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于夏
张玥看着江瑟。
她第一次出现在旗袍店的那日,小苗兴冲冲地同她说,说店里来了个天仙似的客人,说她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人,只需要站在那儿,就能叫整条锦绣巷都明亮起来。
的确。
眼前的姑娘是她见过最美也最从容不迫的人。
那些令人辗转难眠、令人不安愤怒的事到了她手里,甚至都不能叫她皱一下眉头。
有那么一瞬间,张玥是害怕的。
害怕江瑟替她守住了一座灯塔,却又要夺走另一座。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不转给江瑟,也会被其他人夺走。
张玥松开几乎要被咬出血的唇肉,颔首道:“好,我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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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花了几天的时间,将旗袍店转到自己名下。
过程比她以为的要顺利。
也不知张玥是因为走投无路只能信她,还是说,太过天真。
经历过各种欺骗与苦难后依旧保有一丝天真的人,往往是因为有人替她负重前行,又或者是,替她做尽了这世间最肮脏的事。
望着合同上的落款,江瑟轻轻垂下了眼。
锁好合同,她看了眼时间,给江川回了条不过去吃午饭的消息,便驱车前往桐城市一院。
从北城带来的药该告罄了,江瑟必须得跑一趟神经内科再开一些新药。
这些药不管她吃不吃,都不能停。
市一院是桐城最好的医院,即使是工作日,也是人山人海,在窗口等待取药的队伍更是长得只望得见黑压压的人头。
江瑟早上只喝了一碗杂粮粥,这会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将处方药单叠收好,便穿过人群往外走,准备先去买点填肚子的东西。
医院附近就有一家余诗英推荐的面包房,说里头的红豆面包在桐城顶有名。
今日雪大,地面上的积雪被踩成了一片脏兮兮的泥泞。
她一脚踩进那片泥泞,正要拉高脖子上的围巾挡风,忽听身后一人叫了声:“江瑟!”
江瑟驻足回头,朝那人笑了笑:“韩潇。”
韩潇戴着个口罩,手里提着一大袋中药包,快步朝她走来。
“你生病了?”韩潇朝她身侧看了看,说,“一个人来?”
“嗯,睡不好,过来开点药。”她看着他手里的中药包,说,“给韩阿姨过来取药?”
“对,我不正好有空嘛,索性跑趟寒山寺给姑母送点温暖。”
韩茵有专门的人给她调养身体,每星期都会来市一院取中药。
往常都是李瑞安排人来取,韩潇一想到过两天他哥又要从欧洲回来,为了刷波好感,便亲自来当跑腿,给韩茵取药。
见江瑟两手空空,韩潇猜她要么是还没看到医生,要么是看了还没取药,便热心道:“你要看哪个医生?我带你去,最近流感肆虐,人多得很,你一个人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
“我看过医生了,还没取药。”江瑟笑说,“你要是不赶时间,就帮我去取下药吧,我去买点吃的应付一下午饭。”
“成,没问题。”
韩潇爽快应下,拿过药方折返回去,不一会儿便有人将药送了出来。
印着医院名字的塑料袋里装着几瓶药,他瞄了两眼,对上头那一长串的学名不大看得懂,就是有些诧异,失个眠居然要吃这么多药。
医院附近什么样的店都有,卖花卖水果的尤其多。
江瑟买了个红豆面包便往回走,韩潇就在方才碰见她的地方等着,看了眼她手里那个卖相不怎么好的面包,一时庆幸江瑟没问他吃不吃。
他养尊处优惯了,这样的东西他从来不碰。
“这都快三点了,怎么还没吃午饭,走吧,我带你去君越吃。”他笑吟吟地提出邀请,“你这面包留着明儿做早饭正正好。”
江瑟抬手看腕表,说:“你不是要给韩阿姨送药吗?下次吧,上回欠你的那顿饭都还没请,等我忙过这阵,你挑个地方,我们出来吃顿饭。”
韩潇忙摆了摆手,说:“饭就不用请了,请喝酒成不成?就去‘忘川’!”
他顿了顿,又笑眯眯地说:“我这顿酒可不白喝你家的,我给姚经理交待一声,以后你去君越吃饭住店都给你免单。”
听见这话,江瑟看了韩潇一眼,旋即唇角轻轻一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谢了。”
医院大门人多又嘈杂,到底不是聊天的地方,两人没聊几句便分别。
韩潇望着江瑟的背影,想到她手里的廉价面包,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江瑟不肯回去岑家。
半夜浪完回酒店,他照常给陆怀砚发了条狗腿微信:【哥,今天的药我亲自给姨妈送过去了。】
想起什么,又添了句八卦:【去市一院拿药时,还碰到了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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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砚上周在桐城参加完新闻发布会,第二日便飞回了英国。
这会英国正是夜晚八点,陆怀砚人就在酒宴里,瞥见韩潇的微信,放下酒杯便往花园的一处角落走。
韩潇给陆怀砚发微信,基本发十条才能得一句回音。
等了一会没动静,以为他哥又要对自己爱答不理,正准备退出微信,谁知对方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劈头就问:“生病了?”
