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脂肪颗粒
“没有,他们对我彬彬有礼。”
“那是他们做事不尽心?没有好好监督管理?”
我摇摇头:“我是怕麻烦您,其实这里的工人都温顺勤快。”
格林笑笑说:“不麻烦,国家的规章制度就是这样,只是过去执行得不严,而且菲利斯人温顺勤快之类的话以后不要说了,被说成菲悯就不好了。”
我咬咬嘴唇,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只见他面带了然的笑意,眼神有些戏谑。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问。
我忙让开道路说:“这边请。”
不远处,詹妮弗担忧地望着我,我沉默地把格林请进了办公室。
金色的斜阳下,格林随意拿起桌上一叠文件,看了几页说:“生意不错,你经营得很好。”
“都是朋友帮忙。”
“你所谓的朋友,是那些菲利斯人?”他尖锐地问。
我急忙摇头:“我和菲利斯人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难道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刚才那女人分明是你大学里的伙伴吧?”他走近我,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是医学院里的女学生,被赶出了大学,没想到她有你这个好朋友,不但把她全家弄进了你的工厂,还偷偷补贴食物和药品。还有你家乡开肉厂的哥哥,他不但雇佣了你同母异父的妹妹,还雇佣了一大群菲利斯朋友,我说得对不对?”
随着这一句句话,我的心跳得如擂鼓一般,血液好像抽离了身体,手脚逐渐冰凉。
“别怕,我要是不怀好意,就不把你朋友的信还给你了。”他柔声说,“那些信件,随便拿出一封都有说法,不是吗?”
他的呼吸洒在我脸旁,我无可奈何道:“谢谢您。”
“不用谢。”他勾起我的一缕发丝,绕在手指上,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一种令我浑身发冷的嫌恶感霎时冲上心头,需要用全部的力量克制,我才没有冲动地推开他。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詹妮弗探身进来,紧张地看了我们一眼,低头道:“纳西斯小姐,有一批货需要您拿主意。”
我松了口气,躲开几步说:“我这就来。”然后对格林道:“抱歉,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发丝从男人指间滑落,他盯着詹妮弗,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可他什么也没说,站直身体向我行礼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了。
守在门外的卫兵向他敬礼,他嘴角一弯说:“你们辛苦了。”
卫兵昂首道:“为帝国服务。”
“食品加工行业要更谨慎些,毕竟是战时,你们收到新颁布的监管条例了吗?”
“回禀大人,收到了。”
“严格执行。”
“是!”
望着格林离开的背影,我腿软地靠在了詹妮弗身上。
“你没事吧,他对你做了什么?”詹妮弗呼吸急促地问。
我感觉脑海里仿佛有虫在蜿蜒,一思考就头痛,看上去光辉灿烂的前路,一转眼就步入荒漠。
“我该怎么办?他拿你们威胁我,他……他想……”我难以启齿地看着詹妮弗。
詹妮弗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别答应他,大不了我们就回隔离区,不再这里工作了。”
我无力地垂下头:“可是还有我妹妹,还有家乡的朋友……”
晚上我洗了澡,又喝了几杯酒,试图忘记这一切烦恼,可不知为何越来越清醒,辗转反侧到清晨才睡去。这一觉就睡到了晌午,等我来到工厂时,诧异地发现厂房里安安静静的,连个交谈的人都没有,每个人都在拼命干活,运货的人甚至仓惶地奔跑着。
“怎么了?”我问一个女工,她害怕地摇了摇头,用视线示意旁边扛枪的卫兵。
我心神不宁地走进办公室,发现詹妮弗正在安慰一位哭泣的女工,她紧紧捂着嘴巴,似乎很害怕发出声音,轻声呼唤着‘爸爸,爸爸’。
詹妮弗慌张地站起来:“安妮,他们枪杀了乔德思先生。”
“什么!为什么?”我惊诧道。
“他扛不动货,卫兵就把他叫出去,然后就传来了枪声,他们又叫工人拖走尸体,埋在了后面的小树林里。”
“他们怎么能这样,我去找他们理论!”
我匆匆跑出去,找到负责的小队长,他叫阿尔曼,是个精神干练的小伙子,一直很有礼貌,也非常和气,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呢。
“没错,是我叫人处理了他。”他干脆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我的工人,我花了12年金雇佣的,你怎么能随便处理?”
“别担心女士,明天会补给您一个健康强壮的新工人,那老东西太虚弱了,根本干不了活,留下也是影响生产。”
“那你也不应该杀了他!他只是病了,修养两天就能继续工作了!”
阿尔曼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亲爱的纳西斯小姐,我也不想这样,可像这种不能从事生产,却混在工厂里的老年人,简直就像靶子一样明显,如果有人来工厂视察,问为什么让这种没用的老东西混在工人堆里浪费粮食,我们怎么回答呢?”
“我可以给他安排别的事做。”
“您办公室里已经有八个无所事事的老头子了,我建议让他们都进厂房,不要再参与工厂管理,不然‘菲悯’这个罪名就要落在您头上了。”
“就算如此,大不了辞退他,让他回隔离区,为什么杀他?”
“很遗憾,隔离区有新政策,没有地方留给老残病弱。”阿尔曼又说,“您是格林·休斯顿大人的朋友,所以我尊重您,但您的言论很危险,如果是别人,早就告发您这些行为了。”
“我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不管以前有没有,今后都没有了,在这里生产归您管,工人归我管!您好好记住了!”
