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镜
这种时候她格外听话,柔顺的长发随意散在身上,皮肤很白,热水润过唇,唇息拂过他的手指,有一种被催发过的香气。
顾连洲的呼吸隐隐不稳,耐着性子等她慢吞吞喝完。
好不容易喝完之后,温意松开手,困顿之际,还不忘呢喃说一声,“谢谢你。”
耳边落下一声很轻的叹息,随后是男人三分无奈三分消沉的嗓音:
“你什么时候能不说这三个字……”
温意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她睡得不甚安稳,因为发烧的原因,脸颊红扑扑的,呼吸也不太顺畅。
顾连洲用温水浸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耳朵。温意的唇干燥苍白,嘟囔说渴,他又把人抱起来,喂她喝了两杯热水。
一直折腾到下半夜,她的烧才渐渐褪去,眉眼逐渐舒展,睡得安稳。
顾连洲在床边,光影昏昧,他凝视着熟睡中的人,眸光沉沉。
良久,男人收回目光,起身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街道上除了刚刚开始起床打扫马路的工人之外,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
顾连洲按照韩木给的地址,驱车到了华安新庭小区,这里是几年前刚刚落成的小区,里面住的多是来自云行路拆迁区的居民。
天色尚早,夜幕渐淡,天边的月亮已经垂落,朝阳尚未升起,街边的路灯光芒微弱,还没有刚开门的早餐店门头灯亮。
顾连洲熄火停车,开了半个车窗,点起一支烟安安静静等着。
烟灰积落,五点一过,天边泛起微弱的白色,晨练的老人陆续从小区中出来,远处传来狗的叫声。
一夜未眠,顾连洲等了一小时,掐灭不知第几支烟,在看到一个身影走进早餐店之后,开门下车。
店主在门口炸油条,见有人来,头也不抬地招呼:“您里面坐。”
顾连洲停在他面前,单手抄兜,冲里面微抬下巴:“他的早餐我结。”
店主停下手里的动作,总算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神色里透着淡淡的疲倦,身上气势却很正,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哦哦好。”店主讷讷,冲里面喊了一声,“老温,有人找。”
塑料透明帘子微微晃动,被人掀起。时间太早,早餐店里只有温莫林一人。他穿着一身蓝色工装坐在桌前,桌上豆浆和油条还散发着袅袅热气,闻声抬头,一愣:“你是……”
“您好。”顾连洲淡淡颔首,经夜之后嗓音微哑,“我是温意的朋友。”
白瓷勺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温莫林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一慌,喃喃:“小意……”
顾连洲静静看着他,神色平淡,半晌之后才敛眸出声:“在她来看您之前,我想,先替她确认一些事。”
上半夜睡得不太好,温意一直觉得有人在擦拭她的额头,喂她喝热水,下半夜退了烧,困顿上头,她一夜无梦,醒来时顿觉神清气爽。
窗帘拉着,天鹅绒的材质,透不进一丝光。温意伸手按开床头的灯,摸索着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哐当”一声。
光线亮起,温意眯着眼,发现掉下去的是一块凉透的毛巾和空的玻璃杯。
她捡起东西,揉着脑袋下床,身上发烧出汗黏黏腻腻的,温意径直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擦着头发,才想起来捞起手机看一眼几点了。
时间刚过七点一刻。
肚子空空,饿了一天一夜,温意随意地把头发擦至半干,推开卧室的门想去吃点东西。
门一推开,她的脚步停在原地。
客厅餐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晚餐,早餐似乎是刚买回来的,还残留着些许余温。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沙发上。
顾连洲半靠在单人沙发里,单手撑额,长睫合着,不知是不是睡着了,眉眼之间有几分倦色。
他背对着阳台,熹微晨光稀稀落落散在他身后,男人一身黑衣,棱角分明的五官逆在斑驳侧影中,仿佛有几分虚幻。
温意怔在门边,一颗心莫名起起伏伏,点滴墨水在心间划开,晕得她久久没晃过神。
她记得是他一直在照顾她。
也记得昨夜的茫然,亲密和暗昧。
温意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折返,从衣柜中抱出一条灰色长绒毛毯。
毛毯展开,温意走过去,俯身给顾连洲盖上。
离得近了,她不免屏住呼吸,视线不自觉描过男人的下颌,鼻梁,眼下的乌青和额前散落的黑发。
她轻轻地把毛毯搭在他身上,又往上拉了拉,眼神触及顾连洲锁骨和喉结的弧度,有些慌乱地避开。
他的锁骨下好像有一颗淡灰色的小痣,位置隐蔽,平时衣服好好地穿着,不太容易看得到。
这么一紧张,呼吸就乱了,刚想离开时,手腕被人从身后拽住,温意被力道拉着转身,膝盖碰上男人的小腿,整个人天旋地转般跌进他的怀里。
心跳刹那间紊乱,偏偏顾连洲一手摩挲着她手腕,一手碰了碰她额头,嗓音疲倦沙哑:“还烧吗?”
