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川川
调酒师把酒杯搁到吧台上,闻之宴跟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而后在展成亦身边坐下。
手指虚虚拢着杯身,低眼看着那清透的酒液。
“话说,你是不是给方?小?姐喝过这款酒?”展成亦合理推测,“……要不然,也不可能她一走?,这款酒你都不喝了?。”
确实是喝过。
闻之宴想起了?以?前,他与她第一个吻,在众人喧闹的包厢隔壁,压在门?板上,酒液在唇舌间交换。
唇瓣相贴,那种战栗直到现在都很清晰。
明明是第一次,他却是循着本能,往深处探,探索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想到这儿,闻之宴轻笑着摇摇头,“有点怪……”此?刻这么回想,他觉出一丝不对劲,“……我早知道她不是乖乖女?,可她从?前只?抽烟,酒却是一点儿不沾。”
有两次,她主动跟他说想喝酒。一次是被曲映秋赶出方?家,一次是和齐鸿远见了?面,下楼就哭了?。
都是受到了?巨大冲击的时候,神色间有种要放纵自己的自毁感。
展成亦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声,“……你啊,就是跟女?孩儿接触太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曲指轻扣了?下桌面,“……我家那位,跟我在一起之前,有次在一个都是熟人的局上喝多了?,差点儿被那个楼跃,这个瘪三你记得吧?他把我家小?姜带到酒店去了?。”
闻之宴一顿,虚眯了?眼眸。
展成亦接着道,“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小?姜给我打了?电话,正?巧我在附近,我赶到的时候,小?姜已经完全醉昏过去了?,姓楼那小?子正?在扒她的衣服。”他点了?根儿烟,觑了?眼闻之宴,“……体会?到了?吧?即便在都是熟人的局上,喝醉酒,对一个女?孩儿来说,也有很多未知的危险。”
他磕了?磕烟灰,“依我猜测,方?小?姐大概率是没有安全感。”说着他摇摇头,“圈里风气?如此?,方?家又是那个地位,她估计更战战兢兢,每个局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哪儿会?敢喝多啊。”
闻之宴一颗心往下沉。
他好像被视野盲区蒙蔽了?双眼。
他只?以?为,两人门?不当户不对,那么他排除万难走?到她身边便好了?,却从?没设身处地想过她的处境。
耳边展成亦还?在说,“我家也是慢慢爬起来的,所以?我更能感同身受,可你啊,闻大少爷,生来就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也不怪你,体会?不到,在这圈子底层是什么滋味儿。”
昨晚他让她去扇梁韵儿,她说自己没有资格,她说方?家、以?及这个圈子没有人尊重她。她哭着说,一旦回到这个圈子里,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紧接着,无数场景在脑中闪过。
在这一刹那,闻之宴突然明白了?,四?年前她要分手时说的“我要自由”,那所谓“自由”的含义——
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对他来说,仅仅是让人厌恶,让他瞧不起;对她来说,却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锁。曲映秋、宋裕泽、规矩、联姻、 每一个局上他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和嘲讽……
不管是回到方?家,还?是出来面对圈里的人,她都是面临着生活的挤压和推搡。
怪不得她总是不快乐。
在京市,没有能让她真正?放松的地方?。
宋裕泽身为一个男性,又是那种下三路的性子,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倒是如鱼得水,可方?慈,身为女?孩儿,天生存在的力量差和性掠夺的可能性,让她完全无法安然自处。
她又是那样一个高傲的性子,回家要被曲映秋辱骂,出来则要处处遭受异性带着性意味的眼光和下流玩笑,还?要遭受肖灵那类同性的欺负和脸色……
这一切,足以?把任何一个从?小?被扔到南方?老家的20岁女?孩儿压垮。
可是她拼尽了?全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到处参加比赛,获奖,进而获得留学?机会?,在没有家里人支持的情况下,背水一战,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却又把她弄了?回来。
让她再度面临齐鸿远和梁韵儿那帮人的颐指气?使和冷嘲热讽。
还?云淡风轻地问她为什么不去扇梁韵儿。
心脏被猛烈袭来的疼痛淹没。
闻之宴咬紧了?牙关,手撑着额角闭上眼。
他还?自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用十几个亿砸了?她和宋裕泽的联姻,让宋家不敢再对她摆脸色,此?刻设身处地一想,这对她的生活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济于事。
展成亦拍拍他的肩,“……怎么了??”
