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婚 第32章

　　“那就好，那就好。”计宗颐连连点头，他是农民的儿子，总觉得靠天靠地吃饭那才是正理，“你们住学海这里也一样，学海这孩子老实、孝顺。”

　　吃完饭后，孟芳起寻了个空档，私下把钱还给朱淑蓉。朱淑蓉推辞不肯收，说：“我听说红缨这趟出去还算顺利，钱也都花光了的，你们哪来的闲钱？我和你哥都有工资，文清又在单位上的学校读书花不了几个钱，你那里负担重，这钱你先留着吧。你看这次还让你破费，做了那么好看的衣服，难怪文清在家就说他最喜欢婶婶。”

　　孟芳起挺喜欢这个大嫂，相处起来不费力，她也不藏着掖着，就说：“我当时确实被红缨这事逼得没法子，想着不如找点别的生计。不瞒嫂子你，我们现在手头还算宽裕，这两个月积攒的，把你的钱还上，我那边还剩些。”

　　“这才两个月！”朱淑蓉大吃一惊，夏红缨不去汽配厂，一家全靠计庭尧的工资和孟芳起养活，计庭尧工资固定，那其他可不就是孟芳起赚的，她有些马后炮地感叹道，“还是你有能耐，说实话，你那事搁别人身上，估计都能被逼疯。”

　　这也是她佩服孟芳起的地方。

　　“也没有。”孟芳起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知道朱淑蓉观念和计庭华差不多，就在她面前夸了计庭尧两句，“你不知道，庭尧他星期天的时候还去公园帮游客照相。”

　　“什么！”妯娌俩原本站在厨房洗碗说着话，一道突兀的女声忽然横插进来，计振薇眼睛瞪得老大问孟芳起，“你说什么？庭尧他工作干得好好的，你让他去做什么？！”

　　计振薇觉得自己要气炸，孟芳起自己折腾不够，还要把计庭尧拉下水。孟芳起现在日子倒是好过，一家子要上学就上学，要进厂就进厂，还不是靠的她家。她看着孟芳起身上几乎崭新的连衣裙，想起孟芳起如今出手阔绰，连母亲都夸她懂事，父亲那儿也有松动，仿佛这都是踩着她亲弟弟的血肉才得来。

　　孟芳起没想到这话竟被计振薇听了进去，计振薇反应这样大更是让人始料未及，她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解释，朱淑蓉怕两人真闹起来，忙笑说：“姐，刚才芳起跟我说笑来着呢。”

　　可计振薇压根不接她这个茬，仍沉着脸质问孟芳起：“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把庭尧这工作搅和没了，我跟你没完。不就现在有两个臭钱，在我们跟前显摆来显摆去！”

　　自打孟芳起和计庭尧结婚，计振薇的态度虽摆在脸上，可还没有哪一次这样生气跟孟芳起说过话。孟芳起不想跟她起冲突，更不想招来家里的其他人，便顺着她的话应和说：“我知道的姐，庭尧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他没有一丁点要离开医院的打算。”

　　还好朱淑蓉刚才就将厨房门关上，不然动静闹得这么大，说出去哪个脸上都没光。她跟着劝计振薇，说：“姐，我刚才还说呢，一般人遇到芳起身上的事早就垮了，也亏得他们小夫妻俩一条心，现在可算熬出头。至于工作的事，庭尧他心里有数，不会乱来。”

　　计振薇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只不过走出厨房时仍板着个脸，赵学海瞧见暗示她：“爸妈他们都在呢，怎么了？”

　　计振薇摇头不说话。

　　晚上三家从干休所这儿回去，计庭尧他们骑了两辆自行车在前面，计振薇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喊道：“庭尧。”

　　计庭尧忙脚蹬在地上刹住车，扭头刚要询问她有什么事，她直接塞了个包袱到孟芳起怀里，说：“衣服佳佳那孩子试过，不太合身，你的心意我们收到，下次就不要送了。再说，小丫头才多大点，现在就成天穿新衣服长大了那还得了！”

　　孟芳起做衣服这么久，别的本事没有，看个尺寸肯定大差不差，尤其小孩子不讲究能穿就行，计振薇这明显是借口不收她的东西。她拿着衣服左右为难，还是计庭尧看了计振薇一眼，开口说：“那行，姐，我们先回去了。”

