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桃
昨日还做饭洗碗,泡在水里多时!
腕处被勒紧,贴向被气得起伏的胸膛,孔静晓被从床上带起,知又添了麻烦,声音不禁低了三分,“寿宴那日,抱歉,我以为……”
邓桓庭不听她没用的道歉,光认不改,又有何用!
此时不是论对错、算账的时候,按下消瘦的肩头,他深吸了口气,操持冷静。
孔静晓老实服从,仰躺着,觑他的脸色。
邓桓庭瞧她那副生怕给他添麻烦,但又弄巧成拙愧疚的样子,起的火一时竟消了大半。
察觉这异常没出息的情绪起伏,邓桓庭抿起嘴,语气生硬道:“老实待着!”
……
抓药是个难事,要避开追捕,又要留心多跑几家药房,免得被有心人盯上,毕竟刺杀一事刚过,这时买伤药,实在扎眼。
邓桓庭属实累得要死,几经周折,才返回家中。
早饭未吃,饿得发晕,端起桌上凉透的粥,囫囵的喝了两口。
刚缓上一口气,不停歇的煮上药,夏日进厨房,堪比受刑,邓桓庭弄得一身臭汗,实在难以忍受,脱了上衣,直接在院中,用冷水冲洗,随即粗糙擦干,又拎着伤药,去了孔静晓房中。
门窗大开,孔静晓还算清明,听见院中动静,悬着的心才放下。
哗哗的潦水声,水泼在地上,好一通洗涮,待屋外动静停止,稳健的脚步由远及近,她侧头看向门口,见邓桓庭赤膊卷裤,仍难掩一身暑气,脸色不善的走进来。
第805章 805
短衫随意搭于肩上,未擦净的水从血管凸起的脖颈处流下,健壮结实的胸膛撞进她眼里,依着旁的,瞧见这般健美的身躯,着迷红脸都是稀疏平常,但此时邓二少虎着脸的模样过于瘆人,已经掩盖了身材给人的美好。
孔静晓只照面时晃了下神,随即便移开目光,撑起身,枕头垫在腰后,她无声的吸了口气,低眉顺眼的准备迎接劈头盖脸的训斥。
人在生病时,锋芒会弱上许多,孔静晓一路走来,女儿家的娇羞、活力,早被一条条人命浸冷。
漠然的气场总是让人忽视她本该朝阳似火的桃李年华,明眸皓齿的美人面也黯然失色。
福兮祸兮,病去如抽丝,来这么一遭,冷淡苍白的脸色染上红晕,平添了一丝娇嫩,乍眼一看,也算个病美人,惹得怜惜,多了点活气儿。
美色惑人,邓桓庭走近,刚要开口,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刺人的话到底咽了回去。
穿堂风吹进屋里,凉风扫过裸.露的后背,身上散落的水珠吸走热气,人凉快下来,被暑气拱起的燥热冷却,他瞧着眼前乌黑的头顶,胸膛散发的热气无形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邓桓庭拿来矮凳,放于床边,把伤药放下,随手拽下搭在肩上的短衫穿上,大手一揽,草草拢了下衣襟,在胸口处将露未露的留下一道深邃。
人就在跟前,坐到床边,孔静晓等了片刻,没等到男人发火,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厚茧的掌心摊在面前,她抬眼看去,邓桓庭肃着脸,淡淡道:“手。”
被下的手攥紧,孔静晓开口推辞,“司令,我……”
邓桓庭不耐的抬抬手,“别废话。”
在特训营时,学院一视同仁,训练、格斗,早就没了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事已至此,孔静晓也不再扭捏,从被中伸出手,轻轻放在宽厚的掌心。
柔腻的手背摩挲着粗糙的茧子,男人的手竟比她还要炽热,余光不禁瞟了眼衣襟下肌肉紧绷的胸膛,好似所有的热气都集中于此,扑面而来,猛地灼烫了眼,她倏然又垂下眼眸,不再乱瞟,却不知怎的,耳边却想起之前在院中响起的‘哗哗’水声。
伤口已经化脓,需要挑开伤口,排出脓液。
邓桓庭看着掌中那只手,人是硬骨头,这手倒似绸缎,软绵绵,有些滑不溜手。
他一时兴起捏了捏那手的两侧嫩肉,声音放轻,似山涧溪水,透着清凉,“忍着点。”
对于久经沙场之人,处理伤口是家常便饭,邓桓庭动作麻利,快速仔细的消毒上药后,开始收尾缠纱布。
素手轻搭在掌中,他抚着手背,顺其缓缓下滑,柔若无骨,滑软生香。
孔静晓抬着胳膊,长久保持一个高度,本就发酸,她低头忍耐,忽而察觉托起的手下滑,厚茧磨蹭手背,停留在腕处,男人握着她的手腕,拇指轻抚搭在她脉上,似截断了流动血液,指尖发凉,而纱布一圈圈轻柔缠绕,搔得掌心发痒,手筋竟莫名抽动,顺着胳膊,连带心尖跟着发颤。
五指纤纤,葱指似有似无的在邓桓庭眼前拨弄,他手上未停,随口问:“疼?”
