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蒋世子,还楞着作甚,快脱啊!”
“脱!脱!脱!”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蒋高吉铁青着脸解开外衫,狠狠摔在地上。
刚刚脱完衣裳,他便听到耳畔再次传来破空声,原来太子又放出了第三箭,蒋高吉只得咬紧后槽牙,哆嗦着手臂拉开弓弦。
火光一次次划过湖畔,仿若火龙穿透云霄,在夜空中留下道道红色的轨迹。
不一会儿,蒋高吉脚下便堆积不少衣裳裤袜,就连腰间的玉佩都被拿来凑数,最后只剩下一件白绸裤。他光着精瘦的脊梁,任周遭人嬉笑打量。
他的掌心早被弓弦勒破出血,整个人气喘吁吁,双颊呈现不自然的绯红,也不知是拉弓累的,还是被众人指指点点羞臊的。
经过冷嗖嗖的夜风一吹,蒋高吉逐渐回过味来,他看向身披玄色锦袍的姜状元,恍然明白太子之前放出的第一箭并非是失手。
而他娘的是为了遮挡住惹人垂涎的娇花!
“殿下,您已经赢了,不妨收手吧!” 姜玉竹走上前,轻声劝道。
所谓做人留一线,蒋高吉在今夜酒席上被众人耻笑,已然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太子若非要将对方的底裤拔干净,如此赤裸裸的羞辱,日后传出去,反会显得太子心量狭小,咄咄逼人。
最重要的事,她不想看蒋高吉光着腚的模样啊!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这双眼且不能脏污了!
可太子置若罔闻,冷肃着一张俊颜,薄唇微抿,再一次举臂拉弓。
在这最后一箭上,男子拉展开的弓弦格外饱满,弓身两端向下弯曲,弓与弦之间盛着夜幕上的一轮满月。
“嗖!”
破空声宛若撕裂了周遭空气,挟裹着劈天斩地气势越过湖面,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中。
“天爷啊,太子刚刚那一箭,居然射到湖岸对面!”
“这湖面少说也有百丈宽啊...”
“嘿嘿,看来蒋世子今夜注定要光着腚回永昌侯府喽!”
蒋高吉听到众人幸灾乐祸的调侃,脸上羞臊得一阵红一阵白,他愤愤丢下长弓,直接伸手去扯裤腰带。
“住手!”
一道清朗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只见姜少傅不知何时站到桌案上,少年剑眉高挑,乌眸怒瞪,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指向太子,怒声呵斥道:
“臣任职太子少傅,自当有责任辅佐教导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殿下今夜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臣太失望了!臣知晓殿下想要为臣鸣不平,可殿下是什么身份,殿下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大燕的储君,何至于同蒋世子这种斗筲小人一争高下,就算赢了又如何?实乃自降身份,自甘堕落,让人耻笑!”
蒋高吉听到姜玉竹当众嘲讽他是斗筲小人,刚要开口叫骂,便见少年又指向他训斥道:
“你还不快将衣裳穿好,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按照大燕律法,理应押送去京兆府,按‘衣冠不整’罪发落,杖刑二十!”
“饮酒作乐而已,姜少傅何必大动肝火...”
五皇子笑哈哈走出来打圆场,却见少年转过身瞪向自己,语气厉色不减:
“福王,衢州灾情刚止,当地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尚且在苦苦挣扎求生,陛下为了筹集赈灾款,要求宫内一切吃穿用度从简。可王爷您倒好,不仅沉迷酒色,为饱口腹之欲,光是从罗刹国运来的百余条鲟鱼就花费万金,此事若被谏官上奏陛下,五皇子的口福怕是要到头了!”
“还有大皇子,你身为长兄,瞧见太子和五皇子相继犯错,却没有及时站出来斥责阻拦,就是姑息纵容!”
