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不、不知道……”
盛淅平直嗯了?声,敷衍地冲那人点?头致意?,转头就走。
余思归究竟去了?哪?
盛淅在回家路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点?开思归的聊天界面,往上翻了?翻。
两人整个高三?都忙,盛淅干脆都不带手机,又是同桌,似乎一整年都没怎么线上闲聊,两人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 2 月 3 日。
二月时,姓余的专程过来,问了?一次题。
“……到底是什么?”盛淅喃喃自语地问。
盛淅觉得有一个线头没捉住,捋了?半天,却毫无头绪。那细节隐没在某处,隐没在盛淅的目光下,直直沉入水底。
“……”盛淅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着?他和那女孩,看着?长达四个月的聊天记录空白。
盛淅喃喃:“我是不是忽视了?你?”
长风吹过街道,月季花纷纷落落,盛淅站在山坡上,竭力?抓住小同桌身上的那个线头。
-
那线头,光凭他是抓不住的。
七月上旬,积雨云沉沉翻涌了?一城,暴雨将至。
盛淅以指头夹着?本书,坐在思归家门前?。
在争分夺秒的出分与志愿填报期间,盛淅仍一天不落地过来,如今志愿填报结束,他便在这一坐一整天。
其实盛淅此举行事逻辑挺简单:他联系余思归,发的消息打?的电话都没回声;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刘佳宁则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心和死鱼一样冷,无视他的好?友申请。
而其他人则特别真诚地一问三?不知,真的毫不知情。
线索断了?。
但余思归既没搬家,拿东西也?好?,收拾残局也?好?,人总得回来。
他的行为其实无异于大海捞针。连一成把握都没有:没有人向生息保证,余思归一定会出现。
那其实是对人的意?志的,极大的考验。
不多时,大雨哗啦啦灌下。
今天也?空手而归。
盛少?爷束手无策,只得回家去。
闷雷翻涌似海,天地间风雨如晦,老城区连个躲雨的地方找不到,盛淅狼狈地找屋檐躲雨,只觉自己身处永恒的迷宫中,如边城中的翠翠所说,回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永远。
盛淅发着?抖,吸了?口气?,收起伞。
正是那一刹那,盛淅突然看见有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正往余思归家方向走。
——下一秒,那女孩与盛淅对视。
盛淅同刘佳宁,大眼瞪小眼……
盛同学那一刹那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得来全不费工夫,且反应迅速,立刻就要冒雨上前?搭话——然而刘佳宁的反应简直出自本能,当场一转身,穿过雨幕,转身走了?。
“……”盛淅道,“刘佳宁!”
盛淅在刘佳宁身后喊她名?字,刘佳宁装没听见,脚底抹油般拐进?陌生小巷;盛同学在原地淋得如落汤鸡一般,脑子嗡嗡响,心跳出胸腔的紧张感遍布全身,扶着?栏杆,堪堪才能不蹲下去。
大雨倾盆,天色灰暗。
为什么不追?他听见自己问。
盛淅确实也?追不上。
刚刚那一瞬,“余思归的答案”离他太近也?太远,在他毫无防备时猝然出现,却已足以击穿他无足轻重的心扉,砸出他血淋淋的执念。
那是他的梦与寐。
盛淅蹲下,心脏几?乎都要被他呕出来。
-
……
盛淅浑身淋透,推开家门,心中只明白了?一件事:
「刘佳宁知道余思归的去向。」
——而刘佳宁的态度,则更值得深究。
刘佳宁的确一直对盛淅有敌意?——但那敌意?更多的是一种不信任,远没到见了?他扭头就走的程度。
所以那断然拒绝的态度,并不全来自刘佳宁。
那是余思归的。
盛淅想明这层,心底揪得难受,在他祖辈探究的目光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说话,上楼回了?房。
-
从那之后,盛淅长久地等在了?思归家门前?。
