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婚 第37章

　　孟芳起压根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对夏红缨说：“我给你做了件衬衫，杭罗的，回头你考试的时候穿，考试那几天怕是要比现在还要热，这料子透气性好。”

　　夏红缨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肯定花了不少钱。她轻轻抱着孟芳起低“嗯”了声。

　　孟芳起心想，这两年变化最大的要数夏红缨了。从孟芳起内心来讲，她也希望夏红缨能“出人头地”，不说让当初抛弃夏红缨的那位后悔，好歹能证明夏红缨没有因为父亲的过错而陷入泥沼。

　　全家现在就只有孟继平不知道孟芳起怀孕的事，孟继平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在夏红缨考试前两天，他在日记里写道：姐姐和姐夫都为红缨捏着一把汗，我也很是为她担忧，怕她这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假如她考取，那么全家人将欢聚一堂高高兴兴地祝贺她，我们家将从此安逸，每天家里传到窗外都是高兴的谈话和笑声。假如考不取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又气又急，之前那样的战争即将再次上演，全家不得安生。上帝保佑红缨录取吧！

　　这日记很不巧地被夏红缨看了正着，也不是夏红缨刻意要偷看他的日记，夏红缨原本到他房间里借墨水来着，恰好看到他刚写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日记本。

　　夏红缨只是依稀瞧见自己的名字，谁知孟继平慌里慌张就把日记本往桌子底下塞，她想装作看不见都难。她揪着孟继平的耳朵去抢本子，孟继平现在比她高出不少，力气也比她大，但还是碍于她多年的淫威松开手。

　　夏红缨看完孟继平的日记不怒反笑，她直接拿起孟继平的钢笔把“假如考不取……”那段话给划掉，她胳膊撑在桌子上，敲敲纸面说：“怎么，小舅舅，我要考不上就大地震了？你信不信，就是我没考上，我也会好好的，不哭不闹。”

　　这个问题孟继平不太好回答，大部分情况下，她喊他“舅舅”都有点让人后背发麻，还不如直接点名道姓让人觉得更自在些。

　　1985年7月9日，夏红缨终于考完了最后两门——政治、英语，家里问起她的时候，她总是太过谦虚，以至于大家都不知道她究竟考得如何。反正二十几天后，下个月初就能知道成绩。

　　这天下午，孟继平、夏红缨跟毛黎站在巷子的阴凉处说话，毛黎告诉他们毛俊打过电话到他们学校传达室，他就要从北京回来了。

　　孟继平闻言异常高兴，他收到毛俊的信件还是半个多月前，以前放暑假的时候，他们总是结伴去南嘉大学游泳，他是这么焦急地期盼毛俊从北京回南嘉。以至于后来他给毛俊的回信用上了他毕生所学的美好词汇，信的开头直接用上“My Dear M.M.”，而末尾署名是“your close friend”，他甚至希望邮递员能立刻将这封信送到毛俊手中。

　　毛黎说完这些又看向夏红缨，他迟疑了一下，问夏红缨：“明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夏红缨手垂在身后，她还没回答毛黎，倒是前一秒还沉浸在毛俊即将回来喜悦中的孟继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先听到了，他脑子还有些短路，狐疑地插嘴问道：“毛黎哥，你还有多余的票吗，我也想去看。”

　　话才说完就被夏红缨踢了一脚，她轻声骂道：“有你什么事，你明年也要高考的，还不好好看书。”

　　毛黎扭开头拘谨地笑了笑，孟继平瞧瞧两人不正常的举动，很快反应过来，他自己之前也曾懵懂喜欢上南嘉大学的女学生，为了见她一面，每次都刻意绕路到嘉园四舍那边。他甚至问计庭尧借来皮鞋，然而结果可想而知。

　　他张大了嘴巴，顿悟的表情实在太过夸张，一时间三人都有些尴尬。

　　三人正僵持着，一阵阵清脆刺耳的车铃声很快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静，巷子里突然火急火燎地拐进来一辆自行车，那人骑着车横冲直撞，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两边墙上。

　　毛黎见状眼疾手快拉扯了下夏红缨，将她护到身后，又去拽孟继平，孟继平却站着没动，他仔细看了好几眼来人，对夏红缨说：“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姐夫大姐？”