　　计庭尧是计振薇看着长大的，他这个样子，计振薇还能不清楚他与自己心生芥蒂。然而话都说到这儿，她也只能神色怅然地看着计庭尧他们骑车走远。

　　赵学海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过来，赵佳坐在车子前面的大杠上，见了计振薇就说：“妈，小舅妈给我做的那件衣服好漂亮，我还想明天穿到学校去的，你怎么不要？”

　　计振薇心情不好，她看了看一如既往表情温和的丈夫，还有扎着两个小辫子天真无邪的女儿，这次倒没发火，只说：“这个星期天我带你去商场买，买更好看的衣服。”

　　赵学海想想自己家现在的情况，不太赞同计振薇的话，但他到底没有反驳。

第八十三章 将心比心

　　结婚之后，这还是计庭尧头一回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但是孟芳起心想，计庭尧的心情定然是不怎么好过的。毕竟在回去的路上，他几乎都没怎么说话，虽然他平日里话也不多就是。

　　“这件事不怪大姐。”孟芳起等夏红缨、孟继平两个回房，将晚上在厨房里发生的事捡紧要的告诉了计庭尧，她没有添油加醋，反倒是维护计振薇，笑笑补充说，“我是看出来了，其实这个家里大姐是最疼你的，她是舍不得你吃一点苦。我就想啊，保不准以后继平结婚，我也和大姐一样。回头你去跟大姐说两句软话，再把衣服给她带过去，你送的她肯定能收。我看着，她今天挺难过的。”

　　计振薇对计庭尧的心毋庸置疑，孟芳起估摸着她待计庭尧比计庭华都要好上几分。晚上计庭尧那样不冷不热地回她，她明显听完就受了极大打击。但是孟芳起当时什么都不能说，说了简直更是火上浇油。平心而论，假如孟继平以后结婚生子，而对自己这么冷淡，孟芳起觉得自己未必就能做得更好。

　　只是这婚姻到底具有排外性，无论是双方亲人或者是第三者，掺和进来对夫妻感情都会有影响。话说回来，男女同志缔结婚姻，那双方又重新组建大家庭了。如何在大家庭里处理好自己小家庭，而又保证大家庭的和睦，这是个亘古难题，也不是孟芳起凭一己之力就能处理的事。她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可以接受忍耐的范围内去容忍、理解计振薇。

　　她不能打包票说自己对计庭尧的感情超过了计振薇，这本就是无法放在同一台面去比较的东西。同理，计庭尧也是，他今天虽然维护自己，但他就真的憎恨计振薇，与同胞长姐不相往来吗？这明显有违人伦，计庭尧也做不出来，所以他会情绪低落。

　　“今天的事情是她不好，我会好好跟她谈一谈的。”计庭尧沉默了会儿跟她说，“而且我并不觉得到公园拍相片辛苦。”

　　孟芳起心想计振薇那个性子谈了也未必有用，但她还是笑说：“不过我也觉得姐说得有道理，你还是别去了，咱家现在也不差你这个钱，你看你每天回来写东西到那么晚。”

　　计庭尧第二天下午从医院出来就去了计振薇家，计振薇比他们的父亲要好说话得多，她嘴硬耳根子也软，计庭尧送过去的东西她没有扔出来，反而留计庭尧在家里吃过晚饭才让他回家。

　　孟芳起不免感慨，计庭尧不过对计振薇说了句冷话，一天都等不得就去找她求和，幸好自己没有其他想法，否则即便计庭尧认为计振薇不对，他们夫妻定然也会因为此事起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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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年店里生意普遍要比上半年好些，一来孟芳起裁缝店的名声还算不错，不止周围邻居、以前棉纺厂的同事愿意捧她的场，还有好些是听说了她的手艺特意请她帮忙做衣服；二来十一月往后天冷下来，再两个多月就过年，大家都想着新年穿新衣服，图个吉利，即便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家一年中也要奢侈这一回。

　　谁都没想到就在这档口，孟芳起会决定关门歇业半个月。要知道，这附近几条街上，也不是她一家裁缝店，还有一两家是祖辈就传下来的生意。

　　孟芳起铁了心要去趟花城，这想法已经在她心里盘桓数月。计庭尧他们支持她不假，但真当她说要去了，他们又不免担心起来。就连一向不发表什么意见的孟继平都说：“是不是不太安全，毕竟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坐车都要一两天。”

