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开夜合
餐厅是套餐制,无需点餐。人已到齐,裴卲吩咐服务员通知上菜。
上前菜的时候,赵樱扉稍稍凑近陈清雾,“他就是孟祁然的哥哥?”
“嗯。”
“他俩长得不像啊。”
陈清雾细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他气场有点吓人。”
“没有,他人挺好的。”
两人不好继续窃窃私语,各自坐正。
孟弗渊这时看向公司的材料科学工程师,问道:“下午带赵小姐参观,聊得怎么样?”
裴卲说:“吃饭就吃饭,少聊工作。”
“……”
陈清雾不禁莞尔。
好难见孟弗渊吃瘪的时候。
后面话题,也就不再围绕工作展开。
孟弗渊问赵樱扉:“赵小姐和清雾是怎么认识的。”
直到这时候,他才光明正大地看了陈清雾一眼。
她穿一件背心上衣,搭高腰牛仔裤,水洗蓝色。
一头长发没扎,墨藻似的,从肩头落下来。
赵樱扉说:“她随便去我们学校生化环材专业的课上旁听抓人,恰好抓到我了。”
“抓人?”
陈清雾笑说:“我那个时候想调配自己的釉料,需要一个化学比较好的同学帮忙。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就直接去随便找人了。”
赵樱扉补充:“她上来直接问我,同学能请你帮个忙吗,不然我要毕不了业了。我都不认识她,心想哪里来的神经病。但她长得漂亮嘛,我对漂亮的人比较宽容。我开始以为是要我帮忙填毕业论文的调查问卷,没想到是要帮忙配比什么釉料,麻烦得要死……反正莫名其妙就跳进坑里了。”
孟弗渊说:“很有趣的渊源。”
裴卲说:“怎么没有美女随机抓我去帮忙啊。”
孟弗渊:“你懂得反思了,有进步。”
裴卲::“……”
得知赵樱扉本科也是在北城读的,大家一时间有了共同话题,聚众吐槽了一番北城的交通、天气和“美食”。
一顿饭结束,孟弗渊送陈清雾和赵樱扉回去,两人在一个方向,正好顺路。
到了大学城,赵樱扉先行下车,关上车门前对清雾说:“明天我去找你玩。”
“好呀。”
车门阖上。
陈清雾方才跟赵樱扉一块儿坐的后座,她下车之后,她也没有挪到副驾去。
车厢里气氛寂静。
陈清雾微妙觉得不自在,这跟那次来东城,孟弗渊去机场接机的不自在,还不大一样。
沉默片刻,陈清雾还是说道:“渊哥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今天去你们会客厅喝茶,我看到那套茶具……”
“是你做的。”
孟弗渊承认得这样干脆坦荡,倒让陈清雾一时语塞。
孟弗渊往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那时看到了你发在朋友圈的十周年作品汇总,正好公司缺一套茶具,你做的那一套最符合需求。”
“……你没告诉我。”
“我想你不特意宣传自己的作品,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怕告诉你你反而不自在。”
“……我确实是因为不够满意。”
“还好。用起来很趁手。”
陈清雾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是滴水不漏的解释,完全可以自圆其说,不是吗。
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糊弄过去了。
又本能地不敢继续追问。
后面她不再说话,而孟弗渊也没再出声。
一直到了工作室门口,车停下,孟弗渊手松开方向盘,斟酌过后方才开口,“前几天,我妈和廖阿姨去看了祁然的比赛。”
陈清雾“嗯”了一声。
“她们说,祁然状态不太对,冲得有点凶,差点出事。”
陈清雾抬眼,忙问:“他还好吗?”
“没事。”孟弗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恕我冒昧。清雾,你们是还没有和好,还是又分手了。我不应该过问你们之间的事,只是家里有些担心,问祁然他又不肯开口。”
陈清雾惊讶,片刻又想,那也不奇怪,“……渊哥哥,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跟祁然是一对。”
孟弗渊一顿,“……你们不是吗?”
“不是。从来就不是。”
孟弗渊手掌一下搭上了方向盘,手指紧扣,似乎如此才能不让一时间翻涌而复杂情绪的外泄,“那你们……”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哑了两分。
陈清雾身体往后靠去,疲惫地叹声气。
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觉得孟弗渊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但她可能太缺,太缺一个家长阵营的知情人,所以这一刻选择了实话实说:“他从来不喜欢我,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孟弗渊不是很敢苟同这个判断,但清雾这样说,或许是有她自己的立场和判断。
“渊哥哥你知道我研究生毕业做的那只杯子,我送给祁然了吧。”
花与雾。
当然知道。
孟弗渊“嗯”了一声。
“有个民艺理论家叫柳宗悦,他说,器物有被制作出来的前半生,和被使用的后半生。在祁然那里,那只杯子的后半生被封存了。我每次去他房间,看到展架上的杯子,都会很难过,因为杯子就是用来喝水的啊——你能理解吗?”
感情也是同样,应当被“使用”,而非上供。
孟弗渊沉默不语。
他不敢说“我能”。
陈清雾抬手捂住脸,“……你们不要再来问我了,我不欠他一句交代。我已经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孟弗渊听见她声音变得潮湿。
他不敢回头去看。
或许正是因为她那么难过,他不敢回头去看。
孟祁然从未上场,并不等于他就可以顺势上场。
因为她的注视从来就只为祁然一个人。
她的难过也是如此。
天已经黑了。
车厢里寂静得像在无风的山谷。
思绪纷乱,来不及一一整理。
他听见压抑的抽泣声,往后视镜里看去,却只看见她垂落的长发,挡住了所有表情。
陈清雾忽然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
随即车子启动。
她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去哪里?”
孟弗渊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沉默的背影,有种无言的冷峻。
陈清雾也没再问。
随便吧。
车朝着更荒僻的远郊开去,沿路灯火都变得稀疏。
似乎开了半小时,车终于停下。
他们停在了一座桥下,河边是破碎石滩,沿河长出了茂盛的芦苇丛。
孟弗渊下了车,往后走了一步,拉开后座车门。
陈清雾抬眼。
他戴着尾戒的那只手递了过来,“下来吹吹风就没那么难过了。”
“……真的吗?”
“嗯。”
他试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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