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间天糖
她搂着他的后背还在哭。
泪水浸湿衣服,带来阵阵先热后冷的凉,也浸透了江燃的根根神经。少年的声音在风中变得模糊,话音里别扭的关切却不曾消减。
“再哭瞎了。”
“瞎了……瞎了也是你害的。”
“我又惹你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要理我了,江燃,我的小狗狗没了,他们不仅欺负我还欺负我捡的狗,你不帮我,我都要被欺负死了……我死了,死了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连续多天喘不过气的压力使得白栀语无伦次。
她一股脑倒出,没料到江燃还有心思看热闹。
“死就死了,喜欢什么样的,重新买给你。”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白栀揪住少年的衣服狠狠拉拽,“我不要别的狗,就要我的小狗活着!”
“死都死了。”
“啊——”白栀嚎完骤然收声,冷道:“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走!”
“我要不放呢?”
“放我下来!江燃,你放我下来!”
江燃一拧把手,从非机动车道拐进机动车道,骑得飞快,白栀的心都要跳出来,不敢闹了,也不想抱他,揪着少年的衣摆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维持平衡。
车开了大半个城,终于停下。
这里是江市的花鸟市场,这个点零摊已经散了,只有稀稀拉拉的小工在扫地。
空气中都是动物的尿骚味。
三两个人站着比划,说些听不懂的交易黑话。
白栀哭不动了,耷拉着红肿的眼皮摇头,“我不要买狗。”
江燃拉她进到旁边的石英灰建筑,穿过冰冷的回廊、晾晒笼子的操场,进到一个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房间。
冰冷的平台上孤零零挂着一个输液瓶,奶白色的翻毛小狗蔫蔫打着吊针。面前的食盆装了肉碎,它饿得瘦骨嶙峋却闻都不闻一口,直到见了白栀才晃晃悠悠坐起身来摇晃尾巴。
小狗,是她的小狗。
她又要哭了。
第24章 感激
白栀看向江燃。
江燃却不看她,抬起狗盆使劲敲打,“行了,见到她了,该吃饭了小杂毛。”
小狗尾巴都要摇断了,滴溜溜的黑眼睛闪着濡湿的亮光,一边摇,一边用小碎步朝白栀移动。
就像白栀以为再见不到小狗了,小狗也以为再见不到她了。
白栀忙去按它,“你怎么会在这?”
小狗舔了舔她,哼得嘤嘤唧唧。
答案不言自明。
这是一家兽医院,外面没挂牌子,只有铁门处有个风化的白底红字招牌,看不清字了。医生都是老资历,看病很能拿症状,别处救不活的动物都往这送,一只狗而已,他们连熊都能救活,但只有少数本地人才知道。
江燃一定是花了功夫才送过来的。
白栀边哭边吼,“你救了它怎么不早点说!”
“想看你什么时候求我。”江燃手插口袋,唇边勾起自嘲的笑,“骨头真硬啊,白栀,是不是要等自己把自己折磨死才会想起我?”
小狗终于进食。
脑袋埋在盆里恨不得钻进去。
江燃垂着眼帘嫌弃擦手,睫毛长又直,从侧面能看到分明的扇子似的影。夕阳的余晖打在清爽柔软的黑发,金光摇曳,一瞬,是神明的才有的轮廓。
她的神明,只属于她的神明。
白栀扑过去抱他,少年却不肯给抱,伸手拦住冷着脸教训:“有事就知道闷着,闷着会解决吗?本来要让你多哭会儿,哭死才好,可是小杂毛不吃饭啊,医生说得主人来哄才行……一只狗也会害相思病,呵,真有意思。”
白栀又去抱他。
江燃撇不开,忍一时越想越气,揪她马尾,强硬扯开距离。
桃花眼生出盘结的恨来。
“对着季浩然哭?”
“……”
“是谁说只跟我哭的?”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白栀握住他的食指讨好地甩了甩,“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
江燃冷笑一声,“我不要你就去跟其他男人哭?白栀,你真让我恶心。”
白栀抬眼望他,小声道:“怎么又生气了?我又不是故意在他面前哭,坐在路边,他碰巧遇到……”
“呵,真巧。”
江燃的性格太敏感,解释不通的,只会越描越黑,白栀抿抿唇,转移话题。
“你怎么会帮我救小狗?”
“你猜。”
“跟踪我?”
江燃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医生进来拔针,小狗吃得翻肚皮,已经睡过去,检查一番,说是再观察两天就能带回去,又叮嘱两人养得再大点,记得带来打疫苗。
白栀不住点头,感激道:“谢谢医生。”
对方摆摆手,看了江燃一眼这才朝白栀说了句“客气”。
人走了。
江燃又看她不顺眼,“乐什么,以后你带来打疫苗?”
“我家不让养。”
“不让养你还捡?”江燃定定看她,忽然冷笑出声,桃花眼眯成一条线,“白栀,你可真善良。”
白栀摇头,“是你善良啦,你会帮我养小狗对不对?”
“对个屁。”
明明就会。
她只要开口,他必定答应,而她没能说出口的,他也会洞察。
这就是江燃。
嘴硬心软有事没事就爱吃飞醋,她都动摇了,失去信心了,以为这一世阴差阳错终于失去了他,而他却永远坚定,永远只站在她那一边。
她到底哪里好?
怎么会值得他这样?
白栀不再说话,只是握着他冰凉纤长的手指不肯松。
江燃甩不掉,烦得眉头紧锁,骂她“黏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让她“松手”,让她“滚”。出了医院大门,迎面碰到一辆飞驰的摩托车,又将女孩反射性拉到身后。
“狗日的东西……”江燃回头看她,“伤到没?”
白栀摇头。
他啯了腮帮,嘴唇动了好几回,终于用小得听不到的声音问道:“肩膀好了吗?”
白栀也同样小声,幽幽崇崇,有点可怜,“还没。”
江燃一下子急了,“怎么还没好?”
他咬得很重么?
那么重?
江燃直接去扒白栀领口,雪白的肌肤像新剥的鸡蛋,一碰就红,扯开后,明晰秀丽的锁骨哪里还有伤,倒是雪色迷人,花香隐约,掩在天幕的峰峦倾覆而来,是灼人的、摇曳的、尤其叫江燃目不暇接且落荒而逃的。
他猛地转头,双眼却情不自禁发直,半晌口气不善道:“骗老子?”
白栀拉好衣领,毫无愧色,“就骗你。”
少年回正身体,对上女孩清浅动人的双眸,一时语塞。
她故意引他看,分明是不要脸的荡妇,可是眼眸却如此清澈,天光云影徘徊其中,多迷人,多沉静,多么可望而不可及,但最最明晰的是他惊愕羞恼的脸。
她的眼里有他。
他在她眼中是发光的,鲜明的,是独一无二巍峨挺拔的。
没来由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别扭的少年,紧接着恐惧也如影随形涌现,江燃缓呼口气,抓了抓头发,不再说话。
白栀偷偷望去,只见他面上又是一派平时用来应付别人的倦懒和闲适,胸前的翡翠挂坠绿得烫眼,而他眼底却藏着一抹不肯示人的灰。
没关系。
白栀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打开他的心房,阔步走进去,拥抱最真挚最热烈最动人的灵魂。
……
音乐公园。
2号便民篮球场。
一群刚考完期中的江一中学生大汗淋漓坐在场地边缘休息。女生们在铁丝网外围指着其中几个长得不错的男生窃窃私语。
陈辰擦掉汗,勾住季浩然肩膀,“怎么哭丧着脸,你喜欢的女生没来吗?”
季浩然叹了口气。
陈辰来了兴致,“谁啊?你们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