闻之宴双手捂住脸,哑声说,“……我好像,一直以?来,太想当然了?。”
四?年前在夜店,她被众人打趣起哄要去亲宋裕泽,他还?岿然不动地,赌她会?选择自己,会?主动来到自己身边。
这时一想,即便她那时喝了?酒,可那也应该是鼓起了?巨大巨大的勇气?,才会?面无表情地来吻他。
她那时才20岁。
展成亦知道他的性子,野得很。独处时,估计过去和现在都没少欺负那位方?小?姐。
多年老友了?,他心里稍微一想便能明白:
这时候把闻大少爷拉下神坛,让他体会?了?一番人间疾苦,估计这会?儿他心里不好受。
展成亦宽慰他,“没事,她不还?在你身边么,不晚,你找时间跟她好好聊聊。”
今晚不在。
她陪着她姐姐去参加什么康复班了?。
这姐姐跟她那个妈一样都该死。
给她造成了?那么大的创伤,让她有家却似无家可归的孤儿。
闻之宴饮尽了?杯中酒,而后红着眼眶点了?根儿烟。
他摸出手机给方?慈发了?消息,让她明天搬到旧别墅来住。
后怕。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他会?死的。
展成亦看了?他半晌,有意出言安慰,笑着道,“……方?慈一定很爱你,一点儿你的光环没沾上,还?两次,两次栽到你这儿。”
他曲指数,“你把她弄回来,还?没到一周吧?这么短短几天,她又跟你在一起了?。”
闻之宴闭眼轻摇了?摇头。
别人不会?懂的。
展成亦也不会?懂。
他与她之间,一旦正?面相遇,一切都慢不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
闻之宴脚踩着地面将吧台椅转了?个方?向?,脊背虚虚倚着吧台,手肘向?后搁在台面上。
他抽了?两根儿烟,期间一直低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展成亦手机震了?几下,是他未婚妻姜糖打来的电话。
大约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展成亦笑着回了?几句。
挂了?电话,他想起什么似的,“哦对,我听小?姜说,昨晚在TOK,你给了?梁韵儿好大一通难堪?”
闻之宴懒洋洋嗯了?声,“……她扔了?方?慈的衣服,我让她捡起来,没别的。”
“听小?姜说,梁韵儿后来在包厢哭了?好长时间。”
闻之宴意兴阑珊,“跟我无关。”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梁韵儿好像一直觉得,她会?跟你订婚。”展成亦道,“昨晚,小?姜跟我说的,倒苦水一样,说梁韵儿仗着这件事,一直在她们小?姐妹的小?圈子里耍威风。”
听到这种说辞,闻之宴皱了?眉头。
他跟梁韵儿私下从?没有接触过,偶尔在各种局上碰到,他也从?没有过任何会?让她误会?的举动,从?来都是毫不留情面的避开。
她怎会?有如此?错觉?
这天,回旧别墅的路上,闻之宴给梁韵儿的哥哥梁修永打了?个电话,约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顿饭,让他带上梁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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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7号,周六这天上午,方?慈从?康复班回到森和公馆。
洪姐早已在地下停车场等候,帮她一起拿了?行李箱,把她送到方?家的公司,而后把她的行李箱送到了?旧别墅。
鼎盛的时候,方?家的公司大几百号人,租了?一整栋楼。
这几年分了?好几批缩减规模,现在,只?占了?这栋二十五层大厦其中的八层。
周末,公司只?有寥寥几个或值守或加班的员工。
总助引着叶骞北和方?慈去了?总经理办公室,业绩报告、财务报表、公司高层资料,一字型在桌面排开。
叶骞北翻翻资料,先?说,“下周,我推荐个财务总监过来,做一下交接,顺便把过往的账目都查一查清算清楚。”
方?慈点点头。
他接着道,“窟窿太多,现在引进投资也没用,下周一开会?宣布改革,然后直接一个一个约谈高层,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我今天回去就写企划书。”
总助辅佐曲映秋许多年了?,基本上对任何细节都很清楚,在她的帮助下,叶骞北和方?慈一一仔细梳理了?业绩报告中的增长点和拖后腿的项目。
转眼间就是中午。
叶骞北抬腕看表,笑说,“一起在附近吃顿饭吧?有个地方?,口?味一般,但环境比较好,适合聊天。”
方?慈没有拒绝的理由,还?有好多细节要跟他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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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清幽,有点儿像昨晚闻之宴带她去的地方?。
两人在包厢落座,侍者一盘一盘地上菜。
叶骞北给她倒了?杯水,“……你带了?司机吧?要不要喝点酒?”
方?慈摇了?摇头,“不喝了?吧。”
“平时也不喝吗?”
“……非常偶尔的时候,会?喝。”
到现在为止,其实也只?有三次。
叶骞北抬眼看了?她几秒,轻笑了?声,“……你确实,看起来不太像会?让自己醉酒的人,”他顿了?顿,“那种戒备感,很强。”
满眼的疏离和淡漠,拒人千里之外。
方?慈看他一眼,没接话。
叶骞北接着说,“今天好点,估计是跟我熟了?点的关系,第一次见你那天,在商场外面抽烟,感觉特别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