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于夏
旁人吃蛋糕,总容易将奶油沾在嘴唇,她却不会。
叉子送入嘴里的时候,藏在贝齿后的一截粉色舌尖轻托住叉底,红润的唇微一抿,撒着抹茶粉的奶油就此融化在她的唇舌里。
都说红与绿是这世间最艳俗的颜色。
此时他却觉着,浅淡的粉与浓郁的白还有鲜艳欲滴的绿交织在一起才是最艳俗的色彩。
而人世间的艳俗总与欲.望挂钩。
陆怀砚那点子鲜少会犯的烟瘾再度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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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很小,两厘米宽、四厘米长,一块蛋糕快吃完的时候,陆怀砚手里的古董酒也见了底。
他撂下酒瓶,起身去房间取了份文件,搁在江瑟那侧的沙发边几上,说:“你自己看,我到外头抽根烟。”
江瑟直到他推开落地窗的推拉门,才发觉外头竟然有一条长长的环绕式玻璃走廊。
走廊除了与落地窗接连的一面,另外三面玻璃围栏都有一米五高,人站在那里,仿佛凌空立在了天地间。
男人靠着一弧玻璃围栏,锨开烟盒盖子,扣出根比普通烟要短一截的烟。
江瑟端茶杯的手在看清那根烟的时候微微顿了下。
陆怀砚似乎也有些意外,微顿过后,略带薄茧的指缓而慢摩挲了下被火燎过的烟嘴,之后便将那根烟不紧不慢地送入嘴里。
外头的风很大,他偏头侧了侧线条冷硬的颌骨,双手拢火,点了半晌,终于将烟点着。
烟雾从他唇角溢出的时候,他掀眸看向室内,看着江瑟。
漆黑的瞳眸深处是比夜色还要浓郁的晦暗。
江瑟咽下半口茶液,缓缓垂下了眼。
一根烟抽完,陆怀砚推门进来,将沾染了烟味的大衣脱下,随手丢在玻璃门脚下。
江瑟已经翻起了那份区域规划图纸。
他过来时,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凉意。
以及若有似无的,清清淡淡的沉香气息。
目光扫过图纸内的一处街道,江瑟抬起眼,说:“韩阿姨在寒山寺静修,我以为你不会将寒山寺周遭的地界纳入旧区改造的规划里。”
陆怀砚垂眸盯着图纸看了眼,说:“母亲在一处地方从来不会住超过两年,明年春天,她便会离开寒山寺。怎么?对这片区域很感兴趣?”
江瑟面无波澜道:“没,单纯感叹陆总能力卓绝。”
旧区改造的运营模式江瑟知道一些,寒山寺附近的莲安旧区便是桐城最古老的老城区,文化古物很多,也有很多旧时的建筑。
比方说锦绣巷,就曾是民国时期举国闻名的旗袍一条街。
这样的区域最适合旧区改造,将大片荒芜之地改造成具备商业价值的历史街区,从前也不是没有人打过这主意,但桐城市政府一直没批准立项。
先前曹家与韩家提交的影视城项目的规划书里也曾野心勃勃地要吃下这片儿区域,却没得到市政府的首肯。
然而陆氏一加入便不一样了。
陆氏曾将北城最混乱的朱荷旧区改造成了如今地标式的文化艺术区,不仅保住了原有的旧时代建筑,还在原有的文化氛围内将最传统的中式艺术与商业结合,成功开发出一片刺激大众消费的商区。
朱荷旧区当初是出了名老破旧,改造前,陆氏还盘下了附近的大片土地,如今上面高楼耸立,早就成了北城寸土寸金的地段。
虽说陆氏集团现在的发展重心早已不在地产行业,但只要陆氏愿意加入,冲着陆氏先前在旧城改造上的成绩,桐城市政府也会二话不说将旧城这片儿划出来给陆氏。
江瑟若有所思地看着图纸。
陆氏既然接下了旧区改造这个项目,那么,锦绣巷里的所有店面,在明年春天后兴许就不存在了。
包括“张绣”。
她沉思时,喜欢垂着眼睫。
浓密的眼睫在卧蚕处落下厚重的阴翳。
陆怀砚目光在她眼下停了须臾,“昨晚没睡好?”
江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她出门时只化了个淡妆,妆容轻薄,自然遮不住眼睑下的黑眼圈。
她敷衍地应了声:“……嗯。”
想看的已经看了,想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
没有半点迟疑,江瑟合上规划书,放回原处便起身告辞,“家里人还等着,就不多打扰陆总了。”
打没打扰,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这礼貌客气的话当真是很道貌岸然。
陆怀砚知道江瑟说要走,就一定会走。
下颌往专用电梯一抬,他看着江瑟问:“为了不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是不是也不需要我送你去停车场了?”
