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你不要我做人了吗?”
易秋一怔,随即就要抽回手?,然而陈慕山却用手?撑着地,将脖子朝着她送了出去?,头顶轻轻地蹭着易秋的手?掌。
“你干什么,陈慕山。”
“不做人,一分钟。”
一分钟之内,电视剧里的男女主吵了三个来?回,直到甩出那一句:“我们分手?吧。”
货架后面的易秋和陈慕山,沉默地感知着彼此的肌肤,谁也不肯出声。
然而陈慕山真的只放任了自己?一分钟,一分钟之后,他?把自己?的头颅从易秋的手?掌下收了回来?,抬起头,朝易秋伸出了右手?,“走,回家了。”
易秋没有动,“家已经没了。”
“有啊。”
“哪里?”
“我家。”
“你那里不叫家。”
陈慕山把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平视易秋的眼睛,“放心,我刚刚打扫完,床是新的,水盆和牙膏也是我刚刚才买的,你睡床我睡地,狗子蹲门口。安全得很?。”
易秋看着陈慕山的眼睛,“陈慕山,你是不是傻的。”
“还好吧。”
陈慕山搓了搓手?掌,“小秋,给?狗子买根火腿肠吧。”
“拿吧。”
“也……给?我买包方便面吧。”
第82章 冷疆(四)
对于方便面和火腿肠的好恶,于易秋而言,大概可以算作是分?割少年和成人的那一条具像化的标准线。不健康的味精和诸多口味添加剂刺激着孩子稚嫩的味蕾,也刺激着成年人自律的神经,低廉的价格耸动少年时羞涩的钱包,也挑逗成年之后脆弱的自尊。
十?八岁时易秋开始拒绝的食物,此时仍然是陈慕山的心头之好。
六年之久,他已然成长,原来本性上罩着一层油滑的壳子,已经看?不出?从前沉默执拗的样子。但又好像一直没变,为了等待远走?的人,一直一直地留在过去。
“拿吧。”
两句“拿吧”,人和狗都很快乐。
陈慕山进货一般地买了一堆方便面和火腿肠,易秋只?拿了一瓶白水,放在老板面前,老板抬起头,看?了一眼易秋,又看?向陈慕山,站起身帮他算钱,一面算一面说:“你有几天没了。”
陈慕山掏出?钱,“你就我一个生意啊。”
老板算完钱,扯开一个塑料袋,“买方便面火腿肠,你是大生意。”
“他每天都买吗?”易秋拧开矿泉水,问了一句。
“买。”
老板装好东西?,递给陈慕山,“他这种人身体?肯定有问题,走?吧。水送你女?朋友了。”
“谢了老板。”
易秋冲着老板扬了扬水瓶,牵起阿豆的牵引绳,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陈慕山赶紧提起两大口袋东西?,跟在易秋身后。
“你生气了?”
“没有。”
“没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易秋站住脚步,“我才?从看?守所里出?来,我想洗澡。”
“我那里没有热水。”
“没关系。”
她挽了挽头发,“冷水就可以。”
街上,潮湿而又闷热的风,夹着着江上吹来的一丝丝凉气,吹动路边的棕榈大叶,凌晨的路面没有人打扫,落满了不知名的红色果?实。果?实已经因熟透而腐烂,人一踩上去,就爆出?鲜红的汁水,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易秋和陈慕山逆着风,越走?越慢。
等走?到大江南那条街的街口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大江南仍然在营业,霓虹灯照亮了正条街道,门口的停车场不断地吞吐。
易秋牵着阿豆站住脚步,回头看?向陈慕山。
陈慕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步子,仰着头,沉默地看?着那块流光溢彩的招牌。良久,忽然开口道:“我在那边一直有一个疑问。”
“什么?”
“杨钊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这个问题,易秋没有回答。
陈慕山收回目光看?向易秋,“昨天我回来,去看?了鹏飞,他简单跟我说了,你和尤曼灵的事。小秋,你的事我不问,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尤曼灵的死,和杨钊的死有关吗?”
