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春令
孟芳起也是这样打算,点头说:“不管卖出去多少,都回来。”
孟芳起在国营厂里干了好几年,工作稳定又令人羡慕,在棉纺厂里上班,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她也是沾了她爸的光。要不是夏红缨出了这场变故,一家人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孟芳起恐怕也想不到走些“歪门邪道”来赚钱。
她开始委实张不开口叫唤,但就这样推着自行车在巷子里走,人家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的。大家见她左顾右盼,还以为她要找哪户人家寻不到地方,热心的大娘大婶还会殷切询问一两句。
这样总归不是办法,幸而孟芳起是打定主意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的人。她试着喊了声:“卖葱,卖葱,新鲜的小香葱,便宜卖!”
吆喝出第一声,后面的事情便好办许多,孟芳起胆子也逐渐大起来。今天休假,早上这会儿大家基本都在家里呆着,巷子里人家多,大家住得密集,只一户人家感兴趣,左右邻居跟着凑热闹,来买的也不少。
“叮叮叮叮”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身后传来,巷子里空间小,孟芳起听到声音,将车往边上挪了挪。
对方却在她身边停下,狐疑问:“孟芳起?”
孟芳起这才转过身,见来人骑着绿色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身穿邮局制服,头上戴着标志性的大檐帽。她在孟芳起身边停下,从搭在车前的浅绿色布袋里取出一封信件,没等孟芳起开口,这旁边的住户就已经满脸期待地走出来。曹素娟说:“是吴健吗,有你的信。”
对方一听顿时激动地从她手里接过,看眼信封又热心道:“邮递员同志,这天冷地滑,您注意点儿骑车,慢点走。”
曹素娟笑着应下,这才有空重新跟孟芳起说话,她上下打量孟芳起几眼,不动声色瞥过孟芳起摊在自行车后面的木板和香葱,问:“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几次的。”
孟芳起自然认识她,人家笑脸相迎,她总不好板着脸,同样笑着说:“记得,今天休假,你怎么还来送信?”
“我今年换了片区,这一带的信件都是我负责,反正我今天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做,想着先来熟悉熟悉环境。”曹素娟说,“你呢,怎么在这儿?我上次听振薇姐说过,你家好像离这边不远?”
“沿着马路,往北骑七八分钟就到了,在清河那边。”孟芳起指指后面,“闲着也是没事,卖点葱补贴家用。”
“可还真是巧,那边也是我负责。”曹素娟说,“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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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南辕北辙
曹素娟矜持又高傲地骑着车走开,她为计庭尧与这样一个女人结婚而扼腕叹息。在这一瞬间,她开始不止觉得孟芳起配不上计庭尧,同样的,她甚至觉得,娶了孟芳起的计庭尧也配不上自己。
孟芳起多么粗俗啊,好好在工厂里上班就行,非要出来推车走在街头巷尾叫卖,就为了这几毛、几块钱,也不怕丢人现眼。
但是对曹素娟而言,爱情又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在跟计庭尧分手后,单位上的领导同事还有家里亲戚都给她介绍过对象,在曹素娟看来,那些人没有一个比得上计庭尧,要么长相不合心意,要么谈吐不行。
葱比孟芳起想象中要卖得快,三个小时的功夫,她拿出来的就剩下几两没卖出去。她数数口袋的硬币和纸币,去掉成本还赚四块多,就算夏红缨那边没卖掉,也亏不了。
今天日子特殊,孟芳起去菜场买了只鸡。她回来时,夏红缨早已经到家,正跟孟继平两人在房间里数钱,看孟芳起进屋,一股脑抓起桌上的钱币塞到她手上。
安街口那边人流量大,夏红缨在几个菜场附近转悠,她卖得便宜,自然有人凑过来询问。孟芳起问完夏红缨的情况,便作主说:“还有一些,下午也不要拿去卖了,留着咱自己吃。”
夏红缨笑着回她:“哎,我以为小打小闹,没想到生意这样好。就是要厚着脸皮,刚开始还真觉得丢脸,生怕遇到熟人,那会儿我都有些后悔没拿条方巾,好把脸遮住。”
孟芳起“扑哧”一笑,说:“万事开头难,咱今天中午吃鸡。”
“那我来煮。”夏红缨忙抢着说。
“你会吗?”孟继平满脸不信任,明显质疑她的厨艺。
却让夏红缨在头上拍了一掌,说:“你可别不信,之前我在菜场帮忙,一起干活儿的大姐告诉过我怎么烧才好吃,今天有机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哎呀。”夏红缨忽然又抬高音量,大声说,“继平是不是长高了点儿,我觉得是高了,来,我们比比,啥时候比我高,我就喊你舅舅。”
“比什么比。”孟芳起见她说话不着调说了句,然而顺着她的话看去,还是从缝纫机抽屉拿了皮尺出来,“继平,你站墙那儿,我量一下,上次是什么时候量的?”