　　但谁都没法说服她，她之前一声不吭骑车跑到桥北拉菜进城，后来决定从棉纺厂辞职，这个家能有今天，可以说一大半都是她的功劳。要不是她当机立断，过个五六年都不一定能攒下治疗的钱。

　　“要不我请半个月假陪你去，叔医院那边肯定走不了，继平也不行，反正这些知识我都学习过两遍，也不在乎这十天半月的。”夏红缨在一旁出馊主意。

　　话才说完就让孟芳起一眼瞪过去，见她不说话了，孟芳起才开口：“你管好你自己就行，这事我再和你叔商量商量。”

　　和计庭尧商量？计庭尧能说什么？他跟着一起去不现实，何况他之前早就答应过孟芳起。回头两人裹着被子滚几圈，他顿时没话。孟芳起又劝说：“以前不清楚，但从去年开始，就拿咱们南嘉市来说，街上治安不知道好了多少，安全肯定没问题，最多就是破点财。”

　　但是孟芳起多细心的人，之前她和夏红缨去上海看病，她在内裤上缝了个口袋，把钱装进去，一路上都没怎么敢喝水吃东西，就怕到时候上厕所不小心弄丢。

　　计庭尧同意之后，孟芳起就做起去花城的准备，她先将一些大额面值的钱都换成小面值，最多也不超过十块钱。然后又将这些钱分成三部分，出门在外留一点钱在口袋，每次取用也只在这里拿；大部分缝在身上；为以防万一，她还在自己鞋底藏了三十块。

　　只是临行前又出了岔子，就在孟芳起准备去火车站买票的前一天，她发现自己可能怀孕了，从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觉得恶心想吐。孟芳起虽然没怀孕过，但她这些年见到的听到的可不少，尤其以前几千人的棉纺厂，九成以上都是女工，在这个环境下知道的自然多。

　　孟芳起内心是盼着有个孩子的，不过如今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认为自己身体很好，就算真怀孕了去花城也没问题，可是计庭尧肯定不会同意。

　　她坐在院子里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医院找计庭尧。

　　计庭尧刚做完一台手术出来，还是护士跑过来提醒他，说：“计医生，你家属在外面长椅上等着呢，看着挺着急的，我喊她到你科室坐会儿，她也不去。”

　　计庭尧闻言便慌慌张张往外跑，倒弄得女护士一脸诧异，之前他被公安同志带走调查，也没见他这么慌乱过。

第八十四章 一场乌龙

　　孟芳起手撑下巴坐在外头棕榈树下，计庭尧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脚步连停都不敢停，还没到她身边就喊了她一声：“芳起！”

　　她似乎有些迟钝，直到他到跟前才抬起头，且一句话也不说便伸手抱住他的腰，一头扎进他怀里，不知所措地问：“庭尧，怎么办？”

　　计庭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清楚能让她这样态度才找自己，肯定情况严重。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先平静下来，然后才拍拍她的背去安抚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孟芳起不说话。

　　计庭尧再也维持不住这平和的表象，恨不得这会儿就低身下去抱她，但好歹还记得这是在医院，周围不少病人和同事走动，他摸了下她的发，说：“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先回去拿宿舍钥匙，一会儿我们先回宿舍。”

　　孟芳起却将计庭尧抱得更紧了，她在他怀里死命摇头，许久才仰起头看他，她一脸忧愁地开口：“庭尧，我可能怀孕了，我明天还要出去呢。”

　　计庭尧闻言一怔，他紧张得脑子顿时短路，忙对她说：“那我们赶紧去做个尿检，不对……尿检需要月经推迟五天以上……”

　　“可是芳起……你这个月初，不是刚来过……”计庭尧说着，自己就先反应过来。

　　今天才十一月十三号，就算是确认怀孕，也不可能这么快。

　　孟芳起傻眼，她呆愣在那儿，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抱他，好一会儿，她方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可能是太过尴尬，还没完全从他身上挪开又再次搂住，她嗫嚅着：“丢死人。”

　　计庭尧低头看她，觉得她这样可爱极了，她历经人生各种苦难，但依然保持着颗赤子之心，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来来往往的人不停往这儿看，计庭尧总算认为这样站着不是个办法，他在孟芳起身边坐下来，认真思考了会儿问她：“你怎么会想到怀孕？”