　　夏红缨从毛黎身后探出头一瞧，还真是。

　　这可是稀客，这两年，她来家里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而且几乎每次来都没啥好。最近半年大家还算相安无事，夏红缨撇嘴，说：“她来这儿干嘛？”

　　那边计振薇也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个，又急急刹车停下，神色慌张问他们：“家里有人吗，庭尧呢，他现在在不在家？”

　　夏红缨心说这个大姑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昨晚大家一起吃饭，叔叔还跟她说过，今天下午要跟妈两人去商场买东西。她手一摊：“大姑，他们出去了，这会儿都不在家里。”

　　“去哪儿了？”计振薇又说，“你赶紧去喊。”

　　计振薇这样命令式的口吻，夏红缨本来不稀罕搭理她，可是看她满头大汗，脸被晒得通红，向来讲究的一个人连帽子都没有戴，恐怕真的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夏红缨也跟着着急起来，她推了孟继平一把，直接往家里走，边走边说：“你在家里坐会儿，我们回家骑车去找找。”

　　走了两步，又扭头跟毛黎说了句：“明天再说吧。”

　　“那行，你先忙你的。”

　　真的这个年代，甚至每次写孟继平和毛俊友情的时候都激情澎湃~

　　谢谢宝子们的支持哒~

第九十七章 祸事

　　孟继平和夏红缨一人去城东的商场，一人去城南，大夏天的，两人几乎骑断了腿，最后还是夏红缨在长西路那边碰到他们。

　　孟芳起和计庭尧拎着个大布包刚从商场里出来，看到夏红缨出现，见她汗都从脸上流进脖子里，还拉着要给她买汽水喝。夏红缨瞧瞧她的肚子，怕她乱着急对孩子不好，便看向计庭尧平静说：“咱大姑来了，这会儿在家里等着你呢。”

　　计庭尧闻言神色骤变，连孟芳起也顾不上跟夏红缨扯闲篇，两人都清楚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家里来个亲戚，也不至于大动干戈，特意跑出来叫家里大人。

　　“赶紧回吧。”孟芳起忙往加快脚步自行车那边走。

　　身后两人几乎同时喊了声：“哎，你慢点儿。”

　　“哪就这么精贵了。” 孟芳起回头笑笑。

　　计庭尧一路心里焦急，他现在就担心父母那边有个三长两短，虽然昨晚见面时候老两口身体还很康健，但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谁也说不准。不过心焦归心焦，孟芳起坐在他自行车后面，他依然稳稳当当骑车回了家。

　　计振薇人蹲在孟家的院子里，压根没有进屋，她刚看到计庭尧的车拐进院子，就猛地扑上来嚎啕大哭：“庭尧，这可怎么办啊！”

　　计庭尧被她吓了一跳，忙脚撑着地，让孟芳起从车上下来。

　　“姐，有话你好好说，先别哭。”计庭尧把自行车靠在墙边，跟孟芳起一人搀扶着她一边往屋里走。

　　原本哭得站不稳身子的计振薇却突然迟疑起来，她看看孟芳起，扭头对计庭尧说：“庭尧，这事我想单独跟你讲。”

　　闻言孟芳起不等计庭尧开口，便说：“那行，庭尧你跟咱姐去屋子里坐坐，我到厨房忙晚饭。姐，晚上留家里吃饭啊。”

　　计庭尧一时没吭声，孟芳起快要走开时，他对计振薇说：“有什么事姐你照直说就是，要是真有什么麻烦，指不定芳起她还能出出主意。”

　　计振薇现在已慌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纠结这些细节问题，只得默认计庭尧的做法。

　　三人刚进房间，孟芳起把门窗都关好，又把电风扇对着他们姐弟俩吹。她自己也热，屋里被太阳晒过像蒸笼，何况这会儿锁门后里面闷得让人心慌。她拿了个蒲扇站在一旁扇风，计庭尧正要喊她到跟前，被计振薇一把抓住手：“庭尧，可怎么办啊！你姐要去坐牢了！我真没想到，你知道的，就是借给我一万的胆子，我也不敢干违法乱纪的事啊。”

　　她这开口就是惊天大雷，把计庭尧两口子都给吓住，主要看她这样子，完全不像是开玩笑。计庭尧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你先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咱也好一起想个办法。”