韩潇“啊?”了声:“我没生病啊。”
琢磨了下,一时又有些感动:“哥,你放心,我好得很呢,冲你这份心我都不会生病!”
“没问你。”陆怀砚声嗓冷漠,“我问的是江瑟,她为什么去医院?”
韩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问的是她啊,她倒是没生病,就是睡不好去开点药。”
说到这,忽然咂摸出点不对劲儿来,“不是哥,你跟江瑟不是一点儿也不熟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人家了?”
他这位表哥的心肠都不能用铁跟石来形容,得用世界上最硬的金刚钻。
就一副金刚钻心肠。
韩潇小时候叛逆期来得格外早,七八岁那会也忘了是为了什么芝麻蒜皮的事,学人离家出走,并十分成功地把自己的一条小腿给作断了。
疼得钻心钻骨且还被一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狗虎视眈眈的时候,正在韩家做客的陆怀砚如天神一般降临。
韩潇哇哇大哭,还以为他哥见到这么副惨样,能心疼心疼他,背他回去的。
陆怀砚比他大三岁,人又长得高,背起他来是轻轻松松的事。
谁知道人老先生蹲下来检查了下他的断腿,便站起身,双手抱胸,冷血道:“不还有一条腿没断么?自己跳回去。”
说完自己先迈脚走了。
韩潇那会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见他一走,赶忙一蹦一跳跟上他。好在跳了没几下,家里的佣人及时找过来,将他背了回去。
从此韩潇彻底戒掉离家出走的毛病,并对陆怀砚的金刚钻心肠有了深刻认知。
也因此,陆怀砚为了句语焉不详的微信特地打来这么通电话,属实是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
话刚问出去,那边便淡淡来了句:“怎么?你那半吊子追人的心思到这会都还没歇?”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面那句话听得韩潇后脖子一凉。
他先前的确是起了追江瑟的心思,被陆怀砚打击一番后,忒不服气地跑去找他妈,要他妈安排他和江瑟相亲。
没想来自他妈的暴击更可怕。
竟然叫他别去丢人现眼。
“哪敢啊哥!”韩潇直觉这个时候应该认怂,“我对江瑟顶多也就剩点儿怜香惜玉的同情,别的什么心思都没了!”
陆怀砚语气微妙:“同情?”
韩潇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江瑟下午买的面包,顺带夸了下自己的仗义,“我跟江瑟说了,以后她来君越吃饭住店,我都能给她免单,一分钱都不用掏,她要是想,一辈子住在君越都成。怎么样哥,我够意思吧?”
陆怀砚闻言便笑了。
韩潇继续说:“这个月底岑家不是要设宴,高调宣布岑喻的回归吗?我下午差点儿就将这事儿说漏嘴了。唉哥,你说岑家邀请了江瑟没?不过就算邀请了,她也不会去吧。那样一个场合,她去了反而格格不入。”
说格格不入都是客气了的,江瑟要是去赴宴那简直是自取其辱,怕是要成为全场的笑话。
岑家设宴这事儿陆怀砚知道,上个月底他就已经收到了邀请函。
岑家明显是要借这个机会让岑喻正式进入北城的上流社交圈。
听说岑喻进入岑氏总部后就跟个拼命三娘似的,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交出了一份极漂亮的成绩单,成功拿下北美一个大单。
岑明宏与季云意都很满意,半个月后的岑家老宅必定名流汇聚。
那样一个场合,江瑟未必会去。
但她不去,可不是因为害怕那样的场合,更不是怕所谓的“格格不入”。
陆怀砚敛去脸上的笑意,淡声说:“韩潇,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
几千万的古董酒到她手里就跟玩具一样,说是寄存在他那儿,实际上人姑娘对那几瓶酒压根儿就兴趣缺缺,还没一个赠品雪克壶叫她感兴趣。
“知道她买下那个面包说明什么吗?”陆怀砚微垂眼,轻轻掸去落在袖扣上的雪花, “说明那面包有值得被吃的价值。你有因为一个面包跑去同情别人的闲工夫,还不如好好准备莲安旧区的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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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面包,韩潇往后两个星期过得惨绝人寰。
天天都要冒着大风雪去莲安旧区处理拆迁的事不说,还要一家一家地说,说得嘴唇都要磨出泡来。
平安夜那天,韩潇实在受不了了,一大早就买了张机票逃回北城。
他只想安安心心做个啃老的二世祖,喝到自然醉,睡到自然醒。
就让他做个专门用来传宗接代的英俊废物吧。
韩潇上了飞机就关机,丝毫不知锦绣巷有一户商铺的产权出了纠纷。
底下人找不着他,只好将这事汇报给李瑞。
得知产权纠纷人之一是江瑟,李瑞眼皮一跳,揣摩来揣摩去,终于还是将这事儿原封不动转告陆怀砚。
陆怀砚那会正坐在伦敦飞桐城的飞机里,单手支颐,开着阅读灯翻阅手里的报表。
手机亮起时,他眉都没抬一下,只用余光扫了眼,瞥见那熟悉的名字,动作一顿,松开手里的纸张,点开手机屏幕一目十行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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