　　“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恶心想吐。”孟芳起说。

　　计庭尧又问：“是刚起床就这样，还是起床后？”

　　孟芳起仔细想了想，告诉他：“起床后大概一两个小时吧。”

　　因为昨天夜里忙着收拾东西，今天早上她比平日晚起了会儿，计庭尧他们都要出门的时候她才醒。

　　“你吃什么了？早上红缨煮的粥？”

　　“粥没喝，早上我找针线的时候才发现之前中秋节的月饼还有两个剩着，就吃了……”孟芳起不说话了，她跟他对视一眼，“是不是月饼？”

　　“月饼都有两个月了吧，那些天又逢“秋老虎”，拆开这么久估计早变质了。”计庭尧猜测说，“回去你好好歇着，中午吃点易消化的粥，到下午再看看，实在不行就过两天去花城。”

　　中秋节的月饼买得多，青红丝和冬瓜做的馅儿，甜腻得很。家里人基本都不爱吃，孟芳起也不是多喜欢，开始她还记得带一块到店里当作早饭，后面剩了几块就忘在柜子抽屉里，直到今天早上她看到舍不得扔，硬是吃下肚。

　　孟芳起越想越觉得是那两个月饼的问题，她意识到自己闹出个大乌龙，也不跟计庭尧再说什么，站起身就要回去：“我晓得，你赶紧回去上班吧。”

　　“要不要去找医生给你开点药？”计庭尧问。

　　她连连摇头，说：“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我回家了，还得做点米饼，留着明天路上吃。”

　　“那行，我晚上早点回去。”

　　计庭尧从不去设想没有发生的问题，他更没有去问孟芳起，万一真怀孕，她打算怎么做，那完全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孟芳起到家后就没有再闲着，他们担心她，她也不放心家里。出去找计庭尧闹了趟，反而不那么难受了，她便将家里里外都整理打扫过一遍，又去毛家拜托蒋桂英，要是真有什么事，麻烦她帮忙照看一下。

　　蒋桂英擦擦手出来，听完她的话，看着她一脸不理解说：“哎哟，芳起，你这么辛苦干什么呢？你家现在不是挺好的，别说那么远的地方，我长这么大连火车都没有坐过，二小去北京他爸开玩笑让我跟着去看看，我可不去。”

　　孟芳起笑笑：“您知道的，我就是闲不住的命，回头有合适的衣服，我给您留一件。”

　　“这么客气干什么？到时候婶子花钱买，来，进屋坐会儿。”蒋桂英拉她，又玩笑道，“你还真别说芳起啊，婶子打小就喜欢你，还想着你长大做我们家儿媳妇来着，就是后来你看……毛黎他有对象，你这又结了婚。”

　　孟芳起笑着，没把蒋桂英的话当真，蒋桂英喜欢她是不假，或者之前也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当时她家那情况，她有自知之明，也难说不是累赘。

　　“妈，您可别乱说。”原本在房里的毛黎听到这话，特意走出来。

　　惹得孟芳起困惑地看他，玩笑而已，也不用这样当真吧。

　　倒是毛黎说完又对着她说：“没事的，要是有什么需要搭把手，到时候你让他们来提一声，家里你就放心吧。”

　　这语气，可跟家里那几个一模一样。

　　孟芳起在毛家没坐多久，满腹疑团回家了。

　　晚上孟芳起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不过她自己并没怎么动筷子，生怕明天在火车上闹肚子或者不舒服。

　　夏红缨原本已经洗漱完回房，又跑过来敲他们的门，孟芳起和计庭尧都打算睡下，不得不各自穿好衣服给她开门，她絮絮叨叨嘱咐好些才走。

　　然而她刚走十来分钟，孟芳起才脱下外套，孟继平又在外面喊：“姐，你们睡了吗？”

　　孟芳起跟计庭尧对看眼，苦笑道：“这两个兔崽子，还让不让人睡了？”

　　“快去吧，别把继平冻着。”计庭尧也笑。

　　孟继平翻来覆去也还是那些话，好不容易打发他走，夫妻两个都同时松了口气。

　　计庭尧轻轻拥她入怀，说：“睡吧。”

　　“嗯，好。”

　　“路上注意安全，钱赚不赚没事，要紧的是一家子好好过日子，大家都担心你。”

　　“我知道的。”

　　她哪里能不清楚呢。

第八十五章 信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