姜少傅站在桌案上,腰背挺得笔直,细眉高挑,眸光如星,疾言厉色将宴席上的几位皇子挨个数落个了遍。
可能是因心中太过愤慨,少年面颊上满是红晕,肩头宽大的玄色外袍垂落,露出的绯色洒金长衫逶迤在白玉桌案上,袖摆随夜风飒飒鼓动,宛如一株绽放正浓时的海.棠树,惊艳红尘。
众人惊诧姜少傅莫不是被鲍叔牙的神魂附身了,怎么突然有胆子将在场的几位皇子骂得狗血淋头。
促膝疗伤
在一片寂静中,终是好脾气的大皇子先开了口,他神色诚恳,语气谦逊:
“姜少傅训斥得是,我身为兄长,却未能及时阻拦太子和老五犯下错事,实乃有愧于长兄之名,明日我会入宫面见父皇请罪。”
五皇子一听大皇子要进宫认罪,脑袋里仅剩的醉意也醒了,他想起眼前的小少傅乃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忙堆起笑脸道:
“小王知错了,还望姜少傅莫要将今夜私宴上胡闹的事告知父皇,父皇平日里勤于政事,本就为国事心力交瘁,就不必让他老人家为我们兄弟几人着急上火。”
别看姜玉竹将铁骨铮铮的谏官姿态拿捏十足,其实她心里发虚得很,见大皇子和五皇子愿意给她台阶下,自是要赶紧落脚,免得步子迈得太大,一脚踩空了。
恰在此时,一名管事惊惶失色冲进宴席,连滚带爬到五皇子面前,疾声禀报道:“王爷,大事不好了,藏宝阁走水了!”
五皇子心里一个激灵,他猛然扭头看向藏宝阁的方向,这才发现湖对面的阁楼顶上冒起点点火光。
火势越来越大,借着夜风冲天而起,很快就照亮半边夜幕,映亮在场宾客们惊讶的神色。
“快去救火!阁里的宝贝都是本王多年搜寻来的!”
五皇子急得眼睛里都在冒火,恨不得抽干湖里的水,好浇灭眼前愈燃愈烈的火苗。
“王爷...火势起得突然,已然...已然控制不住了!”
五皇子顿觉头晕眼花,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他顾不上宴席上的宾客,急冲冲朝藏宝阁的方向奔去。
惊慌失措的宾客们在王府侍从领路下,快速从宴席上撤离。
————
姜玉竹坐在行驶平稳的马车内,她脑中仍会想着福王府莫名燃起的大火。
昨日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天气潮湿,按道理说不易走水,更何况福王府的藏宝阁附近必有重兵把守,就算有人想蓄意纵火都难。
偏偏这火燃得神不知鬼不觉,直至烧大了才被人发现。
猛然间,姜玉竹想起太子在同蒋高吉比试时,最后射出的那只箭。
那支箭矢的速度太快,仿若疾驰流星,以至于到最后越过湖面,扎进树林内时只剩下零星火光。
该不会真那么巧,福王府邸的大火就是太子那只箭引起的?
那么...太子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而为之?
姜玉竹悄悄抬眸看向对面眉眼清冷的男子。
可能是因刚刚遭到她劈头盖脸一通骂,太子这位矜贵学子自打上了车后就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说。
“少傅一直盯着孤看,可是还未训斥痛快?”
男子睁开长眸,语气淡淡。
姜玉竹讪讪一笑,表示她爱生心切,方才在宴席上对太子出口重了些,不过殿下心明眼亮又宽宏大度,想必能够领会她的良苦用心,绝不会追责她的造次之言。
车厢内虽宽敞,却没有打开窗户通风,说着说着,姜玉竹觉得身上有些热了,这才发现她还披着太子的玄色织锦锦缎外袍,而太子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只不过男子面容俊美,身材颀长,气质矜贵,哪怕只穿一件单薄玉色中衣端身而坐,亦有贵不可言的皇家仪态。
姜玉竹忙伸手解开衣裳,想归还给太子。
玄色衣摆掀动,露出一抹浓艳至极的绯色,落在詹灼邺眼中,引得他眸色骤然深沉。
下一瞬,姜玉竹头顶压下一道阴影,她的下巴蓦然被对方挑起,被迫对上太子幽深的双眸。
“不许脱!”
捏在她下巴上的指尖收拢,痛得姜玉竹蹙起眉心,呼吸之间的男子面色冰冷,眸光更冷:
“少傅很喜欢被人折辱的感觉吗?”