男人声音低沉,磁性暗哑,震得孔静晓心口猛然一缩。
她僵着手,抿唇摇头。
邓桓庭却不想就此放过,状似随意道:“不疼,抖什么?”
他撩眼看她,“嗯?”
尾音上挑,听得耳朵发痒,孔静晓竟从中品出一丝宠溺、戏谑,胸口发闷,好似心跳停滞不动,她不动声色,但身体先行一步,手肘弯起,想抽回手,但腕处被攥住,不得逃脱。
邓桓庭慢条斯理的收尾打结,面不改色道:“我三番两次救你,可有说法?”
孔静晓抿了下唇,想了想,平静回道:“我孑然一身,唯有这条命,司令若不嫌弃,我必鞍前马后。”
第807章 807
洁白的纱布在掌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邓桓庭满意的欣赏片刻,托着她的手,轻轻放于被上。
按着腕处的手未移开,他盯着她,语气平静道:“按你的意思,你这条命,归我处置?”
孔静晓点头。
陆腾虽然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但数月便能屠得陆家满门,邓桓庭对她的恩情,重如山海,更何况此次她存有私心,坏了全盘计划,使得他以身犯险。
非亲非故,仅凭一句承诺,她便拿住不放,有意无意的催促他助她报仇,孔静晓一直都知道,最后这一步险棋,她是拿准了邓桓庭君子方正,对她多少有些怜悯,看在她背负仇恨的份上,不会与她计较。
本以为按照他的脾气,会拂袖而去,将她舍弃,却没想到……
邓桓庭瞧着她长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他似笑非笑,“姻缘嫁娶也听我安排?”
五指蜷缩,腕处紧攥的热气蒸腾得孔静晓心脏难受,莫名难捱。
她抽回手,倒回床上,拉上被子,遮住半张脸,双目紧闭,忽而自暴自弃的避而不答。
邓桓庭也不再追问,起身离开,去瞧药煎得如何。
如今二人最不缺的便是时间,窄小的院子,炊烟袅袅,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安逸悠闲,恍惚以为岁月静好。
药里配有些安眠药效,孔静晓一天三顿服用,整日都昏昏沉沉,大多在睡梦中度过。
夜里用过药,孔静晓睡得沉,在梦魇里百受折磨,在理智中沉沦,贪恋那一批温情,不得解脱。
从前种种,接连不断在梦中上演,父母挽手站在面前,笑着抚摸她的头,声声嘱咐,唠家常般事无巨细。兄长站在一旁,双手背后,朝她微笑。
家人俱在,孔静晓笑着笑着,眼眶里积满了泪,涌上的水雾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孔,白茫茫的雾环绕,她站在原地,不知何处。
孤独、寂寥无孔不入,试图将她击溃、吞噬,夺取她的性命。
孔静晓双眼紧闭,双臂环抱住头,窝在胸前忍耐,默默消化。
黑白交接,漩涡席卷,神志在无尽苦海中沉浮,正是头疼欲裂,无计可施,浑浑噩噩间,一声无奈的叹息,传进她耳里,是一缕叹怨、一点无奈,似定海珠将她扶稳,丝丝温热将她环抱,蓦然风平浪静,妖魔皆退,痛苦又麻木的心纵然一松,庆幸的热泪夺眶而出。
原来她还想活着,双十年华,光在唇间呢喃,都觉得美好,可在鬼路上孤独前行许久,已不知该如何活,怎么活。就连简单的一笑,都觉得是对父母兄长的亏欠。
孔静晓在茫茫黑暗中束手沦丧,却又矛盾的期盼有人能带她逃离。
会是谁呢……
转瞬即逝的叹息,是熟悉的,明知是谁,却又存着一丝怀疑。
他还会有对她心存疼惜?
那么冷酷暴躁的人……
烛光跳跃,夜风从敞开窗户飘进,撩得烛心荡漾,光火忽明忽暗,摇摆再三,才渐渐安定。
邓桓庭坐在床尾,倚着围栏,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心时而紧蹙,受伤的手搁置被上攥紧,不知疼痛。
他静静看了片刻,倾身过去,向那张烧红的脸探出手去,拿惯刀枪的手指曲起,轻柔的划掉那眼角落下的泪。
目光落在攥起得拳头,邓桓庭轻柔的将其展开,手覆上缠绕的纱布,瞧着那张可怜的小脸,叹气低语,“还以为是铁打的...”