“今……去年7月10号。”夏红缨趴在墙上看看之前的记录,“这不,还写在这儿,160公分。”
“咱家就没有矮个子,继平以后肯定矮不了。”孟芳起指挥夏红缨将皮尺拉至与地面平行。
孟继平弱弱出声抗议:“姐,我自己来量吧,又不是小孩子。”
“果然是长高三公分。”孟芳起笑,“就比我矮一公分。”
“比我也矮不了多少。”夏红缨一本正经画了道线,将数据记录在墙上,“以后就给你对象看看。”
孟继平被她的话弄得面红耳赤,连脖子都涨得通红,扔下一句:“我去看书。”
便急急跑开。
孟芳起知道孟继平打小就害羞,脸皮薄,完全没觉得他的反应有哪里不对劲,反而夏红缨若有所思对孟芳起说:“孟继平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别瞎说,他才多大。”孟芳起压根不信,屁大点的孩子知道什么,又扭头看向夏红缨,“倒是你,有什么想法?”
夏红缨摸摸耳朵上的助听器,脚尖打圈儿站在那里说:“什么想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就这么急着把我给嫁出去!我去煮饭。”
说完,她也匆忙从房里跑走。
孟芳起哭笑不得,想到计庭尧去学校宿舍还没回来,她又惦记起昨晚看到的那两张电影票。在房里呆坐片刻,还是没忍住到院子里推车准备出门,朝厨房大声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夏红缨拿着剁鸡的刀追出来,正打算问她去哪儿,她人已经骑车到几米开外。孟芳起也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计庭尧,她连借口都没有找好,干脆说喊他回去吃饭好了。这样隐秘的,想主动缓和两人关系的心思,促使她在医院门外的摊子上买了个烤红薯,她记得计庭尧似乎喜欢吃。
然而计庭尧并不在医院的职工楼,孟芳起没有宿舍的钥匙,在门外站了会儿,隔壁邻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出来问她:“女同志,你找哪位?”
“您好,我找计医生……您上午见过他吗?”孟芳起连忙开口。
老太太闻言,端量她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说:“没见过,没见过,你说这计医生不是都已经结婚了吗,怎么一天到晚还有女同志来找他……”
老太太没有见过孟芳起,在这儿嘀嘀咕咕,一会儿说什么之前有位女同志拿着水果来找计庭尧,一会儿又说难怪之前作风不好。
孟芳起不知想起什么,表情微变。她明知道计庭尧不是那样的人,但还是臊红脸,顾不得跟老太太打招呼就骑车走了。
冬季的清河荒凉萧瑟,岸边青草早不见踪影,只剩数片枯黄的芦苇立在河床边,孟芳起五月份左右的时候常来这儿摘芦苇叶包粽子,她打小在清河边上长大却没学会游泳。假若当时她会游泳,计庭尧估计也不会跟她结婚。
“芳起!”她站在河边吃完已经冷掉的红薯,刚将裹红薯的报纸叠放到口袋,忽然听到河对面有人在唤她,来人正是计庭尧。
他一路小跑穿过桥,到她跟前,问:“家里饭熟了,继平他们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孟芳起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到河里,又拍拍手去推车:“嗯,回吧。”
计庭尧从后面追上来,他走在她身边,看看她的脸,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又扭头望向另外一边。就这样,等两人走过桥,他想想对孟芳起说:“我听红缨说你们今天上午葱卖得差不多,下午不出去,我这边有两张电影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孟芳起脚步顿了下,没说话。
“……如果你有别的事……我们下次去也行。”计庭尧见她不回答,忙跟着找补说。
孟芳起却突然停下,她扶着自行车车把抬头看向计庭尧,问他:“上个月初的时候,你带回家几斤苹果和一袋柿饼,究竟谁送的?”
