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视力零点二一
“直到我们看到这个。”
赵坤放大了一张照片,裹尸袋里,被从浴缸中抬出来的死者四肢僵硬的仰躺着,胸膛以下到小腹以上,皮开肉绽的刻了四个字:时候已到。
这是什么意思?
林彦儒迅速想到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已到,报应来了!
这就是凶手要表达的意思吗?
“我们认为,这四个字指明了一个方向,周海雄的死是为了报仇。”
沿着这个方向,赵坤第一时间安排民警对周海雄的过往史展开了调查。
“我们在系统里找到了一份依法封存的未成年犯罪记录。”
所以,很快,刘璃第一次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
第一次问询笔录是在她工作的急诊科,当时刘璃虽然话少,但还算配合。
“我知道这个人。”
“只见过他的照片,当年的新闻里有。”
刘璃说,“之前之后都没有见过本人。”
赵坤照例查过她的时间证明,她在医院宿舍睡到早晨六点二十,洗漱后去体育场晨跑,七点四十分进入科室,之后一直忙到警方出现。
“可以说,到此刻为止,我们没有将刘璃立为嫌疑人。”
直到当天下午六点,周海雄的详细尸检报告出来。
法医肖哥说:“首先给大家带来的是坏消息,现场根据尸温确定的死亡时间是错误的。”
“实际上,死者周海雄的尸温是被凶手人为设置的。”
死者被解剖后,部分组织检测出了蛋白变性。
“你们知道什么是蛋白变性吗?”肖哥慈眉善目的说,“就是四分熟的水煮白肉,咬一口还会滋血,没断生。”
“咦……”几个小伙子顿时皱起脸来。
“呀,但也不必说得这么形象。”赵坤吐槽了一句,“蒜泥白肉这个菜又被肖哥毁了。”
正经的会议室顿时歪楼了。
“蛋白变性一般只有加热超过60℃才会开始。”林彦儒将会议内容拉回正道说,“所以凶手将浴缸放满了热水,人为的改变尸体降温的过程。”
人死亡后,尸体的降温是分阶段的。
体内产热尚未完全停止时,尸温每小时下降0.58度,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4-5个小时。
产热完全停止后,尸温每小时下降1度……
“之后我们综合尸温、尸僵、尸斑以及胃内容物等各个方面,将可能的死亡时间提前到凌晨四点——上午七点之间……”
因为死亡时间的提前,刘璃再一次进入警方的视线。
“我们在景芳三区街对面的监控里发现了刘璃,时间是案发当天凌晨五点十分。”赵坤说,“刘璃对我们撒谎了,她六点之前并不是一直在宿舍里睡觉的。”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刘璃成为了目前最可疑的怀疑对象。
她有杀人动机,有时间,懂麻醉,更有使用手术刀的能力和条件,她还出现在离案发现场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地方……
所以,在第一次询问之后,才有了这一次的传唤。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整个现场都没有找到死者被阉割掉的生殖器和被切掉的手指。”法医肖哥强调,“下水道也没有。”
林彦儒只觉得后背一阵汗,连毛孔都竖起来。
他知道肖哥说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他的眼前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像,身高未知,性别未知,“他”像个幽灵一样乘着夜色浓黑时有备而来,又在黎明将起时从容而去,没有吵醒隔壁邻居,没有留下指纹脚印,偏偏留下了一把指向性明显的手术刀。
他冷静大胆,却又变态的对昏迷不醒的周海雄进行了残忍的虐杀。
“我们得加快侦查的速度。”他说,“凶手带走了战利品,又故意留下了凶器。”
带走战利品,是连环案犯的标志之一。
周海雄的死,极有可能是连环凶杀案的开端。
第3章 杀他不用刀3
咚咚咚……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林队,”有同事推门进来问,“刘璃问,她是不是可以走了?”
《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七条,传唤、拘传持续的时间最长不得超过十二小时。
如今,刘璃已经传唤到案十二小时整了。
当然,警方也可以延续到24小时的,但在此刻,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刘璃杀人,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林彦儒站了起来:“我去送送刘璃。”
办好手续的刘璃还是原来的表情,好像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刘璃,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林彦儒跟着她一起下楼。
刘璃的身高适中,不穿高跟鞋的她在大高个的林彦儒身边显得娇小,黑色的长外套让她显得冷峻,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利落干脆的感觉。
她的步履也不快不慢,两人走得如同闲庭信步。
“你说周海雄的死法很拙劣,是因为出血太多吗?”林彦儒自顾自的说下去,“出血多意味着很难打扫对吗?”
