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盛淅说着开了灯。
余思归猝不?及防地面对了自己家,一切回忆汹涌而?至。
盛淅喉结动了动,艰涩道:“你把沙发收拾一下先去坐着……我先给你安顿一下。”
思归只觉痛得无以复加,头?皮都起了鸡皮疙瘩,无措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沙发,不?愿让盛淅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而?盛少爷则在思归手指上轻轻捏了捏,犹如?无言陪伴。
归归撤了沙发上盖的?薄薄防尘布,呆呆地坐在上头?,环视四周。
所有的?东西都和先前一样?,连桌上的?药袋都在,厕所盆中仍有她的?导管。而?当那熟悉的?、属于家的?气息覆回女孩的?四周时——
心中漏风的?大洞,便也格外明显。
「妈妈。」
余思归想到这个词眼?眶都会泛红,但是盛淅还在,所以她竭力忍着。
盛少爷问:“你们家的?厕所间在哪?”
归归失措道:“……楼、楼上。”
盛淅就上了楼。
窗外唰唰下起了雨。
这场雨来得突然,盛淅用完卫生间出来时就已下大了,余思归触电般低下头?,不?让他看自己盈满泪水的?双眼?。 也许有些泪水可以公开。
但有些泪水,余思归实在不?愿示人。
她哭得发抖,抽泣的?时候竭力压抑着声响,也不?允许自己的?肩膀发颤,唯恐被盛淅听出端倪,只努力侧过头?,假装在看窗外的?雨。
然后在她压抑的?哭泣中,突然传来一丁点不?太和谐的?声音。
余思归一开始以为是雨声,因为那声音像是风雨交加,拍在客厅玻璃上;但紧接着思归就发现不?是。
——她从玻璃反光中,看见盛淅正在拖地。
盛淅安安静静,从厕所拎了把拖布出来,把餐厅积了灰尘的?地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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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班有个共识:盛淅这个人挺特别的?。
他光站在那儿都和别人不?太一样?,很难看透,却矜持贵重,芝兰玉树——一看就不?属寻常人家。而?在他彬彬有礼又没?有裂痕的?外表下,归归能轻松想象他长大成?人后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模样?。
但是让余思归想象同?桌做家务,思归是断然无法想象的?。
……但这世上,确实有这等?咄咄怪事。
因为盛少爷不?仅在做家务,还做得很利落。
夏末秋凉,大雨滂沱。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拖了地,然后把干了两三个月的?碗泡在了水槽中,像是要?泡开一束干花。
他擦茶几?时看见了一个倒扣的?相框,把它翻了过来——照片是母女二人在雷峰塔前拍的?照。阳光明媚,跨越十余年?岁月,那时归归顶多五六岁,小小的?一只,在妈妈身边时笑得很开心又很膨胀,天真地露出颗小豁牙。
他抬起头?,十八岁的?余思归坐在沙发一角,看不?见面孔。
盛淅无声地将?相框扣回了桌面上。
“……外面雨好大呀。”小同?桌声音闷闷的?。
盛淅直觉她在哭。
“夏天就是要?下雨的?嘛。”他说。
“嗯。”
他俩之间安静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大魔王可能绷不?住了,想自己放肆地痛哭一场,非常坏脾气地赶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姓盛的?你不?回家的?吗?带伞了没?有?”
盛少爷:“……”
大少爷来的?时候连个包都没?带,更别提伞了。
他说:“没?有。”
余思归:“……”
归归突然觉得自己过分了,低下头?,心虚地说:“……我家没?伞。”
但紧接着,思归想到盛淅今晚的?去处,忽然吓得眼?睛滚圆,望着同?桌,说话?语无伦次:
“……等?等?,盛淅,那、那你……你爷爷奶奶?还是你爸妈?他们知道你翘了军训回来……找……我了吗……?”
思归问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你脑子有泡吗!谁会告诉长辈啊,脑子有病吗!又翘军训又来见高中同?学,说了就是找死,问他们知不?知道他回来,和问盛淅“你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吗”没?两样?,大多数男的?都会找理由,等?于直面男人的?下头?程度,纯纯给自己添堵。
归归那一下脸都红了,嗫嚅着道:“算了,你……你还是别回……回答了。”
少爷直率地回答:
“知道。”
-
余思归:“……”
余思归瞬间人都要?傻了,脑海中百转千回,心想你为什么要?告诉你爸妈,你家令尊高堂以后不?会觉得我龟龟把你当鱼吊着吧!