当时孟芳起就觉得奇怪,哪个病人舍得这么大的手笔,苹果一块钱左右一斤,分完他们科室,还能让他带这么多回家。
她问完便平静地看着他,计庭尧有些不知所措,在她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目光下,他的慌乱几乎一览无遗,他捏捏手又松开:“是曹素娟。”
孟芳起对这个回答似乎毫不觉得意外,她只是点点头,又慢慢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计庭尧再蠢也知道她不高兴,忙跑上前解释说:“就上次,她得‘红眼病’来我们医院,当时我负责治疗,后面她送水果到我们科室,大家分了分,剩下的我就带回家。”
计庭尧没有在她面前撒过慌,或者说,也算不上骗她,他只是下意识隐瞒部分事实。孟芳起想起来了,那次他换衣服回家,就说白天收治过“红眼病”患者。
孟芳起有些失望,她知道不能怪他,一方面她想,大概面前这个人,她对他的了解,他对自己的了解,还停留在最肤浅的表面。另一方面,她察觉到自己对计庭尧的态度,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毕竟,谁能对自己每天同床共枕的丈夫,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她甚至不确定,如果计庭尧现在跟她提离婚,她还会不会像自己之前打算的那样,坚定不移地答应。作为她的救命恩人,孟芳起应该是赞成他追求自己真爱的。
孟芳起觉得自己思想有松懈的倾向,不过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下午她仍然跟计庭尧去看了那场日本电影《风雪黄昏》,山口百惠主演的,大概讲诉一对恋人的爱情悲剧。
孟芳起看了前面一小段就不太感兴趣,相比这些缠绵悱恻,催人泪下的爱情片,她还是喜欢像《火红的年代》那种催人奋进的故事。不过计庭尧看得入迷,甚至在电影结束后,还停留在电影悲怆的氛围中走不出来。
出电影院时,恰好碰到计庭尧单位的同事,两人打过招呼,在电影院门前讨论起剧情来。孟芳起在一旁笑着,完全插不上话,电影中途她甚至睡着了,她跟计庭尧在这方面的喜好,向来是南辕北辙。
在接下来的日子,孟芳起和计庭尧谁都没有提起那日的纷争,两人都不是爱和人争论的性子。孟芳起甚至怀疑,依计庭尧的脾气,这辈子怕是都没跟人吵过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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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坚定的决心
孟芳起白天上班,不用去上夜校的日子,她晚上便赶工给人家做衣服。虽然连个店铺都没有,但她名声已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这一带,大家都知道有个“孟家裁缝铺”。
每周五下午她还会和夏红缨去乡下收蔬菜,乡下农民如今思想还比较传统,种的蔬菜大部分都是自家吃,吃不掉的也没有拿出去卖钱的想法。冬天家家户户都种下蔬菜,她也不挑,青菜、胡萝卜、白菜,她都肯花钱来买。
别看这些都是别人瞧不上眼的买卖,说难听点孟芳起就是“二道贩子”, 弄些倒买倒卖的活儿,这要是搁在前几年,是要抓去坐牢的。当然,现在稍微有点正经工作的人家也看不起她这种行为。
计庭尧内心里是极其不赞成孟芳起这种做法的,如果说孟芳起偶尔帮邻居做两件衣服,赚点辛苦费,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孟芳起开始倒卖起蔬菜,几乎要将家里弄成菜市场时,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再说,但是心里的抵触却一直存在。
毕竟这跟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大相径庭,他认为这是不光彩的,有伤风化的,走出去难免都会觉得丢人。但是站在孟芳起的立场,又无可指摘,孟芳起想多赚钱,带夏红缨去大城市的医院手术。
不过计庭尧工作也忙,国内关于眼科的资料不多,总共就那几种期刊。南嘉市图书馆的资料不足,他在周末的时候,坐五个小时的火车,奔波去了沪城,将那些资料复印回来。
两人有段日子没去干休所那边,计庭尧去沪城还没到家,计振薇忽然上门来找孟芳起,说喊她一起去干休所吃饭。这位大姑姐,看不上孟芳起,除去之前跟计母来探望受伤的计庭尧,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芳起对计振薇主动上门的目的难免生疑,但她还是和计振薇一同去了干休所,还特意带去自己做的米饼。她到干休所的时候,家里只有计母一个人,计父不在家,听说到隔壁跟人下棋,晚饭也不打算回家吃。
家里只有计母、计振薇和孟芳起三人,孟芳起敏感地察觉到不对。计母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端庄和蔼的,当然今天依旧如此,她拉着孟芳起在沙发坐下,面上带笑询问孟芳起近来情况:“有日子没见,芳起你瞧着瘦了不少,家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孟芳起回她,“就是这段时间太忙,庭尧他医院事也多,都没能来看您和爸爸。”
计母攥着孟芳起的手说:“之前你托人送来的菜我们还没吃完,你有心了。我和你爸倒不要你们在跟前尽孝,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好,有个稳定的工作,吃穿不愁就行。”
孟芳起正要说话,她却站起身:“饿了吧,我们娘仨先吃饭,振薇你去盛饭。”
桌上蔬菜还是孟芳起上周托人带过来的,计母尝了口笑说:“芳起送的这个菜好,比菜场卖得甜不少,你爸他爱吃得很。对了芳起,我听说这些蔬菜是你贩来卖的?”