易秋依旧没有回答。
她转过身,穿过街道,径直走?向对面的板楼,陈慕山提着东西?跟了上去,两个人走?到铁架楼梯口,楼梯正对着的是刘艳琴和她儿子的房间。这个时候房子已经空出?来了,由于调查还没有结束,斑驳的门上还贴着派出?所的封条。
易秋看?着那道门,只?是停留了三秒钟,便转身上到了二楼。
此刻大部分?的员工都在大江南上钟,陈慕山打开自己的房间门,拨开电灯开关,让易秋进去。房间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两架上下铺的铁架床并?排摆靠墙,除了陈慕山睡的那一个铺位,其余三个铺位都是空的,被塑料布罩得严严实实。
阿豆一进来,就欢快地跑向了阳台,蹲在自己空空如也都饭盆旁边。
易秋看?着阿豆问陈慕山,“你走?这几天,它怎么活的。”
陈慕山趴在地上,伸手去床底下拿东西?,一边回答易秋,“楼下有一个卖早点的女?人。”
“你认识的人真多。”
陈慕山把自己煮面的电锅从床底下拿了出?来,对着易秋笑了笑,“你想干什么?又想逼我承认,我是个处男。”
他说完,走?到阳台上,拆了一个新的钢丝球,挤了一点清洁剂,一点一点仔细地洗刷他的电锅。
“你想多了吧,我说的是人,又不是女?人。”
水流声有一点大,陈慕山并?没有听到易秋这一句话。
“你等下洗澡,我烧热水。”
“你不煮面吗?”易秋提高声音。
“不煮了,我晓得你看?不惯。”
“我在看?守所里是新人,前几天睡的是厕所旁边,我没什么看?不惯的。别擦了”
陈慕山暂时拧上水龙头,“你不能?跟我比。”
“为什么。”
“男的本来就邋遢,女?的不可以。”
“你看?不起女?人。”
陈慕山抬起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说完,低头继续对付着那只?已经被他刷得发亮的电锅,“非得逼我说明白,好吧。”
他叹了一口气,手指已经被钢丝球磨红了,“我可以活在臭水沟里,可以活在烂泥里,但小秋不可以。小秋……”
他顿了顿,侧身看?向易秋,“是玫瑰。”
“我要洗澡了。”
点到为止,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下去。
陈慕山把洗干净的电锅烧满了水,烧开后倒进预先放好冷水的塑料水桶里,拆开一个新的毛巾,透了两回水,递给易秋。
“洗吧。”
“我没有拖鞋。”
“我刚买了新的,你等一下。”
易秋换了鞋,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有淋浴,只?有一个只?出?冷水的水龙头。
易秋脱下自己的衣服,挂在门背后,在促狭的空间里蹲下来。
玉窝的天确实不冷,即便全身的皮肤都裸露在外,也感受不到一丝的寒意,易秋捧起热浇在自己身上,陈慕山在阳台上听到了水声。他侧头看?了看?蹲在卫生间门口的?阿逗,用脚戳了戳它的尾巴,阿逗呆呆地回过头,听到陈慕山冷冰冰的一句:“出?去。”
说完,就被陈慕山提起前腿,直愣愣地拎了出?去。
趁着易秋在洗澡,陈慕山拆了一包方便面,就着刚才?电锅里剩下的一点开水,干吞了一个面饼。其间刘胖子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陈慕山捏着面饼走?到走?廊上,接起电话。
“喂,山哥,你在哪儿?”
“在大江南的宿舍。”
“我现在过来找你。”
陈慕山看?了一眼卫生间,“不方便,有事电话里说。”
“有女?人啊。”
“我他妈肺还好我玩什么女?人!”
陈慕山这一句话声音有点大,直接点亮了楼梯口的声控灯,陈慕山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压低声音说道:“你有屁放没屁滚。”
“钊爷的白事,张师傅让我们问你的意思?,他下午已经从口岸出?境了。”
陈慕山侧身靠在栏杆上,“警察查完了吗?人可以烧了?”
“对。”
“那就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