刘璃还是没说话。
“12月4号凌晨五点十分,你去景芳三区做什么?”
“林警官,”刘璃慢悠悠的开口,抬头看着林彦儒说,“再见。”
她的脊背挺直,头发随意的绑了个低马尾在脑后,走得直接而干脆。
腊月的寒风吹乱了她的鬓角。
她的背影很单薄,你无法将这样的一个背影和可能存在的连环杀手联想到一起去。
但多年刑警的经验告诉林彦儒,人不可貌相永远是句真理。
林彦儒回去之后说:“安排两个同事,在刘璃附近跟一跟。”
如果这将是连环案件,周海雄死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16年前的双胞胎虐杀案,施虐者可不止一个周海雄。
少年犯被封存的卷宗,此刻就在工作狂林彦儒的眼前,刘璃的妈妈王萍女士屈辱、痛苦死去的事实;她当时跪下去苦苦哀求的样子,透过纸面,扑到林彦儒眼前。
16年前的深夜11点,王萍在离家只有几百米的马路边等自己在外应酬喝了酒的老公。
但她遇到了丧心病狂的周海雄兄弟俩,以及各自的女朋友李芳、陈红。
只是在黑夜中多看了一眼,素昧平生,毫无恩怨,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将被他们挟持后虐待暴打至死。
周海雄兄弟俩一次都没有攻击过王萍的脑袋,所以从一开始到死,王萍都是清醒的。
“求求你们,我女儿还在等我回家……”
她挣扎、反抗、哀求、逃跑……全都于事无补。
将王萍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之后,周家兄弟又将她扔在废弃的拆迁房里,直到被路人发现后报警。
两天后,王萍不治身亡。
验伤报告显示王萍体无完肤,头顶有头皮缺失,脚底有皮肉烫伤,外阴有烧灼伤和不明咬痕,全身大部分皮下脂肪、肌肉组织呈现粥样变化……
她承受了凌迟处死般的剧痛,清醒状态下活活痛死,药石无医。
两个月后,周家兄弟的代理律师以王萍不是被当场打死,而是死于伤势引起的并发症为由,将罪名从故意杀人,定性为故意伤害。
而周家父母提供了一份某医院的顺产病历,证明两兄弟实际年龄比证件年龄小一岁,年仅15岁。
周家兄弟逃过死刑、死缓、有期,仅被判进入少改所改造三年,直到十八岁成年为止。
这个案件里,唯一受到处罚的,是当时已经十八岁的李芳,被判入狱两年。
事实上,仅仅三个月后,周家兄弟就被接回家过团圆年。
赵坤唏嘘不已:“如果真是刘璃干的,这太可惜了。”
林彦儒合上卷宗,平静的说:“作为刑警,你得学会尊重嫌疑人自己选择的命运。”
作为刑警,不管你觉得嫌疑人有多可怜杀人的理由有多正当,都绝不能用身份的便利去干扰办案过程。
但他心里何尝不想叹气,当年九岁的小女孩,如今是名牌医科大的高材生、博士、未来的主治医师,光明的未来已经唾手可得。
没有人会希望是这个走向的。
回医院的路上风很冷,刘璃坐在公交末班车上慢悠悠的在城市里穿行。
车厢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都在回家的路上,连司机都因为可以下班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夜如浓墨,寒风萧瑟,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留的。
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所有美好的,都在16年前的冬夜里戛然而止。
已经16年了,很遥远的记忆,又清晰得仿佛就是昨天的记忆。
妈妈亲昵的埋怨着爸爸不听劝又喝酒了,碎碎念个不停,又殷切的让自己去睡觉。
不应该去睡觉的,应该和她一起出门的……
刘璃回到医院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等她躺进被窝,她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妈妈,他终于死了。”
同样死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
而她的人生,总是在冬夜被改写,十六年前就是这样,她睡在温暖的被窝里一个梦也没有做,却永远的失去了妈妈。
她在被窝里伸出手来,手心手背都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