“不烧了。”温意偏头,身体略微往后仰避免碰到他的脸,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脱口而出,“多亏了你昨晚的照顾。”
“不客气。”他看着她,眼里染上很淡的笑意。
沙发柔软深陷,他胳膊撑在她腰后,温意刚洗完澡,长发湿漉漉披着,满身干净芳香。她的睡衣长裤布料很薄,坐在顾连洲腿上,隔着一层薄毯,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腿面紧实的肌肉纹理。
“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吧,要不然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温意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还是你有什么别的事,要不然我……”
话还没说完,顾连洲忽然倾身,手臂收拢,把她抱进怀里。
温意心跳骤停,张了张嘴,余下的话淹没在温亮的日光中。
她手也不知道往哪搁,空落落的,视线越过阳台,屋外一片晴空郎朗。
“顾连洲……”
“嗯。”明明已经天亮,他嗓音还像是浸着夜晚的沙哑。
“你……”
“我是混蛋,我知道。”他替她补足未完的话,肩胛相贴,他似乎有些沉默,不愿多说话,只是下颌抵在她发间,轻声道,
“抱会儿。”
第55章 长昼
日光亮得像一捧浸着暖玉的池水, 池水漫上她的胸膛,温意唇微微张着,无措的双手渐渐下垂, 落在顾连洲的后背上。
她视线也随着自然下垂, 落在皮质的沙发上,沙发是黑色的, 皮质细腻柔软,温意不懂沙发的品牌, 刚搬进来的时候薛幼仪说这沙发估计能买她们大半年工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连洲说抱一会, 当真就是在抱着她,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颈边,温意觉得自己耳垂的温度随着渐渐上升。
“顾连洲……”她轻推一下,提醒他越界。
男人慢慢松开了手, 但还是拦着她的腰,他往后靠,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放下心来。
温意不知自己为啥脸色倏然一红,她挣扎着从男人的身上下来, 顾连洲这次没有拦她, 敞开手扶着她。
落地几步踉跄,脚底有些轻飘飘的,温意别过脸去, 平缓自己迭起的心跳。
身后传来衣物微微摩挲的声音,顾连洲从沙发上起来:“给你买了早饭,吃点东西?”
温意点头, 没说话。
顾连洲去把剩五分余温的早饭放进微波炉加热,温意转身看到沙发角他落下的烟盒, 她弯腰拾起来,靠着沙发玻璃门边:“你又抽烟?”
顾连洲在微波炉旋转的嗡嗡声中回头,目光落到她纤细手指上的被捏扁的空烟盒:“我伤早就好了。”
温意怀疑地上下打量他。
“要再亲自检查一下吗?”顾连洲打开微波炉,在晨光里看过来,眉眼噙着微微上挑的笑意。
“不用了。”温意偏过头,转身坐到餐桌前。
餐桌上还摆着一桌未动的晚餐,各色菜式装在精致的食盒里,温意想夹一筷子尝尝,被顾连洲按住手。
“过夜了还吃。”
“你订了餐昨晚怎么不喊我起来吃?”
顾连洲瞥她一眼,早餐放到她面前。
温意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他让自己吃点东西的场景。
她默不作声地咽下一口豆浆,垂眸开始吃早餐。
实在太饿了,一天没吃饭,发烧又消耗人体机能,温意吃完了一碗小馄饨,一笼生煎,一份甜豆花,最后啜着豆浆的吸管,隐隐觉得有点撑。
顾连洲坐在一旁,原本沉默地看着她吃饭,最后支着脸觉得有几分好笑,抽了张纸递给她:“慢点。”
“谢谢。”她含混不清地咬着吸管。
豆浆见底,温意抬眸:“你今天上班吗?”
顾连洲摇头。
“那你快点回去休息吧。”温意想了想,“昨天,麻烦你了,本来说请你看画展的,实在抱歉,下次请你吃饭。”
顾连洲没出声,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温意视线划过他眼眸,淡淡垂下。
他又抽了一张纸,伸手轻轻擦去她唇角的一点豆浆浮沫,轻声问:“昨天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温意垂眸看着他清晰微凸的骨节和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不说话。
二人陷入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晌后,椅子被挪动,温意视线里出现男人的衣角。
她听到他叹了口气,随后轻轻地抚了下她的头发:“那就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我再听,今天好好休息吧。”
温意慢慢仰头,头发飘到顾连洲掌心,她和他对视片刻,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顾连洲忽然掌着她的后脑勺低下头,虚虚地抱了她一下,脸颊擦过她的发丝。
“温意。”他说,“无论你想不想说,我都陪着你。”
她下巴垫在他肩上,眼眶中渐渐漫起酸楚,她又重复了一遍昨天没得到答案的问题:“顾连洲,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猜到我会在那里?”
“我不想瞒你。”他闭上眼睛,声音嘶哑,“但我更不想你难过。”
“我没有那么难过。”温意有些失神,“你能猜到我在那里,一定是因为知道我见到了谁……你看监控了……所以你才能猜到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