孟芳起心中一咯噔,下意识看眼坐在她对面的计振薇,恐怕这才是喊她过来的真正目的。计母今晚说了这么些话,也是为这一句。
她点点头,说:“左右闲着也没事,就去江北买了些蔬菜进城卖。”
计母看向孟芳起,她今年虽说已经六十岁,但大半辈子都在医院工作,头上几乎看不到几根白发,比同龄人看着要年轻好几岁,她轻轻叹口气,说:“你手头拮据我也清楚,你嫂子家里有事不能来,今天就我们娘仨在家,我想跟你们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我身上呢,还有些私房钱,我打算这两天去把钱取出来分给你们,三家,一家一份,我谁也不偏向。”
“妈!”她话刚说完,计振薇便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和爸两人身子都好好的,哪有这样的道理!孟芳起!你看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走街串巷丢人,还连累咱妈和庭尧!咱爸咱妈哪里对你不好,连你家那个拖油瓶,都给帮忙找工作。”
“振薇!”计母出声斥责计振薇。
计母向来措辞委婉,自从孟芳起和计庭尧结婚后,几乎没有插手过他们的生活。孟芳起一度觉得计母开明温良,是个极好相处的婆婆。
然而等计母这话一出,她终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计母轻飘飘几句话,完全没有斥责她或者阻拦她的意思,却直接将她架到了不孝的高度,毕竟没有哪个人家,父母还在世,家里子女就瓜分父母的傍身钱。
计母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孟芳起却觉得,面对她比直接跟计振薇吵架还要难上几分。孟芳起有些后悔今天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如果计庭尧在的话,依着他的性子,无论他心里赞不赞同,恐怕都不会让她这么难堪。但反过来说,计庭尧在场,计母应当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都说婆媳关系是几千年来难以解决的难题,孟芳起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两难的境地。她好不容易尝到甜头,实实在在赚到了钱,如果只依着她的工资,就算全家不吃不喝,也不知道才能攒到那么多钱。到那时候,夏红缨的耳朵怕是更不好治,她怎么可能会放手。但是计母的态度明显是反对的,她想到计庭尧的好,想到近来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隔阂,她有些无可奈何。
但经历过那么多事,孟芳起的意志早比旁人更坚定,她斩钉截铁,又带着一丝歉意望向计母:“妈,对不起,让您和爸操心了。不过我觉得靠自己双手赚钱,无论是在工厂上班,还是在外面卖干个体,其实都一样。不瞒您说,我这两天还想过要不要离开单位,自己出来找事做。”
她表情严肃认真,计母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哪有人好好的铁饭碗不要的,计母心想她也不过随口说说,用眼神制止了还要说话的女儿,笑着说:“吃饭,先吃饭,菜都冷了,我再去热一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孟芳起说这话还真不是心血来潮,夜校里给她上课的老师告诉她,三年前的时候国内成立了一支时装模特队,穿衣服是各人喜好和选择,就像这两年流行的“幸子衫”,无论怎么穿,与思想健不健康没有关系。孟芳起脑子活泛,身上又有股敢闯敢拼的劲儿,她上次在计庭尧家电视里看到胡耀邦总书记的话就一直在琢磨这些。
不管怎么样,计母心里肯定不痛快,孟芳起无法在这方面勉强自己来赢得计母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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