他爷爷并不干涉他的日程,盛淅只在出门前?对长辈打?声招呼,然后就把日子耗在了?外头。
仲夏海城正值酷暑,热浪翻滚,所幸思归家小院还有点?儿阴凉。
盛淅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葡萄藤下,找了?几?本闲书看,日子久了?,索性把书和板凳都留在了?那里。
风吹过藤叶,海棠花枝如水中倒影,似是一场做不完的美梦。
盛淅倚在树上,想着?余思归糊弄作?业时潦草的笔迹,和那天温热金黄的夕阳。
七月中下旬,他从EMS快递员处领到他的录取通知书,一封厚厚的挂号信。清华的录取通知书里有交学费的银行卡、给新生的一封信,还有本新生赠书,《随椋鸟飞行:复杂系统的奇境》。
他将那本书带到院中,读那物理?学家写的哲学书,读着?读着?只觉浑身发热。
他们似乎不止握过一次手,盛淅想。
——在数年前?,那个雨水不止,他们拼命逃亡的夜里。
那天深夜,十七岁的盛淅透过大雨望向她,和他一起逃命的新同桌个子小小一只,生生淋成了?落汤鸡,但姑娘望向他时却有种纯粹的、不肯屈服半分的韧劲。
犹如黑夜里迸射出的光。 那光仍很淡,他想,毕竟只有十七岁。
人十有五而志于学,十七岁少?年人懵懂青涩——但思归身上,却仿佛蕴藏着?无穷尽的、燎原焚经的火焰。
盛淅回忆女孩如火苗的眉眼。
想起落雨长夜之中,他们牵起的手。
书中则描述椋鸟,描述无序世?界中隐藏的规律,描写伽利略,六十余岁的作?者?在尾声中说“我无怨无悔”……盛少?爷思路乱得几?乎看不下去书,只觉看得浪费,将书一合,准备回家。
而正是那一刹那,他一抬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刘佳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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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宁套着?件防晒衫,提着?小竹篮,冒着?大太阳沿坡上来,看见盛淅,难掩震惊神色。
“……”
这已经是第二次,他们在余思归家门前?偶遇。
不能再用巧合形容……
刘佳宁吓得不行,神色像见了?鬼:“你……”
盛淅顿了?下,开口:“挺久没见。”
“……”刘佳宁说。
刘佳宁惊慌失措,显然没料到会在这见姓盛的,盛淅看上去被晒得黑了?些,神色疲惫,道:“真巧。”
刘佳宁心神不宁,举了?举小篮:“我来剪点?葡萄。”
盛淅抬头看了?眼,思归家的葡萄确实已熟了?,乌黑朦胧,沉甸甸挂着?,衬着?青葡萄,乌压压地挂了?一长串。
盛淅望着?葡萄串出了?会儿神。
刘佳宁神色莫辨地望着?他,片刻后问:“你来这做什么?”
盛淅坦然地说:“你当我路过吧。”
老同学见面这么冷场未免尴尬,刘佳宁神情复杂,看着?他,问:“录取通知书是不是快来了??”
盛淅答道:“是。刚刚送到。”
刘佳宁放下篮子,开始用小剪刀剪葡萄,问:“你报了?哪儿?”
问完,刘佳宁才发现这是个多余的问题。
盛淅是这届的理?科状元,就算他的学籍没挂靠在一中,过几?天刘佳宁也?会从锣鼓喧天的学校公众号上读到他的高考去向。
盛淅莞尔道:“清华吧,交叉信息学院。”
刘佳宁道:“……我报了?央财。”
盛淅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那都在北京。”
刘佳宁嗯了?一声。
盛淅看着?刘佳宁剪葡萄,冷不丁说:“你不信任我。”
那下刘佳宁忽然笑了?,反问:
“我为什么要信任你?”
盛淅探究地看刘佳宁。刘佳宁那一瞬间变成了?铜墙铁壁,堂堂正正、毫不躲避地看着?盛淅,将自己的好?友藏在自己身后。
犹如好?友在刘佳宁小时候,竭力?保护她。
“你知道她去了?哪儿。”盛淅目光甚至有些阴沉不定的意?味。
刘佳宁一言不发。
盛淅冷冷道,“老贺最后统计的高考成绩我看了?,余思归居然参与了?统计。她考得还可以,644,但是最后的去向是空白,什么都没填。”
刘佳宁反问:“你觉得她去哪儿了??”
“……”
出国,复读,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