“……是。”
陆怀砚要笑不笑的,起身将她送到电梯口,说:“我明天下午便要飞回欧洲处理些事,至少要走几天。母亲在桐城认识的人不多,你若是有空,就多去陪陪她,谢了。”
这话说得很有人情味。
他这个人,真要把谁放心里了,的确是极体贴的。
江瑟颔首应下:“我会的。”
她低头去按关门键,抬头时,陆怀砚还站在梯门外,双手插兜,微垂着眼看她。
莫名的。
江瑟又想起刚刚他在阳台抽烟时看她的眼神。
他这人的情绪鲜少外露,然而隔着玻璃窗与薄薄的镜片,她都能感知到他眸底橫生的暗涌。
那样黑的眼眸翻涌起暗潮时,无端叫人觉得下一瞬就会被他吞噬。
梯门缓慢合拢,剪断两人胶着在一起的视线。
电梯往下启动的瞬间,江瑟面色沉静地低下眼,恍惚间记起岑礼许久之前说过的一句玩笑话——
“知道为什么我们从来不跟阿砚抢项目么?”
“因为阿砚做猎人时,从不曾失过手。”
第16章 让我有七情六欲的人
桐城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因着韩茵送来的那一罐子野竹叶, 余诗英对韩茵的印象极好,初雪过后便让江瑟送点暖身的娘酒到山上去。
江瑟给车换上雪胎,慢悠悠地朝寒山寺开去。
韩茵病过几场, 身体受不了太烈的酒,娘酒温和芳醇,活血暖胃, 对她来说恰是正好。
“这娘酒怕是有不少年头了?”竹舍里,韩茵尝了一小杯, 笑说, “比我从前喝的都要甘醇。”
江瑟笑笑:“我妈说这酒的年纪比我还要大些。”
“那可真是叫他们割爱了,”韩茵说, “这种陈年老酒是喝一点少一点。”
虽不曾与江川、余诗英接触过, 但凭着他们给她准备礼物的心思就能知道两人都是有颗玲珑心肝的。
韩茵意犹未尽地给自己又斟了一小杯, “我也就今日破戒喝两杯, 你下回见到阿砚,可不要告密。”
说完便将酒饮下,不给江瑟阻拦的机会。
江瑟只好说:“那您得答应我不能喝第三杯。”
韩茵看她一眼, 一时有些感叹:“小时候是你求我同你保密,现在倒成我求你保密了。你们这些孩子,真就一眨眼就长大。就连阿砚, 也没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江瑟笑道:“我听小陆总说,您最晚明年三月便要离开桐城。影视城基地至少要好几年才能竣工,旧区改造时间就更久了。小陆总少不得要常飞这里, 您怎么不在桐城住久一些?”
“要不是为了让阿砚来桐城帮韩家把关项目, 我根本不会来寒山寺。”韩茵摇头叹了声, “阿砚对韩家的感情不深, 阿潇把整个韩家败掉他都不会可惜。现在陆氏加入桐城的项目, 没有我,阿砚也会盯着阿潇不让他乱来。如此一来,我留不留在这里也没关系了。”
菱花茶杯萦绕着薄薄的雾气,韩茵沏茶功夫比不上陆怀砚。
江瑟抿了一口茶水,半开玩笑道:“您不在这里,我怕是再喝不到小陆总沏的茶了。”
“这有什么难的?”韩茵好笑道,“你想喝了就同我说,我叫他给你沏。”
江瑟看了眼窗外被积雪压弯的竹枝,放下茶杯,笑说:“小陆总也就只有在您面前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您要不在,我怎么敢单独同他喝茶?”
她这话说得韩茵一愣。
同陆进宗离婚后,她为了养病,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回过北城,与阿砚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每次见面,也都是那孩子过来看她。
眼见着他变得愈来愈冷漠,她也曾懊恼过,觉得是自己没做好母亲的责任。
她那时不该那样懦弱地去逃避。
可阿砚总会同她说,做一个快乐的母亲比做一个负责却不快乐的母亲更重要。
这句话叫她心安理得了许多年。
可她又何尝不知,阿砚会养成这般冷情冷心的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责无旁贷。
“韩阿姨?”江瑟轻唤了声,“怎么了?”
韩茵回过神,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
江瑟笑笑,低头抿了一口茶。
送完酒,又陪着韩茵说了大半小时的话,她看了眼腕表,起身告辞。要搁往常,韩茵多半要挽留几声,叫江瑟多陪她说说话的。
但今日她却没留人。
江瑟走后,她一个人站在窗边,静静望着外头的雪景,须臾,她掀开垂落在左手的宽大袖子,低头去看手腕上的伤疤。
那日也是个落雪日吧。
她自杀的那日。
她与陆进宗青梅竹马,也算是两情相悦过。得知陆进宗出轨并且连孩子都有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让他后悔,用最惨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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