“臣...不太明白殿下所意?”
莲花烛托上燃着豆丁大小的烛光,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辚辚前行,摇曳烛光照亮了男子深邃的眉眼,也映出他眸底凛冽寒光。
“少傅伶牙俐齿,聪明绝顶,自有千百种法子跳出蒋世子设下的圈套。可你却心甘情愿穿上这件衣裳供他人取乐,少傅要么是喜欢被人折辱,要么是想让孤厌弃你,孤不禁有几分好奇,姜少傅不惜降志辱身,也要与孤划清界限的缘由?”
詹灼邺冷冷盯着小少傅惊慌的小脸,语气冰冷,透着几分嘲弄。
原来少年与其他人并无不同,表面上对他亲近恭维,可内心厌弃他是天煞孤星转世,避之若浼。
男子身上冷冽的雪松香仿若化作一柄利刃抵在喉头,姜玉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竭力按下慌乱的心神,轻声道:
“殿下还遗漏了一个理由?”
太子神色冷漠,静静等待着她的理由。
“便是...便是臣真的很喜欢这件衣裳。诚然,这衣裳的主人因与先朝皇子不清不楚的关系被世人诟病,可在臣眼中,衣裳便是衣裳,臣觉得这件衣裳好看,穿上身感到欢喜便足够了,又何需顾及他人眼光?”
“咳,人为自己而活,臣不会去意他人的眼光,想来...殿下也是一样的...”
姜玉竹说完,面色平静迎着太子谛视的目光。
感觉牵制在下巴上的手指离去,她忙伸手解开披在肩头的玄色外袍还给太子。
姜玉竹往后挪了挪身子,为了打破车厢内冷凝的气氛,她又扯唇一笑:“那...殿下觉得臣穿这件衣裳好看吗?”
烛光煌煌,映得少年双眸如玄玉般透亮。
平心而论,这件清雪衣颜色艳丽,绣纹繁复,穿在其他男子身上只会显得轻佻,俗艳。
可眼前少年冰肌玉骨,五官明艳,四肢纤长,尤其是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在绯色轻纱下若隐若现,犹若雾里看花,愈加勾起人心底不安分的遐想...
想来小少傅与那慕容清雪一样都喜欢男色,才会对这件绯色衣裳格外喜爱。
只不过瞧见小少傅身着华裳,在众人痴迷目光中嬉笑颜颜的那一瞬,詹灼邺心底莫名生出一股不悦,只觉少年身上艳丽的衣裳如此刺眼。
詹灼邺垂下双眸,语气淡淡:“尚可。”
见太子终于放过这件事,姜玉竹松了口气。
今夜是她大意了,急于求成,险些被太子发现她的小心思,只不过自己都做到这一步了,太子居然还没有罢免她少傅之职的意思,着实让姜玉竹感到费解。
思忖之间,她的目光落在太子正在系玉扣的手上。
车内烛光明亮,照亮了盘龙纹玉扣上一滴殷红血痕。
“殿下,你...你的手受伤了?”
姜玉竹急忙拉过太子的手,男子掌心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清晰映入眼帘。
又长又深的割裂伤痕,仿若掌心曾狠狠握住刀刃,刀锋深入肌肤。
姜玉竹一看,心里顿时清明了几分,她不禁觉得有些生气,语气连带着几分斥责:
“殿下为求痛快,一箭烧了福王的藏宝阁,却也伤了自己的身子,到头来两败俱伤,又是何必呢!”
狼王弓本就是出了名的难以拉动,太子今夜不仅用此弓与蒋高吉比试,还一连射出十只箭羽,尤其是最后那力拔山河的一箭,竟越过湖面,神不知鬼不觉钻进福王的藏宝阁。
姜玉竹嘴上斥责,手中也没闲下来,她从车里的药匣子中取出烈酒,金创药和纱布。
小的时候,姜墨竹性情顽皮,没少在外面惹事,每每挨过姜慎一顿爆炒竹板后,姜玉竹都会为兄长涂抹药膏。