对方的态度非常强硬,好像突然间换了个人,变得十分蛮横,丝毫道理都不讲了。
第二天,原本在办公室工作的人都被赶进了厂房,他们把生产时间从清晨6点延伸至晚上10点,一天只吃清晨和中午两顿饭。
没几天,大家被折磨得脸皮蜡黄,疲惫不堪。
又过了一天,卫兵把詹妮弗叫出去,什么理由也没有,把她绑在门框上,生生用警棍抽晕了过去。
等我回去时,她瑟缩地趴在那里,整个后背都肿胀了起来,还反过来安慰我:“没事,一点都不疼。”然而她的声音虚弱颤抖,浑身冒着虚汗,整个人惨白惨白的。
旁边的人告诉我:“看守说,等她醒了就马上回去工作,要是不能干活了,就……就……给她一枪……”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奔出去找阿尔曼,当看到他冷淡的脸色时,我就明白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了。
“等会儿我要去见格林·休斯顿先生。”我落寞地叹了口气说,“请不要再伤害我工厂里的工人了,这扰乱了生产。”
阿尔曼明显地松了口气:“抱歉我们言行粗鲁,可您要明白,很多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
第85章 第七十九章
秘查部队的办公大楼里,昂首阔步的年轻人进进出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军制服,腰间配枪,看上去气势非凡,魄力十足。
这里曾是乔纳森的天下,而现在它属于一个名叫凯恩·尼古拉斯的老贵族,败北的撒克逊党向葳蕤党俯首称臣后,就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秘查部队上,现在黑色军团已经成了贵族们的大本营。
迈克·史密斯曾对我说过,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要出卖自己,劳力、智慧、良心、尊严、身体,不出卖自己,怎么活得下去?想到这里,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袭来,让我陡然生出强烈的无力感。
在门廊上等了一会儿后,门卫放下电话说:“休斯顿大人让您去五楼。”
我坐电梯上去,一踏入走廊就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格林·休斯顿,他穿着精致的黑色军服,看上去挺拔笔直,俊逸非常。他嘴角挂着微笑,十分熟稔地喊了我的名字‘安妮’,连敬称都没加,仿佛我们是很亲密的朋友。
我脚下迟疑了一瞬,缓缓向他走去:“休斯顿先生。”
他热情地与我握手,把我请进办公室,那是一个很宽敞的大房间,四周摆满了书柜,墙上挂着元首的照片,座椅和沙发围绕着茶几和书桌摆放,像个严肃的会议室。
“你来见我,我很高兴。”他招呼我坐下,亲手端来茶盘,又奉上牛奶和姜饼。
我拘谨地坐下,发现他坐在我对面,眼睛毫不避讳地在我身上逡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不说话,房间里蔓延着焦灼,我紧紧攥着拳头,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紧张,按捺不住先开口:“您派来的卫兵打伤了我的工人。”
“菲利斯人不是工人,上次参众会议还提出,如果把菲利斯劳力看做国民生产中的一环,那将是一种叛国行为。”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直白地问道:“您想怎么样呢?”
他淡淡地说:“我想怎么样太明显不过了,你这么聪明,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吧。”
“我有婚约了。”
他讥诮道:“哦?是乔纳森家的双胞胎吧,我曾见你挽着其中一个,我还以为你做了谁的情妇,原来是订婚了。”他笑着摸摸下巴道,“不过订婚了又怎么样?这对我而言不是个问题。”
我发现他一脸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只得强忍着怒气道:“对我而言,您是一位尊贵的绅士,出身高贵、学识渊博、俊逸典雅,我很尊敬您。”
“是吗?”他深深叹了口气,耸耸肩说:“可一直以来,你都无视我啊,我只想你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罢了,爱上一个女人也是错吗?”
“您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伤害我的朋友和家人?”
格林颇为无辜地说:“他们不是朋友和家人,如果你在别处说这种话,小心坐牢哦。”
“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如果您决定要让我坐牢,我能反抗吗?”
他犹豫半响,弯腰靠近我:“你哭了吗?”
我拭去泪水,不肯看他。
他在我身边坐下,轻声在我耳边呢喃:“你装哭的样子也很漂亮。”
我擦眼泪的手不禁顿了顿。
“我长这么大,从没威胁过任何女人,尤其这种事,通常女人们很难拒绝我,无论是谁。”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还爱着未婚夫的原因吗?”他又凑近一些道:“我说喜欢上你是认真的,不只是因为那次晚宴,自从知道你设计了阿尔伯特斯洛浦,我就深深记住了你,你很特别。”
“我并不特别,阿尔伯特·斯洛浦卑鄙无耻,任何女性都不会原谅他。”
他摇头轻笑:“你是这么想的?那他还真可怜呢,他曾跟家里吵着要娶你,结果他父母大发雷霆,把他送去西国,逼他在那边结婚了。那家伙的性情太刚硬,不够委婉圆滑,不适合当贵族继承人。反倒是你,有些圆滑而刚毅的气质,虽然我不觉得帮助菲利斯人有什么价值,但我承认你有着寻常女性身上难得的胸怀和勇气,我非常喜欢。”
“您的喜欢,就是威胁逼迫我?”
“这可真是严厉的指责啊,容我辩解,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您怎么会来我的办公室跟我见面呢?只怕早就躲开,把我忘在脑后了。”
“那么,我可以拒绝您吗?”
“您有拒绝的权利。”
“我拒绝后,您会继续伤害我的朋友和家人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希望您明白,这是国家政策,而我们是照章办事,并没有对您的工厂特殊处理,所有的工厂都一视同仁,反而之前的不管不问才是搞特殊,大概您的未婚夫吩咐过吧。”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的未婚夫会回来的。”
格林嘲讽地笑了笑:“会吗?”
我心中一凉,惊讶地望着他,而他静静地回望我,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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