第808章 808
天刚擦亮,鸡鸣犬吠响彻巷中,随即炊烟袅袅,一天之计,始于晨。
女人轻轻打开房门,拿起院中的小板凳,悄声去了灶房,炉子生起生火,一缕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打在脸上,披散的头发立刻吸收热气,混着灶前缓缓生起的火气,额前已冒出薄汗。
她提着凳子,往后挪了挪,纤细的指尖捏住一旁堆放柴火,在垛中挑了根粗细正好的木棍,单手将发挽于脑后,别上木棍,一阵清凉在颈后散开,她望着炉中燃烧的柴火,愣愣出神,碎发丝丝落下,添了些温婉。
“不在屋里休息,瞎折腾什么?”
孔静晓肩头一耸,侧头看去,邓桓庭倚在堂屋门口,二人隔着院子,不远的距离,她却一时无话,脑中一片空白,只望着堂屋口,不知是在盼他离开,还是等他走来,冷言冷语也罢,说些什么也好,总归是人该有七情六欲,挥洒自如,鲜明生动。
面前的人既不开口,也不离开,二人就这么静静对望,就好像隔着不大的院子,看不到彼此的目光。
孔静晓看了片刻,侧脸被火烤得发烫,她慢慢站起身,在灶房门口站定,“司令可有什么想吃的?”
邓桓庭卷起袖子,随口嘱咐道:“你我在此处,名为夫妻,你平日叫我铭瑄,莫要露破绽。”
“铭瑄……”,两字在孔静晓嘴里过了遍,“君子谦谦,温润通透……”
她瞄着邓桓庭,上下打量一番,短褂长裤,袖口裤腿皆被挽上,肌肉紧绷的手臂,结实修长的腿,这般内敛的性格跟他这张扬专横的做派,简直是天壤之别,想到此处,心下了然,取此小字,或许是邓督军对他的期望,也说不定。
都不是话多的人,二人各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说出的话经过小小的院子,好似幽深的长廊般,好半天得不到回应。
院中寂静无声,门口经过的推车滚动,木轮格愣格愣的叩着,催促院中二人好歹说上一言半语。
女子静静立在面前,眼眸低垂,长睫遮蔽,好半天才眨一下,若不细瞧,根本看不见一丝动作,沉默无声,还以为是蜡像人偶,立在那儿。
院子不大,邓桓庭迈开步子,两三步就走到她面前,感受她微乎其微的呼吸,入了三伏,即使不动,也能热出一身汗,二人离得这般近,他却半分感受不到她身上的热气。
邓桓庭绕着她走起圈来,杏眼朱唇,皮相是一等一的好,双手规矩交在身上,头微垂,背挺得笔直,任由他打量,半点无措不显,也不知是从容大方,还是满不在乎,反正是怎么瞧着,都觉得少了点人气。
男人时不时出现在眼前,即便不想理会,但在身边萦绕的层层热气,让孔静晓无法忽视,眼眸余光不受控的跟着人影转动,偏生这人好似乐此不疲的喜欢围着人‘闲庭信步’,不自觉的跟着几圈下来,太阳穴突突直跳,眩晕带着浅浅恶心涌上来。
她闭了闭眼,咬着下唇,缓了片刻,睁眼抬头,见邓桓庭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孔静晓终是开口问了声,“铭瑄,在瞧什么?”
不疾不徐的脚步猛然顿住,邓桓庭错愕,表字许久没被人喊过,本以为依着眼前人的沉闷性子,不到人前,断不会改口唤他。
邓桓庭勾唇,后槽牙嘬了下腮,轻笑一声。
这生了病,人倒是变得乖巧听话。
邓桓庭朝堂屋歪了下头,“进屋。”
孔静晓原地不动,“你昨日受累,我……”
听她哆嗦,邓桓庭眉头一皱,但还是压着不耐,解释道:“你我困于此地,自当互相照拂。”
他侧身挥手,叫她不必多言,赶紧回屋。
第809章 809
不好再推辞,孔静晓进了屋,脱了鞋,躺在床上,听着灶台动静,辗转反侧,不自在的翻了两次身,最后长舒了口气,沉心阖目,强逼自己休息。
灶房与屋子一墙之隔,墙壁略薄,菜刀切碎葱姜,双目紧闭,听觉变得灵敏,她不自禁分析着灶上的人在切何种食材,‘当当当’刀刃叩着菜板,闷响有序,想必片片均匀,孔静晓心里默默赞了句,刀工不错。
急促规矩忽而戛然而止,随即刻意放轻了动作,明显是想起屋里逐渐谱成悠扬轻快的曲子,听久了,竟意外的顺耳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