“诶?但你不是都有奖——不对,你原先不是有名次的吗?不搞岂不是浪费了?”
他们几乎都快走到班门口了,余思归脑袋上顶满了问号,抬头端详姓盛的,似乎在怀疑他开玩笑。
盛淅觉得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半逗她道:“我不是都说了我在躲人了么?”
余思归:“……?”
这理由?这完全超出了余思归的理解能力,她困惑地猜测:“躲人……躲到这?对方难道会跑到考场暴揍你吗?”
“……”盛淅说,“反正没必要就对了。”
这是什么屁话?余思归更没听懂,跟着他进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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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晚自习即将结束,班上非常安静,都在奋笔疾书,各干各的,被取消了晚修资格的余思归把自己的书包拽起来往里塞作业,塞到一半,忍不住困惑地看向自己的同桌。
他还没递交晚修申请,此时也在收拾自己的书包。
——他刚刚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但还不待余思归琢磨出答案,窗户缝隙里忽然灌进了早春凉风。
那风像一把燎原的火,一吹,少年人心就野了。
她在夕阳里抱着书包,带着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气,思索将来,思索远方。
海上一轮火红的落日,那落日无休无止,似要燃尽世间万物。
第七章
余思归到家时,她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
厨房里豆角哗啦下锅,油水四溅,余妈妈将铲子将锅刮得哗哗作响,余思归向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她妈围着围裙,手里拿着瓶蚝油。
柳敏见到女儿,温和地笑了笑:“囡囡,回来啦?”
余思归嗯了一声,看着她妈忙前忙后,仿佛从来没经历那些破事的模样,又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余妈妈高兴地铲着菜,“看了下班级群通知,数学老师点名表扬你,说你考了年级第一?”
余思归愣了愣,脑袋疑惑一动。
余妈妈静了三秒:“……又点名批评了你,说你作业根本没交,或者交了坨屎。”
余思归心想这还差不多……我才不信老李会正儿八经表扬我。
她妈显然下班没多久,糊弄了俩菜,不过晚饭在她们家标准来看还算丰盛,她妈妈炒了个豆角炒肉,炝拌了一盘香椿豆腐,又从食堂拎了两份酱牛肉,三个碟子两个碗,小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一看就是出自愧疚。
余思归闷闷地拿起筷子,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柳敏将桌上摞着的学生毕业论文移开,亲切地问:“最近怎么样?”
这是开始装没事人了。
余思归压下心里的那股郁卒,勉强道:“还行。就最近多了个同桌,贺老师故意安排给我的。”
余妈妈笑了起来:“哦,对,你们贺老师也给我提了一嘴,说新来了个转学生,姓盛,有点儿东西,他很看好这个同学能让你重新做人。”
余思归:“……”
班主任果然是这个打算,余思归气得脑仁疼,几乎想冲回学校把盛淅杀了。
灯火昏暗,她妈妈喜欢若隐若现的灯光,因此装潢时将全家的灯管都隐匿了起来,走了隐线,餐桌上拢着一层昏昏的黄。
然后柳敏温和地开口道:“思归。”
“嗯?”
“……妈妈只是个普通人。”她温柔地说。
余思归低着头,说:“……我知道。”
母女二人其实长得很像,只是余思归身上拢着一层脱不去的稚气,像是春天初绽的迎春,而柳敏的眼角已爬上葡萄藤蔓般的细纹。
——这是个单亲家庭的母亲。
余思归眼眶没来由地一热,低下头去扒饭,柳敏轻轻抚摸女儿的头,母亲手掌温热,带着一点湿润的汗意。
“辛苦宝宝了。”她低低道,“……谢谢你迁就妈妈。”
余思归眼眶发红,低着头不想让妈妈看到,很凶巴巴地说:
“我才没有。”
我才没迁就。
“还嘴硬?”
柳敏笑了起来,拽拽女儿头上不服贴但手感很好的毛,忍俊不禁地哄哄:“我家囡囡受委屈了哦。”
余思归被rua第三下头的时候就炸了,怒气冲冲:“别摸我!”
柳敏很坚决地摸了第四下,又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道:“我家囡囡真可爱——脑袋也可爱,发脾气也可爱,太神奇了,妈妈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你?”
余思归皮薄,特不经夸,听了这段话,耳根都在发红,柳敏又忍不住薅薅女儿的小耳朵,恶趣味低语:
“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家臭小子。”
余思归:“……”
“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余思归气得要哭,“我讨厌你。”
柳敏噗哧笑了出来,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瓜儿,母女二人在灯火下吃饭,说了点无关紧要的话题,譬如学业,譬如下午的夕阳,譬如早市新上的、六块一斤的春草莓。
灯光罩着她们的眉目,温柔而缱绻。
而在这样的光辉下,一道属于这家人的伤,在黑暗里沉默着结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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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在家摸鱼之心非常旺盛,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作业上。
——尤其是余思归每次一摊开数学卷子,脑海中的盛淅小人就会一脸无辜地自动复读“我竞赛生啊我竞赛生啊我竞赛生啊”……当事人十分羞耻,根本无颜面对今天的数学作业。
盛淅,我杀了你。
余思归出门洗了把脸,正好看见她妈妈正愁眉苦脸地看笔记本屏幕。
她妈妈头也不抬地问:“你说我让他过么?”
余思归用软软的白毛巾擦着脸,冷漠无情地说:“怎么可能。”
“……是吧,”柳敏拧着的眉头松开了,仿佛终于放下了块大石头:“我丢不起这个人,这位还是下学期答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