我不?是这种人啊!
“今早他们问我周末做什么来着。”他随口道。
归归:“……”
别讲鬼故事了,龟龟心里惨叫连连。
“……但我家现在暂时也没?人,我爷爷奶奶出去度假了。”盛淅说。
那一瞬间,这世上最尴尬的?沉默,发生在了两人之间。
盛淅:“……”
龟龟说:“……”
正是那一刹那,仿佛嫌这场景还不?够恐怖似的?——
天上一道惊雷凌空劈下,窗外大雨瓢泼,声响轰轰然。
涛涛然犹如?悬河决堤。
第八十四章
窗外电闪雷鸣, 思归神色杂糅着震惊木然难以置信以及惊恐,震撼地看着面前的少爷,而盛淅也看着她——
然后, 盛淅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她身上粉的宽松T恤, 还有光滑白皙的小腿。
余思归:“……?”
那一?刹那, 盛淅耳根突然开始泛红。
归归:“???”
下一?秒,盛淅触电般移开视线, 尴尬得脸都要红, 赶忙道?:
“附近有……有酒店吗?我带身份证了, 出去?凑合一?晚上就行。”
归归呆滞回答:“两?百米左……左右……?” 外面雨下得很大, 秋叶被?打落在地,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外雨棚上,出去?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但盛少爷简直像被?踩了脚, 正?是因做贼心虚才更亟需自证清白, 他二话不说便去?找外套,并且去?摸钥匙手机,犹如怕吓到归老师,但好像更怕吓到自己。
“荆山路十字路口有一?个对吧, ”她同桌再次确认,“那个挂黄灯箱的招待所?我稍微有点印象。”
他所说的招待所挺破, 门口挂一?个晃荡灯箱,提供热水和住宿,也正?是龟龟刚刚说的那个。
沙发上的思归, 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盛淅当即拉了外套拉链,似乎是怕自己的存在越过思归的安全区, 要为她维持一?个足以令她安心的距离。
少爷捡起钥匙,火烧火燎地朝门厅走, 归归却突然说:
“你还是不要去?了。”
盛少爷一?愣,朝沙发上看。
她明?明?是在与盛淅说话,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雨。
女孩子孤身一?人?坐在窗边,倾盆大雨衬得她小腿格外细白,盛淅连看一?眼都觉得耳热。
“……你还是别去?了。”思归听见自己重复。
“你睡我家吧,反正?房间也空着。”归归说。
“是因为雨太大了。”
思归尴尬地找理由:
“而且招待所条件很糟糕,今天有没有热水都不一?定?。你今天很辛苦,如果?淋雨了还会感冒,军训的时候晕倒了会很丢人?……”
“还有你带我回来,在帮我打扫卫生,请我吃饭……”龟龟声音很轻,带着丝颤抖:
“这么多事情做下来,我却让你冒雨去?睡那个小招待所,那我也也太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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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这个下瓢泼大雨的夏末,盛大少爷得以留宿。
“你睡我的房间。”归归把被?褥抱给他,又告诫,“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哦。”
少爷几乎不敢看龟:“好。”
“我睡楼下的主卧,”思归把掉在地上的枕巾捡起来,塞给他,又说,“有事可以去?叫我。”
盛淅:“好。”
然后归归想起什么,对他认真地讲:“我去?给你找件睡衣。”
思归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其实是她非常信任盛淅的表现,仿佛她潜意?识中就觉得盛淅不会伤害她似的——哪怕盛淅已经将心虚、不敢看她写在了脸上,更已经明?显到瞎子都觉得不对劲,都没动摇思归对盛淅品德的信任。
余思归扶着楼梯下楼,在主卧前足足停顿了半分钟,才很轻地推开了门。 那动作?迟疑,犹如里面有什么令她害怕的怪物。
盛淅望着少女的背影,眼底泛出压抑的血丝。
思归进了房间,在妈妈衣橱里找出件干净的学术会议发的均码短袖,拿着上楼,递给盛淅,她递睡衣时直觉盛淅看上去?很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