　　计振薇这会儿脑子全乱了，嘴里一会儿说：“爸要打死我的。”

　　一会儿又道：“你姐夫肯定会跟我离婚，佳佳以后要没妈了可怎么办？”

　　还是计庭尧劝了好会儿，她才将事情吐露出来：“庭尧，我可真的是被曹素娟那个小贱人给害惨了，你知道我之前卖的那些邮票吗，那都是假的！要不是今天我偶然去她宿舍那儿，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就上次我给你买的梅兰芳艺术舞台小型邮票，我看到她那里有几十、上百张都有。你之前不是告诉过我，这款邮票发行量少……我又不是傻子……你说这祸事被我给闯的！”

　　孟芳起和计庭尧两人都是心里一咯噔，上次孟芳起还觉得奇怪，计振薇这消费水平太过夸张，还特意让计庭尧去打探过。计庭尧问倒是问出来，就是都没放在心上。

　　计庭尧问她：“你之前卖的那些邮票还有吗？”

　　“有，有，我特意回家拿了，都没敢告诉你姐夫。”计振薇去掏自己的包，又哭起来，“庭尧，你可要帮我！”

　　计庭尧他爱好这个，见得多了，他仔细摸摸，又将屋子里灯打开，拿了放大镜站在那儿看了半晌，才说：“大部分都是假的，这几张做工粗糙，还有两张不太好辨认。”

　　计振薇听了他的话，整个人几乎瘫在地上，她失魂落魄扒住计庭尧胳膊的问道：“庭尧，你说姐该怎么办？”

　　“去派出所自首吧。”计庭尧冷静下来，沉思了许久对她说。

　　她闻言连忙摇头：“不行，我不能去，去了我就全完了。庭尧，你说你去劝曹素娟收手怎么？趁着现在没有人发现，只要她不再弄这个，这事肯定能翻过去。”

　　孟芳起轻轻蹙了下眉，不过她从刚才就没出声，这种情况下，想必计振薇也不想听到她的任何建议。

　　计庭尧在这事上可比计振薇拎得清，他耐心劝她：“曹素娟肯定不是一个人弄出的这些，迟早这事要暴露出来，你现在自己去自首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可是……”计振薇还是太害怕了，一旦去坐牢，工作丢了反而都是小事，依父亲那个脾气，她还有没有命都两说。

　　“爸妈那里先瞒着吧。”计庭尧又说，“可是哥和嫂子那边恐怕瞒不住，还得让哥去托人打听打听。姐夫那里的话……要不然我一会儿去跟他谈谈？”

　　这么大的事，计庭尧也压根兜不住。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计振薇仍抱着一丝侥幸。

　　计庭尧摇头，他蹲在地上，抱住了计振薇：“姐，再大的事你别怕，还有我跟大哥呢，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再继续犯错。”

　　计振薇趴在计庭尧怀里无声啜泣了好久，孟芳起还是头回见计振薇这么狼狈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心生感慨，不为别的，她只是心想，这或者就是家存在的意义。

　　隔了许久，计振薇默默地推开计庭尧，她像是下定决心了般，抹了把眼泪对他说：“你姐夫那儿，我回去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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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子们不好意思，最近作者阳了，发烧在家躺了几天，希望大家看文愉快哒，爱你们。

第九十八章 风浪

　　在这种重大的问题上，还是只有他们夫妻俩亲自去沟通才好，旁人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计庭尧慢慢扶她站起来，他看了眼站在两人不远处，一脸忧心的孟芳起，孟芳起终于走上前来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姐，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我和庭尧有能帮得上的地方，不管怎么样都会帮。”

　　计振薇这会儿已经止住了眼泪，她神情复杂扭头看向孟芳起，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夏红缨以为计振薇要留在家里吃晚饭，还特意去买了几个饼和菜回来。谁知道，等她煮好饭，炒好菜，屋子里鬼哭狼嚎似的声终于停了，那边计振薇却顾不上吃饭要回家。

　　不止计振薇，连计庭尧饭也不在家里吃，这姐弟俩蹬上自行车就出了门。今天晚上只他们三个在家，夏红缨和孟继平知道计振薇出了事，具体什么情况他们压根不清楚。夏红缨用往常那样半是调侃的语气说话：“大姑她这是怎么了？今天竟然主动上咱家来，还哭成这样？跟姑父吵架了？”

　　原以为孟芳起会像往日里那样训她，然而孟芳起却是深深叹了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点事。”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计庭尧一夜未归，孟芳起也没有非要掺和进去不可，她现在毕竟双身子，而且月份小，老人们都常说，过了三个月的胎才稳妥。

　　夏红缨看到家里这“风雨欲来”的情况，大清早跑去找毛黎，毛家大门敞着，蒋桂英夫妻俩和毛黎坐在院子里吃早饭，见她过去，蒋桂英还是面上笑着招呼她：“红缨来了，吃过早饭没有？再来添一碗？”

　　“不了，奶奶。”夏红缨说，又看向毛黎，“继平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昨天他不是问你要电影票来着，他今天有点事，不用给他了。”

　　毛黎微愣，又很快反应过来，他脸色惨白，人已经不自觉地站起身说：“我知道了。”

　　然而夏红缨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上一秒他刚沉寂下去地心瞬时死灰复燃起来。夏红缨离开十分钟后，毛黎找了个借口出门，果然刚到巷子里就看到倚在墙边的夏红缨。

　　“红缨。”他轻喊了声她的名字。

　　夏红缨示意他往巷口走，两人一直走到路边，夏红缨才开口说话：“本来今天没事，一起去看电影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家里亲戚现在出了点状况，我看我妈他们担心得很，我妈今天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昨天计振薇来时，毛黎也在场，他没有去追问，反而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喜道：“你愿意跟我去看电影？”

　　“嗯。”夏红缨难得羞赧地低垂下头，隔了两三秒，她才抬头看他，“已经看过两次，也不差这一次了是不是。”

　　她冲毛黎笑了笑。毛黎望着她，非常肯定此刻他没有误解，好像这一刻，夏日里炙热的朝阳都变得温和起来，他也跟着笑开：“那等你哪天有空的话，你告诉我。”

　　直到第三天，周二的下午，计庭尧才从外面回来，他身边还跟着计庭华，两人看起来萎靡不振，身心俱疲的样子，恐怕都没怎么休息。

　　孟芳起这两天没去店里，正和夏红缨在院子里阴凉处闲聊。孟继平不在家，毛俊昨天晚上刚从北京回来，今天他跟毛俊一起去南嘉大学游泳了。孟芳起看到他们，指挥夏红缨到屋子里搬来凳子给他们坐，趁着夏红缨进屋，她低声问了句：“情况怎么样？”

　　计庭尧却没回她，反而往后退了步，转过身往院子外面招手：“佳佳，快进来。”

　　“佳佳来了？”孟芳起一愣，忙笑着走过去，只见小姑娘背着个书包低头站在门外。她去牵赵佳的手，赵佳有些抗拒，最后却还是乖乖任由她拉着进来。

　　孟芳起什么都没再问，她稍弯了腰跟赵佳说话：“佳佳，你书包先放红缨姐姐房里，然后跟红缨姐姐去玩好不好。”

　　赵佳红着眼不吭声，夏红缨过来帮她提书包，拉着她的手说：“走，佳佳，我们去买冰棒吃。”

　　小姑娘被夏红缨半是哄，半是骗出了门。等她们走后，孟芳起喟叹口气对计庭尧他们说：“没想到红缨她还挺会带孩子的，姐那里怎么样了？”

　　“不好说。”计庭尧看眼计庭华告诉她，“大姐现在人拘在派出所，曹素娟单位里就抓了三个……佳佳的话，恐怕要在家里住段时间，姐夫他情绪不好，大嫂她妈最近生病，本来已经分身乏术，实在是没办法再多照顾……我爸妈那里现在还不清楚这事……”

　　“没事儿，你让她就在家里呆着，红缨最近成绩没出来反正闲，实在不行她跟我到店里去玩。”孟芳起说。

　　孟芳起说完站在一旁不免有些感慨，前两天她见佳佳时，小姑娘还天真烂漫，不见丁点忧虑，这会儿看她的样子，显然计振薇的事情还是影响到她了。

　　她看看两人蜡黄的脸色，又问：“大哥你们吃过午饭了吗？或者先去休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